我站在这座汉墓的墓室中,微茫的光线从我身后倾泻而下,如针,如箭。外面热烈的阳光被延绵的墓道过滤了一下,似乎产生了异变,惨白冰冷,将我这个闯入者的影子牢牢地钉在了墓室的墙上。

黑暗亦有阴阳冷暖之分,黑夜的黑暗,因为有着地上的灯火熠熠,有着天上的朗月明星,给人的感觉却是流动而温暖;而墓室或废弃屋院中的黑暗,却粘稠如实质,彻骨的冷,如雾如霭,如跗骨之蛆,让偶然的闯入者似乎能消融进这万古不灭的永恒之中,成为这墓墙上千年之前凿下的道道疤痕之中的一丝新瘢。

王之涟,摄影师、爱好驳杂的蓝领、ADHD症自愈者、职业王老虎。

2007年末和X去塘沽玩。去往海边的公路泥尘漫天,离开洋货市场商圈后,城市迅速退化为巨大的泥塘,其中散落着扭缠钢筋和石英的巨大石块;棕黄色苇草长不过人高,为处理过地基的区域划出清晰的边界。那时候的我对城市周边蛮荒带景观十分着迷,我俩迅速架好相机,按动快门。眼前长条状的泥碇被某种庞大机械碾得平整茨实,穿透尘霾低角度射来的日光下泛着镜面般的光。

今年大爆炸后翻出照片来比对,原来拍摄地就在会展中心附近。似乎情况并没有变得更糟。

熊小默,摄影师,工作居住在上海,但是一有机会就到处跑。

在伦敦地铁上摊开一张报纸,看看当地的柴米物价和冷热笑话,哪怕只是半读半猜,也有一种和上千万陌生人同命运共呼吸的错觉。在像我这样自命不凡的游客看来,不动声色地融入本地生活,是短期旅行的最高境界,因此拿起一张《每日邮报》翻到中间,挡住懵懵懂懂的游客脸是非常必要的。但连篇累牍挖苦保守党的刻薄专栏,字里行间看轻切尔西的尖酸球评,都让我读得跌跌撞撞。不仅是另一种语言,那些掌故、引用、包袱都毫无意外地属于另一个世界,以至于但凡看见一些略知一二的东西,我都会超出常规地兴奋。我必须接受自己是一个语言上的异乡人,而这一点,星巴克的营业员、地铁售票处、酒店前台和餐馆服务生都已经告诉我了。

游莉,摄影师,工作生活在中国沈阳。(照片拍摄者不明)

9月初我接受ZUCZUG/的委托去四川拍摄一组照片,想顺路参观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但期间唯一的休息日却因故未能成行,只在临行当天一个人怏怏转了一圈。时过晌午,熊猫们已吃过饭,睡得东倒西歪。因为赶着去机场,也来不及排队参观熊猫宝宝,总之有点遗憾。回来冲洗完胶卷,我却发现一卷认不出的底片,其中包括很多张大熊猫吃竹子,熊猫宝宝滚来滚去的照片,那种游客对大熊猫的憧憬,这个胶卷里都有了。我认定是冲印店搞错了,装错了底片袋,然而我突然记起,今年3月,成都朋友冯立在香港机场捡到一个奥林巴斯mju2相机,随手就送给了我。相机里的胶卷被我混在这次四川之行的胶片中一并冲洗出来。那个陌生人所遗失的影像却正是我想要却没有见到的。

张文心,出生于合肥,工作生活于中美两地,作品探讨叙事多种可能性和现实与虚拟的边界。

我2013年的冬天是在一个名叫Wassaic的小镇上度过的。这个小镇的名字在印第安语里是“难以到达的地方”的意思。它常住人口几百,没有超市也没有饭店,只有一间兼卖披萨的桌球酒吧。小镇的冬季会下很多雪,我每天穿着很厚重的雪地靴出门闲逛,希望能偶然发现找到一些神秘的地点,但直到在那儿的最后一周还是一无所获。正心灰意冷时,一个从未谋面的朋友突然到访,我带着他沿着小镇旁边的山路散步,我突然发现山路的围栏有一处凹陷了下去,顺着凹陷往下,是一条隐秘的小路,我们沿着小路走,就发现了这个巨大的冰瀑布。来年夏天我再次造访小镇,想看看瀑布夏天的样子,但同一位置却一滴水也没有。原来这是个以冰凌形式存在的不会流动的瀑布。

朱英豪,自由摄影师,偶尔的旅行写作者。

哈瓦那,一群孩子在一个院子里排练经典芭蕾舞剧《吉赛尔》选段。在哈瓦那国家芭蕾舞团观看《吉赛尔》时,每逢女主角出场,总有几个男青年在场下狂吹口哨带头鼓掌。我一度以为,这是其朋友或是爱慕者的极端做法,直到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芭蕾舞演出应该有的礼仪传统,特别是当舞台上的舞者是俄国人。想到古巴和前苏联的关系,我于是恍然。一直保持沉默,显然不是对美好艺术的最高奖赏。我学会了装矜持,却没学会奔放。如何观赏芭蕾舞?先默默地欣赏,然后耍点小流氓。

访谈

思想比生存更好。

——佩索阿

张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