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

作者:风枕月

今夜的皇兄有些怪。

持盈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可她清楚得很,若与他再这般呆下去,她怕她会再难捺心绪,重蹈覆辙。

外面的雨未停,季珣下意识想去拉她回来,却在攥紧的前一瞬止住了手,任由柔软的缎子从自己的掌心划过。

他望了望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和她踉踉跄跄下山的身影,平下思绪,几步赶上,再次为她撑好外袍,跟在她身后一同走着。

“哎呦!真是小祖宗!怎么就伤瘸了?”

山下的一双人影见两人同路而来,前者忙往前小跑几步,拽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顺道瞪她一眼。

“还好人活着,没至于死在这深山老林里!”

贺九安本在后面为贵妃撑着伞,见到她,便将纸伞递了过去,示意她与贵妃二人打着即可,而后独自淋雨,等着她们叙话。

乍一听见这道尖利嗓音,持盈没由来地鼻头一酸,两行泪便落了下来。

哎,你好端端的哭什么?行吧,本宫方才是有点凶……”

“不是。”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开心。”

叶贵妃蹙着眉,担忧地抚了抚她的额头。

“也没烧起来啊,怎地开始说胡话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竟如幻梦一般。

先是季珣舍命相救,又同她说了许多根本不似自他口中能说出的话,后来,她本以为会是贺九安带着皇家羽林来接她,谁料最先迎上来的,竟是叶贵妃。

上一世她年幼无知,只当叶贵妃嘴上不饶人,并不待见自己,可她重活一回,为人也不似从前那般浅薄,自然从桩桩件件的事情中窥见了她的刀子嘴豆腐心。

她是心疼她的。

叶贵妃骂归骂,可却没让她一昧学怎么讨好男人。她教给她的,都是为人处世之道,以至于她嫁去北燕后,能为整个王府撑起一片天地。

一旁贺九安递上一方锦帕。

“公主且擦一擦,夜晚风大,若是泪痕干在脸上,岂不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她凝着那方帕子,抬眸感激一笑,自他掌中拿起。

“多谢。”

季珣的目光在三人间流连,总觉得自己像个融不进的外人。

叶贵妃留意到他始终一言未发,转身道:“多谢殿下今日犯险相救阿盈。”

“叶娘娘不必多礼,自家妹妹,应当的。”

“都别在这儿站着了,本宫瞧着你也淋了不少雨,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叶贵妃揽着她,往候在下面的一队羽林营处走。

“母妃,您是如何跟来的?”

持盈看着她的满头华贵朱翠与流光溢彩的宫装,居然为她沾染了些泥泞雨珠。

“自然是骑马。”叶贵妃骄傲一笑,“将门的女儿,怎能不会策马?本宫听闻你今日亦得了不少猎物,可为何会跑到这样偏僻的林子?”

她垂下眸子:“若女儿说是被旁人陷害,母妃怎么想?”

叶贵妃有些诧异:“谁?竟如此大胆?”

她笑得浅淡:“女儿也不知道,不过,回去便知了。”

这边,季珣与贺九安一同上马。

“殿下的伤如何了?”贺九安问。

季珣淡淡瞥他一眼:“孤没受伤。”

他在马上欠身一笑:“殿下哄一哄公主也罢,也拿来骗臣,是当臣听不出你气息紊乱吗?容臣一猜,是那条被斩成两半的巨蟒所致?”

“嗯,不妨事。”

“臣已命他们将那条蟒抬回去了。如此巨兽,今日狩猎魁首非殿下莫属。想来公主那会儿应是怕极了吧,还好你去得及时。”

季珣回顾一番他寻到持盈时的场景。

“不,她并没有很怕。她没有惊慌,也没有逃跑。”

她立在原处,应对得很好,丝毫没给他添乱。

想到这儿,他抵着拳头,轻咳两声,道:“九安,今日之事并非意外。”

贺九安猛地侧首:“殿下说,是有人故意为之?”

“孤会命宋池去查一查猎场。还记得那日你在昆明池旁同孤说得话吗?”他从容道,“你说,纵使她并非真心心悦于你,日久天长,你二人总会有真心相对的时候。可若是你至亲之人伤她?你会如何自处?”

“殿下此言,指今日之事,是贺家之人所为?”

