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妈到底要找啥呀,要用到黑8?”法典亦步亦趋。
顾谨在招手拦车:“我也不知道,但我猜,大概是跟银元一样值价的东西。”
顾法典一稍兴奋:“哇,能比银元还值钱?”
“虽然爸爸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它应该是一种,你要不卖就什么都不是,但要拿出去卖,肯定很值钱的东西,不过法典,凡事物,不能以金钱论之,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金钱更值价,就比如……你妈妈,对吧。”顾谨说。
男孩不太懂爸爸的苦心,上了的士,越想越兴奋:“爸爸,既然是像银元一样的东西,肯定很值钱,那我们可不可以都卖了,换成钱,把慈心买回来送给我妈妈呀。”
要那样,妈妈就不会再回漂亮国了呀。
顾谨问:“银元虽然在半夏手里,但是你觉得它属于半夏吗?”
“法律上不属于。”顾法典撇嘴了:“那咱们要把东西还给沈四宝吗?”
难道说爸爸想把银元还给沈四宝?
但顾谨却反问儿子:“你这儿有沈四宝的银元吗,你见过它吗?”
顾法典可聪明的,矢口否认:“没有,我又不认识银元,我这儿只有半夏给的俩小铜板。”
“东西归不归四宝,真要打官司,咱们就要按法律来追论,至于目前,反正你没见过银元,我也不知道,先不管它吧。”顾谨也说。
法典哎呀一声:“我们算不算流氓父子?”
“算。”顾谨坦言。
顾法典想,虽然银元是老太太给半夏的,可她是个文盲,肯定没有立遗嘱,也没有任何见证人,不然别人就会拿走它,所以银元的直系继承人是沈四宝。
但爸爸多聪明啊,不闻不问,等他沈四宝来了再说,哈哈。
男孩越想越开心,又说:“银元不可以卖,雕塑就更不可以了,因为它是慈心厂的公产,而且还是厂里的文化象征,我们要是卖了,就不止是流氓父子,还是父子大盗了……”
“好吧好吧,不当大盗啦。”顾法典打断了爸爸,说:“到底会是什么呢?”
男孩太好奇啦。
虽然顾谨和林珺从大学就开始谈恋爱,婚后还一直住在慈心。
但林珺是大学休学生的小民和小宪,顾谨当时正在读研,林珺于是早早参加工作,家,也全凭她来养,后来他出国六年,因为想多留两年,多攻个学位,单位不允许,于是就脱离了组织,亲爹都不认他了,是林珺给他生活费,支持他留的学。
回来不几年俩人就离婚了,所以他于慈心厂的厂务并不了解。
不过按正常逻辑来讲,一座大厂的雕塑里,确实会压一些东西进去。
可那种东西,更大可能是古医书,或者一些古经方,它是贡品,也是藏品。
但拿它换钱,等同于扛着爹娘去市场上叫卖,既不合法律,也不合人伦。
当然,一般人也做不出如此下作的事。
可沈四宝不一样,他爷爷曾是沿海最大的悍匪,他爸还曾亲手割过送信的小八路的脑袋,而他,骨子里就有强盗的基因,就像搞银元一样,他习惯于从歪门邪道中搞钱,那雕塑也就成了他的猎物。
不过从他不择手段倒卖专利的行为来看,雕塑里的东西他应该没有找到。
顾谨也很好奇,半夏,雕塑,这背后又是什么故事呢?
……
虽然都在公安局的羁押室,但为防串供,沈四宝和黑8并不关在一起。
棒棒糖就算啦,顾法典非常体贴的,给黑8带了一份软烂脱骨,浓郁多汁的南乳焖猪手盖饭。
于顾法典,这只是误打误撞,但于黑8,正在羁押室里正被混混们暴打的时候,警察带着顾谨,顾谨带着顾法典,而顾法典还提着盒饭来看自己。
他就是妥妥的,公安内部有后台的人了。
局子里的伙食,水煮白菜大馒头,饿了好几顿,黑8前心贴后背的。
再看美味的猪手饭,眼冒金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动:“法大,我原来看走了眼,跟错了人,但你,我没跟错,你是全东海市道上最讲义气的大哥。”
负责记录的民警直皱眉头了,顾法典忙说:“黑8,我不混社会,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爸有话要问呢,你老实交待。”
“你们问吧。”一口唆上猪手,那叫一个浓郁香甜。
顾谨找了张纸,此时已经划出张仲景的全貌了,标明底座的位置,问:“黑8同学,雕塑的这个部位,目前在哪儿?”
