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绛和父母分两辆车去老宅,贺绛和商景落后一步关门,让父母先出发。
老宅房子大,但外面的空地不足以停十几辆车的,为了给孩子留出玩耍的地方,大家都默契地把车停在了百米外的停车场。
贺绛和商景下车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他二伯的女儿女婿一家,还带着个孩子。
小孩子眼尖地看见了贺绛,一路喊着“舅舅”飞奔过来。
贺绛看见他手里有根棉花糖,“别过来蹭我衣服。”
小胖子跑得格外兴奋,刹车不及,撞到了贺绛身上,棉花糖丝黏上了贺绛的袖子。
他心虚地看了舅舅一眼:“舅舅别生气。”
贺绛看了看袖子,车上有备用服他倒是不生气,但是这个小崽子每年都要抱着吃的冲过来,不长记性。
贺绛:“期末考几分啊这么激动?”
小胖子心虚地看了眼十米外的父母:“大过年的,舅,咱别说这个了。”
贺绛板着脸:“你过年关我屁事,下次再举着带木签子的危险玩意儿瞎跑,我就告诉你妈,去年我帮你签了六张不及格的卷子。”
因为小胖子的老师是贺绛的粉,每次贺绛签上大名,能让小胖子少抄错题五遍。
小胖子:“舅,我知道错了。”
他转身仰头看着商景:“哥哥,你帮我哄哄舅舅吧。”
商景看着贺绛:“……”大过年的?你怎么就能生气?
贺绛立即和颜悦色:“我不生气,我是担心他。”
“小胖儿,来,舅舅抱。”
小胖子一脸懵地被贺绛抱起来,适应了一会儿,道:“舅,你真厉害,我爸他去年就没法单手抱我走这么远了。”
“你真敦实。”贺绛夸奖道,“我考你个问题啊。”
小胖子紧张:“我不会。”
贺绛:“你必须会,你叫我舅舅,那你应该叫商景什么?能叫哥哥吗?”
小胖子:“不能吗?”
贺绛想把这小胖子扔到“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的摇摇车上晃个三百回合。
“不能,差辈分了。”
贺绛张口就想说“舅妈”,被商景瞪了一眼,改口道:“以后他就是你小景舅舅。”
小胖子:“小景舅舅好。”
小胖子从贺绛身上下来,开始跟商景套近乎,他刚才可看明白了,想要舅舅不生气,只要小舅舅一个眼神。
贺家的家庭成员比较多,贺绛在堂兄弟中排老三,还有几个姐妹,大家从事的行业几乎都不同,过年聚在一起不谈工作,只谈一些生活上的话题,到最后话题难免绕到娱乐圈,只有贺绛的工作生活分不开,变成了话题中心。
今年的话题是,贺绛婚礼怎么办。
聊天的时候不忘干活。
年轻人一起动手做饭,有的擀饺子皮,有的和面,有的炸肉丸子。
一年在一起聚的一顿饭,一定要亲自动手才有意义。
贺思兰提前吃了药,头脑清晰地指挥大家,看见往年只能剥蒜的贺绛今年戴上围裙在炸鱼,感慨道:“成家了就是不一样。”
商景今年第一次见亲戚,待遇太好,什么活都轮不到他,只能给贺绛递调料瓶子,他看见贺思兰,条件反射捞了一把蒜头剥着:“姑妈好。”
贺思兰:“艺术家怎么能剥蒜,指甲剥坏了怎么办,这种活让老三这个糙汉做,他又不靠手吃饭。”
商景抿了抿唇,啊,我上次来您可不是这样说的。
姑妈对他越来越好了。
“对。”贺绛把商景手里的蒜头拿过来,用刀面在案板上一压,捡去蒜皮,切碎后拌到鱼肉里。
老宅子大厅有一条四米长的长方桌,年代久远,边缘都包浆了。一家人挤一挤,能坐一桌。
相同的菜品要准备三份,两头中间各一份,火锅炉子也上三份,水开了下亲手制作的丸子,香气奔腾。
贺绛做了五条糖醋鱼,年年有余。
饭后,贺思兰开始派发红包,她今年跟网上学了个新颖的发红包方式。
其他人收拾碗筷的时候,贺思兰让商景帮她把红包搬出来,
摆一张大圆桌,中心放一个大转盘,指针转到哪,拿哪里的红包。
转盘面额依次从两百到一万,一共十个等级,每个等级都准备了十六包。
跟两百紧邻的位置就是一万。
两百的现金红包跟一万的红包,摞起来高下立现。
贺思兰趁大家还在洗碗,先给商景塞了两万块的红包:“你玩游戏的运气好像不太好,先给你两万,姑妈不偏心。”
商景:“姑妈对我最好了,怎么会偏心?这钱我不能要……姑妈,您也看综艺了?”
