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擒表情晦涩不明,不管这手表是裴容借给他充门面的,还是真送给了蹲蹲的“江叔叔”,都触到了他的逆鳞。
在小孩子面前厚脸皮胡说八道喜欢谁谁谁,在外面却是脸都不要了。
高秘书对于限量手表有哪几块,分别被谁买去,一清二楚,他笑道:“说起来我们陆总也有一块一样的,送给了他的伴侣,编号LP001。”
“一千多万的限量手表,江先生果然跟陆总一样有眼光。”
在场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聊起手表,只听说陆总确实有了个儿子,宠得不行,那儿子的生母应该就是高秘书口中的伴侣?
听说陆总开了一千多万红酒高调介绍崽子给交友圈,那现在……难道也是在用一千多万的手表高调秀恩爱?
不明所以的乙方团队,顿时睁眼说瞎话,说这款手表最适合爱人之间互相赠送,着重塑造江昊天和妻子之间的鹣鲽情深。
没想到陆总是性情中人,卖人设比讲PPT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周围人越是夸,陆擒的脸色越黑,只是一般人看不出来,高秘书深有感触。
江昊天则冷汗直冒,他不会天真到以为陆总和高秘书都对一块表感兴趣,特别是这块表来路不正。
夸这块表和夸他老婆的话,都变成了射向他的利箭,江昊天手腕宛若被烧红的镣铐钉在了原地,再也抬不起来。
他这次要被贪便宜的妻子害死了!
要怎么补救……能怎么补救……
陆擒看着姓江心虚的脸色,八分猜测变成了十分笃定,他站起来,径直出了签约室。
高秘书道:“陆氏不和不诚信的公司合作。”
一锤定音。
随后陆氏人员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席,不到三十秒,屋里就只剩下江昊天公司的人员面面相觑。
“江昊天,怎么回事?”
“你得罪陆总了?”
“啊!不是会这块表吧?跟陆总撞表,惹陆总不高兴了?我说你什么家底就带什么表,充什么大头?”
“你自己想办法善后,合同要是签不成,你一块儿滚蛋。”
江昊天面色灰败,等出了陆氏大楼,回到车上,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老婆:“你不是说这块表是跟小孩心甘情愿换的吗?”
“是啊。”
“我今天来签合同,陆擒看见我这块表,当场走人!你到底是怎么换的?”
那边的声音开始支吾。
江昊天拍了拍方向盘:“金巧,我听说陆总有个儿子,你是不是跟他换的?”
“陆擒儿子?!”金巧喃喃了一声,害怕起来,“我、我……”
江昊天勃然大怒:“你还在墨迹什么,我工作都快保不住了。”
金巧以为在庄园遇到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进警局就够倒霉了,手表被送到国外总部验编号,就在她以为要损失一只西森猫的时候,警局传来消息,编号跟林小姐的对不上,因为没有其他人主张所有权,她可以拿回手表了。
金巧简直意外,结案的时候忍不住嘲讽了林宜一通,“呵呵,真正的有钱人表送了就送了,哪里会像泼妇一样到处撒泼。”
林宜当时被气疯了,总部为其他客户的资料保密,并不告诉她编号属于谁,就算她有把握这块表是陆擒的,然而正如金巧所说,陆擒身家万亿,也许根本不在乎这一块表,随手一送的事,她贸贸然捅出去,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正巧,陆家宣布陆擒有个儿子,不难猜想用表换猫的是陆擒儿子。林宜调查清楚了金巧丈夫的背景,近期他很有可能见到陆擒,便决定静观其变。陆擒要是看了没反应,那她就不能多事。
江昊天:“到底是怎么换的?你怎么会碰见陆总儿子?”
金巧有些害怕,她心一横道:“还不是你儿子干的好事?你上个月领养的那只西森猫,二宝带到格林庄园去玩,你儿子打猫,陆家小崽子多管闲事,你儿子用石头砸他脑袋了呗!那小崽子想要猫,你儿子不肯卖,他就用表跟我换。”
“用石头砸?”
“就砸了个包而已。”
江昊天眼前一黑:“你怎么不管好儿子!你能干什么?!我说了猫是我朋友搬家不要的,你说想要我才去开口的,早知如此,我——”
金巧:“管?那不是你妈命根子吗?我难道不是为了你的面子才答应换表的?”