黑8一看,神了:“博士您是画家出身吧,画的可真像。”
顾谨敲纸,示意他继续讲。
“这东西当时被扔在慈心的垃圾厂,除了脑袋,剩下的我们全砸了个稀巴烂,不过底座嘛……公安同志,我说了,你们能放我吗?”黑8狡黠一笑。
“你是犯罪嫌疑人,我们不可能放了你的。”公安说。
黑8再唆一口猪手:“那不行,你们都不放人,我凭啥跟你们合作?”
一起盯着黑8,看他呼噜呼噜吸着颤危危的猪皮,公安和顾谨一起无语。
所谓混混,流氓,死皮无赖,就是这样,任何时候他都跟你谈交易。
而他们心里没有法律,没有王法,至于义气,催命符而已。
顾法典着急了,拍桌子:“黑8,你他妈真是烂泥扶不上树,给沈四宝当狗,被他耍你就开心,我爸拿你当人看,你倒不做人了?”
黑8顿时又嘿嘿一笑:“法大你别生气呀,你是我老大,你让我说我当然说,但你得记着我这份义气,义薄云天,我是你的生死兄弟,我为你,两肋插刀。”又说:“那东西被毛哥搬走了,在他台球馆呢,他收拾了一下,捣台球玩呢。”
所以他刻意拐一下,只是为了彰显顾法典的大哥身份!
记录的公安扭头看顾谨,神色复杂。
混混,既使大哥又如何,刀口舔血,今朝生明日死的。
父亲是博士,儿子却在混社会,这要传出去,顾谨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转眼,黑8重新被羁押,民警把顾谨父子送出了局子。
在路边打车,顾法典怕爸爸要像公安叔叔一样生气,鄙视自己,挺担心的,但这回顾谨非但没凶儿子,上了的士,反而问:“点点,当大哥感觉怎么样?”
顾法典提心吊胆,但不敢跟自己最敬重的人撒谎:“还挺爽的。”是特别爽。
“你大伯是个军人,工兵,特喜欢放炮,本来不用放炮的地方他非要放,最后被炸死在隧道里了,最后只找到一根手指。”顾谨说。
顾父有仨儿子,老大修隧道时牺牲在了天山上。
老二丧命在了沙漠里,顾谨其实是老三。
而前俩,只长到成年,都没有结婚,没留下孩子,也是因此,俩天才孙子的移民让老爷子痛心疾首,直骂顾谨是新时代的叛国者,汉奸,漂亮国的走狗。
顾法典没接话,但懂爸爸的意思,玩火自焚,引火烧身。
“知道黑8为什么非要你吐口,才肯告诉咱们东西在哪吗?”顾谨又问。
男孩眼中浮过一丝盲目的得意:“他讲义气。”
“不,是因为你的身后有个做过检察官的爷爷,还有一个能在公安局说上话的爸爸,所以他那只狐狸的身后,现在有三只大老虎啦!”顾谨说。
法典恍然大悟,一巴掌啪叽在脸上,所以黑8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是为了义气才跟他结交的,捧他当老大,是想让爸爸和爷爷给他做后台?
不愧叫黑8,他好黑的心,好狡猾。
……
为了追妈妈需要的东西,俩父子打着的士,又赶到毛哥开的台球馆。
这台球馆比黑8的气派多了,里面捣台球的人也洋气,不论男女,全是爆炸头,不是黄就是绿,还全是低腰裤,在捣台球嘛,放眼望去,一片白花花的屁股。
而在台球馆的正中间,摆着一个大理石雕成的台球桌,有几个人正在捣台球。
俩父子看了看,确定东西基本完好后,就得打电话问林珺该怎么办了。
听说东西完好无损,林珺果然松了口气,并果断的说:“那是我爸的东西,以我的名义报案,搬回来,放到老家属院里。”
得,当场报案,追回损失!