商景闭了闭眼,想想自己在综艺上的表现,在场的每一个姓贺的,该不会都看过了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贺思兰:“看了,饺子包得不错。”
她坚持要给,商景坚决不要,外面那么多平辈的,他收两份红包多不好意思,红着脸道:“那您应该也看到了,贺绛他的运气比我好,扯平了。”
贺思兰:“倒也是,小俩口分那么清干什么,他的就是你的。”
比贺思兰辈分小的都能参与游戏,粗略一数有二十人,每人能转八轮。
贺绛不打算参与,把游戏机会留给小孩子,几个外甥喊着“贺绛舅舅先来”,跟呼唤大明星出席剪彩仪式一样。
“舅舅你转第一次!”
“要我来个开门红是吧?”贺绛伸手试了试转盘的流畅度,“那得按照我们娱乐圈的规矩来。”
“每个人转到的红包,都得抽两张给我。”
贺妈妈吐槽:“你这么有经济头脑,不如退圈找个班上。”
侄子和外甥们:“好啊!好啊!”
贺思兰:“老三你要是转不到一万,自己添钱把一等奖变成两万的。”
贺绛嘴角噙着笑意:“行。”
他手掌按在转盘上,轻轻一推,转盘流畅地转过三圈,在大家的视线里,险险地停在了一万和两百的分界线旁。
“感谢姑妈。”贺绛从一万那一叠的红包里拿走一个揣兜里,然后道,“大家排队来,转完了来我这里缴费。”
他搬了张椅子坐着,看着小胖子第一个上去,转了两千。
小胖子打开红包,拿了两张出来:“喏,舅舅新年快乐。”
贺绛坦然收下:“祝你学业进步。”
小胖子:“……谢谢舅舅。”
第二个,转到了一千,给贺绛两百。
第三个,转到了五千,给贺绛两百。
这一点点手续费跟毛毛雨似的,小孩子也很好糊弄,交钱的时候特别欢快。
轮到商景了,他观察了一下,桌子上的转盘并不是十等分的,两百的格子偏小,是姑妈关爱晚辈的证据。
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抽到两百的,商景甚至怀疑姑妈在两百那里动了手脚。
他自信满满地一推,力气比孩子们大多了,转盘连续转了五圈,最终慢悠悠地停在了……一万?
商景刚要高兴,就看见指针仿佛吊了一口参汤似的,苟延残喘地越过了界限,以一毫米的差别停在了两百那里。
孩子们都笑疯了,小胖子上前帮小景舅舅把指针往回拨了一点,“一万!”
商景也觉得好笑,拿了最小的红包:“谢谢姑妈,两百也够多啦。”
贺绛:“咳。”
商景想起还要缴手续费的事,看了眼自己的红包,得了,都不用拆开,一共就两张。
小胖子惊奇道:“三舅!小景舅舅的你也收?”
贺绛挑眉:“为什么不收?拿来。”
商景乖乖把红包交给贺绛,空气里充满快活的气氛。
游戏过半,小朋友的衣兜都塞满了红包,而商景的红包几乎都交给了贺绛。
贺绛再一次收走老婆的红包:“啧,就当交学费了。”
商景幽幽道:“什么学费?”