“我现在马上回去,你们一起跟陆总道歉。”
到底他们也是出了一只猫,把表送回去,道个歉,能翻篇最好。
陆总儿子那么喜欢猫,到时候多跟小崽子套近乎,小孩总比大人好说话。
江昊天回到家,他儿子却鬼哭狼嚎说什么也不肯跟他去,被打了一顿,就不服气地叫唤:“妈妈也推倒了那个弟弟,你怎么不打妈妈?”
江昊天脑袋一炸:“你、你还推了?”
金巧怂恿道:“陆擒没来找我们,要不是你被他看见了,人家压根想不起这件事。还道什么歉?大不了辞职换个公司,以后避开陆擒走。这表一千多万,你在那破公司要赚几年?”
江昊天:“蠢货!他要是不在意今天能脸黑成那样?表要能变现才叫一千多万,不然就是一块废铁!你说这表有陆擒的编号,要卖给谁?谁敢买?就算真有人敢买,钱一到账陆擒就告你偷窃罪,一千万你数数坐几年牢?这不是一千多万,是定时炸|弹!我今天辞职了,陆擒能让我找不到工作信不信?八百万房贷你来还?”
金巧被劈头盖脸一通吓哭了,她没工作,怕房贷换不上露宿街头:“那怎么办啊?”
江昊天:“认错。”
他把手表脱下来,用表盒装好,带上小孩的玩具,一起去道歉。
陆氏大楼。
陆擒等裴容为姓江的说话。
他不想用江昊天的合同拿捏或威胁裴容,强取豪夺的霸总是这么做的,但陆擒不走这路线。
不是不生气,那手表序列号是LP001,正好是他和裴容的首字母,多么有意义的东西,怎么能说送就送。
好吧,裴容并不知道序列号,不知者无罪。陆擒只能自己郁闷。
谁让他三年前潜意识送了这样的手表,结果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目的。
他也不能真的跟江昊天计较,如果江昊天曾给裴容提供帮助的话。
陆擒掏出手机,看着和裴容对话稀少的对话框,数了数,今天能凑够二十句吗?
同时微微不解:没看出江昊天哪里有优点啊?
陆擒苦苦等待裴容主动敲他对话框,过了一小时都没动静。
前台打来内线,说江昊天想亲自跟陆总道歉。
陆擒:“让他上来。”
江昊天最终还是没带老婆孩子,这两人脑袋拎不清,口无遮拦越描越黑,他宁可自己来。
江昊天先把手表放在陆擒桌上,道:“妻小无知,上个月在格林庄园和陆小公子因为猫起了争执,已经打了好几顿了,我代他们道歉。”
“西森猫不值一块表的钱,我老婆回去之后知道表的价格,一直忐忑不安,但联系不上陆小公子了,没法还。我特别重视跟陆总的见面,所以借用了这块表,请陆总见谅。”
江昊天避重就轻,美化了一些。
陆擒反应了三秒,才明白江昊天说的买猫的事,抬手示意他闭嘴,走到另一间,给蹲蹲打了个电话。
“蹲蹲,你的橘子是用哪只手表换的?是不是蓝色镶钻的表盘?”
裴蹲蹲:“对啊,是爸爸给我的。说蹲蹲吃不饱饭了才能卖钱,但是橘子实在太可怜了,比蹲蹲吃不上饭还惨。”
陆擒:“……”
原来不是儿童电话手表,是他的表。
难怪裴容得知蹲蹲开了一千多万的酒那么云淡风轻。
是他格局小了。
陆总突然想起快递箱里的那句:“你老陆家的种,自己养养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句话含着怒气呢?
陆擒再次看向江昊天,眸色更冷了。
江昊天不是蹲蹲口中的“江叔叔”,但是他老婆孩子打了蹲蹲!
若不是先前已经听蹲蹲说了买猫的经过,陆擒还真以为就是一场哭笑不得的以物换物。
江昊天察觉到陆擒脸色比签约时更可怖,冷汗直下地补救:“犬子跟猫闹着玩,不小心砸到旁边的小公子。能否让我家孩子亲自给小公子道歉?”