……
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毛哥因盗窃雕塑,又喜提银手镯。
而雕塑,则被顾谨勒令着,让一帮混混抬回了老家属院。
而今天的半夏有多开心呢?
妈妈专门买了新的胶卷回来,给她和点点哥哥,爸爸都照了照片。
有爸爸妈妈并肩坐,抱着她和哥哥的,还有妈妈抱她,爸爸抱她,哥哥抱她。
他们全家用完了一卷胶卷。
小姑抱着半夏,rua着半夏,亲着半夏,一个人用掉了一整卷胶卷。
半夏不太高兴,因为她满脸都是小姑的口水和口红印!
至于被运回来的雕塑底座,虽然引得慈心大轰动,全厂围观,但它并不在半夏关心的范围之类,吃完饭时她就在操心被送走的胶卷,晚上躺下睡觉时还在想。
小女孩的幻想,胶卷会不会半路被强盗抢走,会不会丢了,会不会下雨,被水给冲跑啦,那是她和爸爸妈妈最美好的记录,她生怕要出意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半夏还真梦见有强盗来抢自己的照片。
她费力的跟强盗斗争着,好容易抢回了照片,但又被强盗抓了回去,再仔细一看,强盗居然是沈四宝,拿着剪开的电线头子,火光滋滋,朝着她的胳膊烫来。
女孩于梦中被吓醒,望着黑漆漆的房间,半梦半醒间以为自己还是在秦秀家,吓的一动都不敢动,咬着小牙,默默流泪。
这时忽而,就听见一个男人沉沉的声音:“那底座里面到底有什么,怎么装进去的,现在还在吗?”
接着是个女人的声音:“我看过了,底座是完好的,东西肯定在。对了顾谨,我今天检查了一下几年慈心生产的药,药品质量严重不过关,问了几个老人,也都说现在慈心药效果很差,我怀疑是不是他们搬走了雕塑,慈心的风水出问题了。”
一制药厂,把祖师爷给分尸了。
药品的质量不差才怪。
顾谨说:“是沈四宝把好药材倒卖了,一直在用假冒伪劣的差药材制药,你们厂的药才没效果了的,不要瞎想,问题在沈四宝身上。”
半夏听到沈四宝三个字了,她好怕。
虽然她天生是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孩子,可她总感觉沈四宝站在黑暗中,拿着电线准备烧她,她流了好多汗,好多眼泪。
这时妈妈又说:“天晚了,你早点去休息吧,我要睡觉了。”
爸爸则说:“我陪着你们吧,万一夜里你发病……”
妈妈却说:“我听人说你谈了对象的,你陪我们,可别叫对象误解了。”
顾谨一愣,声音提高了:“什么叫我谈了对象,谁说的?”
林珺也愣了一下,但旋即又压低了声音问:“你已经结婚了吗?对方是未婚还是离异的,有没有带孩子,你年龄也不大,考虑过再生孩子吗,还是已经有了?”
女性生孩子,生一个,伤一次元气,所以生一个就老一截。
但男人不一样,他们不需要分出自己的营养去孕育另一个生命,只要不放纵自己,不沾烟酒,保持健身,就比同龄的女性更年青。
四年时间,林珺被病折磨的不成人样,但顾谨却比四年前更加年青精干。
林珺听人提及,说顾谨在政大谈了个年青漂亮的女教授,马上就要结婚了。
前夫前妻,她此时心中无波无澜,看前夫比原来更加年青优秀,只想祝福他。
当然,随着半夏被找回来,他们分割孩子的事早晚要摆到桌面上。
而顾谨要是再婚,再生了孩子,林珺带走半夏和法典的机率就更大。
顾谨不知道是谁给自己造的谣,对了,他其实也听人说过,林珺谈了一老外,据说还是个生物学博士后,年方三八,金发碧眼,是个十足的sunsheboy。
眼见得林珺这趟回来,从情绪到状态,都比走的时候要好很多,顾谨暗猜,大概是那位sunsheboy让她变平和,变好的。
正好林珺先问了,那他也可以问问情况,对吧。
“我听说你也谈了一个,才三十八岁,挺好的,现在流行姐弟恋嘛。”顾谨手搭门上,准备就此长谈一番。
“我也听说随着改开,不讲成份,不问作风了,你们学校好些教授都换了年青爱人,有些教授离婚后立刻就会娶自己的学生,那叫啥,叔侄恋,父女恋。”林珺也很会内涵。
这个顾谨得否认:“是有那样的老师,但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林珺带着些怨忿,一种蓦然发现同龄的前夫比自己相貌更年青,而且能预感到他在社交场合会有多受欢迎时的怨忿,所以说:“我也没说你呀,你急什么?”