贺绛科普道:“有一种大街上拉人抽奖的,你随便一抽就是一等奖的平板,兑奖的时候跟你说先充值几千购物卡,相当于赠送平板。大多数人在充值这一步被骗着办了小额,贷,接下来这个购物卡也不能用。”
被骗点钱倒是没事,贺绛怕他上社会新闻,脸皮这么薄的商小狗到时候可怎么办。
“记住,骗子再怎么夸你运气好都是演的。”贺绛忍俊不禁,“遇到骗子,先想想你今天的手气。”
商景:“我又不是真的笨蛋!”
“是吗?”贺绛揶揄道,“路边大师卖两百一张的转运符你买不买?”
“有用吗这个?”商景问道。
贺绛静静地看着他。
商景回过味儿来,嘴硬道:“我就问问,我没说要买。”
我可是很抠门的。
游戏结束后,贺绛把赚来的一万六手续费和自己抽中的一万,用红包装成一袋,全部上缴老婆。
贺绛牵着商景的手腕,踏上阁楼:“小时候有段时间,我爸妈去海外开拓市场,我跟着姑妈住。”
“这里是我的房间,也是我爸结婚前住的。”
小阁楼是木地板,俩人脱了鞋,轻轻踩在地板上。
商景环视一圈,老宅房间多,均到每个房间,空间就小了,只有七八平,柜子和床铺都古色古香的,墙上还有几张体育明星的贴纸。
贺绛:“以后有空也可以来这边住一晚。”
商景机灵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这住吧,我想多陪陪姑妈。”
在老宅,他总能好好休息了吧?
贺绛笑了:“也行。”
老宅的每间房都铺了新床品给人午睡,商景钻进被窝,问贺绛:“这里有你小时候的东西吗?”
贺绛:“有。”
“真好啊。”
商景的童年回忆现在都找不着了。
他打开床头的柜子,翻了翻贺绛的旧物,刨出了一本相册。
“可以看吗?”
“有什么不行?”贺绛搂住商景的肩膀,翻开第一页,一一介绍,“十几年前的全家福,这个是我,这个是我大堂哥。”
商景目光在贺绛脸上顿了下,恍惚了下,问:“有你的单人照吗?”
贺绛往后翻了两页:“这儿。”
一张他捧着小学奥数奖杯的照片。
影帝暗搓搓地显摆着。
九岁的贺绛跟二十七岁的贺绛,差别还是有点大的。
商景心里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他盯着贺绛领奖服衬衫上的花纹,扭头看着贺绛道:“我们小时候好像见过。”
什么时间见过?
贺绛面上镇定,心里有些焦急,糟糕,脑子撞了两次的老婆都想起来了,他没想起来。
贺绛努力回想了一下在傅家见过的商景小时候的照片,以及傅家与贺家的交集,优秀的智商此刻并没有发挥作用。
贺绛虚心地问:“提示一下。”
商景:“出国之前。”
贺绛:“肯定是出国之前啊,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商景眼珠转了转,“自己想,这么重要的事你想不起来,想起来之前你睡书房吧。”
贺绛毫无头绪:“老婆……”
商景这次可不会被一句“大过年的”打发,要坚决贯彻修生养息方针:“我失忆的时候是不是分两个房间?现在是你不记得了,我也得跟你学习,分床睡。”
他小脸凝重道:“否则对你不公平,万一我小时候是你最讨厌的死对头,对吧。”
贺绛:“……”
当柳下惠果然会遭报应的。
过了一会儿,贺绛见商景还在看他小时候的照片,问道:“这次见面很重要?”
商景:“嗯。”
贺绛面色微变:“我刚才看错了,其实领奖的这张是我大堂哥。我们俩从小就有点像。”
商景一愣,全家福里的大堂哥和贺绛小时候确实有点相似,这么多年过去,贺绛变成了万千少女的偶像,大堂哥身材微微发福。
贺绛屈指敲着照片,语气不善:“你跟他见过?什么情况下见的?你是不是还跟他定娃娃亲!”
楼下看电视的大堂哥打了个喷嚏。
商景见贺绛指着照片上的小男孩一脸嫉妒的样子,摸不准贺绛是不是在演戏,只好道:“没有娃娃亲!”