按照金巧的形容,陆小公子脾气相当好,换了猫还说谢谢。看在猫的份上,应该会原谅他家二宝吧?而且那小孩才一岁半的样子,还能记得清当时的情景吗?
陆擒想到蹲蹲纱布揭开后,周围皮肤颜色都不均匀了,想来是遮了很久才消肿,便怒不可遏。
道歉也不诚心,光想着从小孩子身上打主意。还想见蹲蹲,想得倒美。
他从抽屉里取出三万块现金买断橘子,“不接受,出去。”
江昊天脸色苍白,还要挣扎:“我们公司的供应合同真的很有诚意……”
陆擒:“陆氏旗下任何公司,都不会跟江先生在职的公司合作。”
高秘书直接把人请了出去。
江昊天脚步一虚,S市所有大公司多多少少都和陆氏有合作,哪怕是共同投资也算合作。
他高管的日子到头了,以后只能去外地去没有姓名的小公司,跟陆氏没有直接合作的破厂子。
他想起家里鬼哭狼嚎的儿子,溺爱儿子的婆媳俩,气得脑袋嗡嗡响,终于明白了一句话:社会会替你教孩子。
金巧和儿子就在车里等江昊天,看见电梯里出来的人面如死灰,两人都不敢说话。
“怎么样了……”
江昊天正好接到公司电话,通知他被开除了,并保留追究权力。
“卖房子,去外地。”
金巧好不容易在S市找到有钱有能力的老公,生了儿子,幸福日子才刚过了两年:“我不要去穷外地的,还有没有王法了!他有钱就能赶我们走?”
江昊天:“因为你老公,或者说准前夫,找不到月薪十万的工作供房贷了。要不你出去工作,我在家教孩子,保证不拖你后腿?”
金巧嘴唇骤然发白:“……你要跟我离婚?不要!我去跟陆总道歉……”
江昊天:“你还去?想让陆总赶尽杀绝吗?”
……
陆擒伸手拿过表盒,取出里面的手表,再放回去。
得送去洗洗再送给老婆了。
原来裴容接受了他的手表。
还给了蹲蹲,代替他一直陪在蹲蹲身边。
没有送人。
只是被蹲蹲拿去买猫……
罢了,小孩子懂什么呢,如果蹲蹲早点拿出手表,能不被砸脑袋,陆擒再买十个都行。
陆擒心疼和愉快的情绪交织,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等等,江昊天说是在格林庄园遇见的蹲蹲?
格林庄园……?!
如果蹲蹲在格林庄园出现,说明裴容也在。
他以为的做梦梦见裴容,其实不是梦?
冷静、冷静。
陆擒头皮一紧,所有线索都联系上了。
警察口中蹲蹲的大名叫裴格,他之前没有太在意,只觉得名字很符合蹲蹲的性格。
庄园侍应生给他拿的自酿酒上有个“格”字标签,裴容说过他在蹲蹲出生那年酿过酒。
难怪他觉得这酒好喝,因为是裴容酿的!
如果“格”字代表蹲蹲,那蹲蹲从不说自己大名的理由就有了。
如果裴容酿的酒就是庄园自酿酒,只能说明裴容就是庄园老板,所以他才有话语权指使侍应生,才能在进了他的包厢后神不知鬼不觉逃之夭夭!
裴容自己就是庄园老板,蹲蹲怎么会在自己地盘被欺负?
陆擒忽然有个无法无天的嚣张念头:裴容在等他为蹲蹲出头。
江昊天妻子自以为占了便宜沾沾自喜,殊不知她抱了个地|雷回家,除非江昊天不戴不卖,否则被陆擒和高秘书知道的可能性极大。
比如在庄园里多走两步就能遇上了解情况的林宜,圈子就这么大,见过陆擒戴的人多了。
大胆一点,咸鱼美人就是这么想的。
他被委以重任,是不是意味着在裴容心里,他是可依靠的?
陆擒冷静地问了蹲蹲买猫的日期。
竟然跟他去庄园是同一天。
陆擒不敢置信这一连串的巧合竟然都有印证。
那样的美梦竟然能成真?真的不是有一部分是他的幻想吗?