“只是孤的猜测,但,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一行人回大营时已是深夜,可主帐内仍是灯火通明,来往宫人战战兢兢,无一人敢言语。

“陛下这是动了好大的怒。”叶贵妃小声嘱咐她,“你进去时小心说话。”

“是。”持盈乖顺应下。

可她心中明镜似的,陛下不是在意她的死活,而是在意她以“公主”之名,在猎场出了事。

若是她自己不慎,便是他教女无方,失了他的面子;若是旁人陷害,便是不将皇权放在眼里。

无论哪一种,都值得他勃然怒一场。

她暗暗握了握袖中的银针,随叶贵妃入了帐。

“陛下万安。”

她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

叶贵妃巧笑倩兮地迎上去:“陛下,臣妾把阿盈寻回来了,她与臣妾可吃了好大的苦头,你瞧,你赏臣妾的衣裳都弄脏了!定要严惩害阿盈的人才是!”

叶贵妃的热闹缓和了帐中的肃杀之气,宸帝缓了缓脸色,问道:“你说什么?你说是有人害她?”

“正是呢!”叶贵妃甩了甩手帕,对持盈道,“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把前因后果同陛下讲来?陛下英明神武,定会为你做主!”

持盈抬眼,这才发现季思虞与贺袅袅皆跪在帐中。

“回陛下,儿臣在猎场射鹿时,因全神贯注,又背对着诸位小姐,并看不真切,只得把自己知道之事如实相告。”

说着,她奉上那枚银针。

“今日的马儿都是驯马场调教多时的良驹,两箭相撞,并不足以惊着它。乃是因有人趁乱,将这枚银针打入了马尾一侧,致使它疼痛难忍,才狂奔出去。”

宸帝眯了眯眼睛:“拿上来,朕瞧瞧。”

一旁公公忙接过她手中的银针。

贺袅袅与季思虞好奇望来,持盈默默观察着两人。

季思虞漫不经心,不屑一顾,可贺袅袅只瞧了一眼,双唇却颤了颤。

难道是她?

听皇兄那时言,她明明是阻了这一箭之人啊!

案后,宸帝见了这银针,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沉了下去。

谁知下一瞬,贺袅袅忽地叩首认罪:“陛下,是臣女所为。”

季思虞闻言,诧异地望她。

“贺袅袅,你没病吧?”

莫说季思虞,在场之人谁人不诧异?

先前她与二公主在帐中跪了许久,明显贺家小姐更占理些,怎地如今反倒推翻了自己先前所言,当庭认罪?

只看贺袅袅抬眸望着陛下与贵妃,一字一句道:“臣女蝉联五年魁首,今日见五公主有后起之势,一时糊涂,便借打掉二公主之箭时,顺道射出了这枚银针,妄图一箭双雕。陛下若要惩处,便惩处袅袅吧。”

持盈望着陛下的神色,见他手中把玩这这根银针,一时不语,当下心中便明了,他忌惮贺家,而贺袅袅,是整个贺家的掌上明珠。

她此行虽然凶险,可到底并无大碍,他并不能以此为借发作于贺袅袅,却又需要一个及时的台阶。

与其让旁人来递,不若她自己开口,还能落得点愧疚。

“陛下,持盈今日只是受了些小伤,想来贺家小姐也只是一时意气。陛下疼惜持盈,持盈知道,可莫要因持盈伤了君臣和气。”

宸帝脸色稍缓:“既然公主不愿追究,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你——”他指着贺袅袅,“你需得给公主好好赔礼致歉!五公主宽悯,赏。”

说完这些,他疲惫地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宣太医,好生为公主瞧一瞧。”

这件事被如此重拿轻放,任谁也想不到。

众人面面相觑,但仍是起身出了大帐。

持盈走得最晚,当身后帘子落下时,她听见里间一声“当啷”——

显然,那是银针被狠狠掷落之声。

她望着前面那道清绝身影,忍着痛快走几步,却与一男子异口同声唤道:“贺姑娘留步!”

她抬眸去望,却见那男子正是季珣,从帐外的树下缓缓而来。

贺袅袅一时陷入两难之中。

季珣见了持盈,只淡漠道:“这么晚了,皇妹还是要以养伤为重。贺姑娘,请。”

贺袅袅深深望了她一眼,随着季珣一同走了。

持盈远远看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是啊,他也知道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他单独找她,可有什么事?

她抿抿唇,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一路躲在树后,就这样随着两人到了溪边。

她蹲在离得最近的灌木丛旁,屏息静气地听那二人月下谈天。

“明明不是你的错,为何偏要认?”

“殿下又不在场,怎知不是袅袅的错处?”

“孤命宋池去查看了五公主马驹所撞破的那些围栏,固定它的绳索有被人事先割断的痕迹。”

“这又怎么能说明与臣女无关呢?”

季珣冷笑一声,言语间当即覆上寒意:“你可并没有布置这一切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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