贺绛:“我不信。”
商景急了:“他就给了我两颗糖而已!”
靠耍无赖又骗老婆说出一个关键线索,贺绛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小时候坐交通工具,会随身携带糖果,并不是因为他爱吃,而是他容易遇到大哭大闹的熊孩子。
贺绛脾气也不好,贺妈妈就告诉他,生气之前想想处理办法。
可能他确实招小孩子喜欢,给一颗糖就不哭了。
那些曾经吃过糖的男孩女孩,说不准现在就是贺绛的粉丝。
商景说的“出国之前”,会不会是个精确的时间?比如出境当天?
贺绛记得,他小学奥数得奖之后,姑妈答应暑假把他送去美国跟父母团聚两个月。
他忘记是不是穿这件衣服了,他一个人上的飞机,妈妈在机场等他。
飞机起飞之前,最后上来一个抽抽搭搭的小男孩,被妈妈领着,坐在了贺绛不远处。
贺绛如临大敌地盯着他,生怕他在飞机上哭成猪。
小男孩后来没哭,就一直无声地抱着纸巾擦眼泪,他妈妈也不理他。
贺绛忘记小男孩长什么样了,肯定很乖巧很可怜,不然自己不会主动递上两颗糖哄他。
他给熊孩子一颗棉花糖的时候,是希望他闭嘴。
他给商景两颗糖,希望他不要再难过了。
贺绛心脏骤然一疼,抱紧了商景:“是你出国的飞机上,对不对?两颗棉花糖?”
商景脸颊一红:“对。”
他抱着廊桥不撒手大哭,引起了安保的主意,把他和他妈妈带了小房间询问。
商女士又跟他说了很多话,不外乎“不能哭,大家都看着你”之类。
在机舱里,商景觉得有点绝望,就没有哭出声了。
商女士不管他,但是有一个小哥哥虽然冷着脸,给了他两颗甜甜的棉花糖。
后来,商小景听见小哥哥邻座的大人问他,你没跟家长一起吗?
小哥哥说:“我长大了,能自己去美国,也能自己回来。”
“自己回来。”
商小景不哭了,人生里顿时多了一个高大的榜样。
只要长大就好了。
后来发生很多事,商景也忘得差不多了,今天看见贺绛领奖照片里的衣服才想起来。
是同一件,有他很喜欢的汽车绣章。
是照片里这个人,看着脾气不好,很酷很自信,行为很温柔。
商景:“我要是在飞机里大哭,你会讨厌我吗?”
贺绛斩钉截铁:“不会,我会从商女士手里把你带走。”
商景:“怎么带走?”
贺绛亲吻商景的唇角,声音模糊地道:“跳伞吧。我宣布你是我的第一个小迷弟,连降落伞也有了。”
贺绛的粉丝别称就是降落伞。
商景感动地软乎乎,贺绛虽然开着玩笑,但他愿意相信,从很久很久之前,贺绛就代替了他爸爸,一直在保护他,给他信念。
贺绛把商小狗亲了个透,下床从抽屉里拿出来一颗棉花糖。
贺思兰以为他喜欢吃这种糖,每次回来都会准备一些。
商景余光瞥了一眼包装,嗯……大小有点像……
他顿时警惕地坐起来:“你手里是什么?”
贺绛捂住棉花糖,故意道:“你说呢?”
商景低声:“外面好多人。”
贺绛撕开包装袋:“让他们看见也没事。”
商景瞪大眼睛,你的道德底线呢?
“我,我去陪姑妈晒太阳。”
他说着要下床,被贺绛一把薅了回去,捏住他的下巴,往嘴里塞了颗夹心棉花糖。
熟悉的,甜丝丝的棉花糖在嘴里化开。
商景脸颊顿时红成了番茄,是小棉花糖的包装啊。
贺绛眯起眼睛:“草莓味的,好吗?”
商景没听清,咬一口棉花糖,草莓流心甜滋滋:“草莓味好吃。”
贺绛:“行,意见一致。”
商景:“……”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