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那晚的事,首尾都记得,但他实在不敢下结论全是真的。
陆擒心如擂鼓,裴容毫无芥蒂地给他喂酒,就算有把他灌醉脱身的意图,至少说明裴容没有排斥跟他的肢体接触!
裴容还给他开蹲蹲的女儿红,换个人能有这种待遇?
格林庄园不虚此行,留宿真是个英明决定。
陆擒勾唇,他去格林庄园……等等,他去格林庄园干嘛去来着?
相亲。
糟糕,裴容知道他去相亲了?
还有,他在洗手间里硬了,而这几天还大言不惭信誓旦旦地对裴容说“我对你硬不起来了”。
根本就没有优先择偶权,他自以为高超的钓鱼技巧,在裴容面前完全是裸奔!
他冷酷无情的面具其实是小丑。
陆擒躁动的血液瞬间冷却凝结,又尴尬又僵硬,甚至呼吸不畅。
那裴容为什么还会上钩呢?
是因为撞见他跟林小姐相亲,以为他终究要走商业联姻,误会他们不可能有后续,所以才毫无戒心地靠近?
圈里富商包明星的太多,但越是上层豪门,娶回家越少。裴容在圈里四五年,恐怕早就看透了。
要解释。
这比被误会阳痿还致命。
陆擒抓起衣服,一边导航格林庄园的地址,一边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他看了一眼预计开车时长,正好跟每次裴容来见蹲蹲的耗时对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去格林庄园守株待兔。
开车出地库的时候,陆擒想了想,打方向盘回家。
把崽子接上。
蓝牙语音播放有电话,陆擒按了接听,音响传来保镖的声音。
“裴先生的车最后出现在郊区金明路的监控里,我们在这守了一天,刚才又看见那辆车开了出来。”
“是去一个叫格林庄园的地方。”
陆擒深吸一口气,“好。”
保镖:“我哥装作消费者,跟进格林庄园去看了,裴先生跟一个姑娘单独用餐,相谈甚欢。”
陆擒心里一咯噔:“你说清楚!”
保镖小心翼翼:“没听仔细,好像讨论抚养蹲蹲的问题。”
就很像……离异带娃相亲。
陆擒心一凉:“……”
这是什么天打雷劈的现世报?
陆擒回到家的时候,蒋女士正要给彩绘蹲蹲洗澡。
而小艺术家坚持这样的蹲蹲很酷炫,晚上睡前再洗掉。
“爸爸,蹲蹲像不像彩虹棒棒糖?要是有点蜂蜜就更好了,蹲蹲让爸爸舔一口。”
陆擒:“……”
反正颜料是可食用级别的,脏着就脏着吧。
现在他的情况比较十万火急。
“爸爸要带你去格林庄园。”
裴蹲蹲一下子愣住,配着脸上两道彩印有点滑稽。
小特工没有说漏嘴啊?爸爸怎么知道了?
陆擒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这回错不了,弯下腰夹起蹲蹲,快步往车上走去:“爸爸自己找到的,按照捉迷藏规则,现在蹲蹲可以跟爸爸去抓人了,以后想见爸爸就见爸爸。”
裴蹲蹲高兴地爬上车,自己坐在了安全座椅上:“奶奶,拜托帮蹲蹲照顾橘子,我马上回来。”
陆擒抽了两张湿巾给蹲蹲:“把脸蛋擦一擦。”
裴蹲蹲坐在后排,认真地擦起了脸蛋。
越擦越面目全非。
陆擒开了两小时车,到达庄园大门口时,蹲蹲都睡着了。
岗亭保安拦住了车辆:“我们这持会员卡进入。”
陆擒掏出身份证:“给我办一张会员卡,什么条件都行。”
这世上还没有陆总办不了的会员卡。
保安接过了他的身份证,过了一会儿道:“对不起陆先生,你在我们的黑名单上。”
上次拒绝办卡的陆擒:“……”
操。
进不去怎么办?再晚一步裴容都吃完饭准备看电影了。
他下车,绕到后座,把小崽子抱出来,给保安看:“这是你们老板儿子,总能进吧?”
保安看着脏脏包一样的小崽子,憨厚道:“不太看得出来。”
说是你儿子也行啊。
妄图父凭子贵的陆总:“……”
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要收购格林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