“我没着急呀,咱们继续谈嘛,林珺,我觉得你这趟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很多,除了医院的治疗,爱情方面……”顾谨正准备继续问,这时半夏终于忍不住了:“妈妈,我怕。”黑暗中,孩子感觉沈四宝就在角落里,正在朝她冲过来。
门口的俩人一起冲了进来。
林珺搂上半夏:“妈妈在,妈妈会永远在你身边的。”又示意顾谨,让他出去。
但半夏觉得妈妈的力量远远不够对抗沈四宝,扯爸爸:“我还要爸爸。”
顾谨打开灯,温声说:“半夏跟妈妈睡,爸爸在外面守着你们。”
小小的女孩,也不知道醒了多久了,满头是汗,眼眶也湿湿的,摸了一把枕头,顾谨惊讶的发现枕巾全是湿的,证明她已经醒了很久,还悄悄哭了很久。
她一手扯着妈妈的衣领,一手扯着爸爸的袖子:“爸爸,求求你啦,一起睡。”
要林珺在漂亮国真有个sunsheboy,顾谨现在上床就太不道德了。
可女儿已经哭了那么久,她一眨巴眼睛,葡萄大的眼泪啪的一下就落下来了。
“好,爸爸陪你睡。”他说着,躺到了床的一侧。
女孩一手握上爸爸温热的手,攥紧爸爸一根粗粗的手指头,脑袋往妈妈怀里蜷着,一边是爸爸粗粗的呼吸声,一边是妈妈的手在轻轻的拍着,她终于不用再怕沈四宝了,抽噎着,沉沉的睡去了。
直到女儿睡着,顾谨才问:“那我走?”
“怕对象误解的话,你就出去吧。”林珺也没睡着,还没好气。
顾谨一听也怒了,他还不走了,sunsheboy会不高兴吗,三十八的体能,是四十五岁的他打不过的,但他可以气死他呀!
林珺心里也在琢磨,前夫真有位年青漂亮的女教授吗?
他现在不走,小心明天被对方明天打死。
半夏则梦见沈四宝被爸爸吓跑了,她终于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睡了会儿,终是顾谨先忍不住,又问:“小民和小宪现在怎么样,小民原来跟我很亲的,现在打个电话,随便说两句他就挂,小宪更是联络不上,他们到底在干嘛?”
讨论孩子,曾经是林珺最热心的话题。
有一段时间,不论顾谨说什么,林珺都不会回应他。
但只要谈起孩子,她就会变得心平气和,开开心心,还滔滔不绝。
可今天,他本来扯了个话头子,想好好聊一聊的,结果林珺居然也是叹气?
顾谨躺不住了,坐起来说:“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想移民,我不反对,过了18岁了,他们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但怎么孩子渐渐就不跟我沟通了?”
家里的老爷子猜测,认为俩大孙子办移民,怕是林珺教唆的。
她哥林珉本就极度的崇洋媚外,觉得老外放个屁都比咱本国人的香。
林珺脾气又那么坏,肯定是她挑唆,让俩大孩子办理的移民。
但顾谨不这么认为,毕竟初恋,林珺的人品他知道。
不过他总得知道,俩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半晌,林珺才悠悠说:“他们也不跟我沟通,小民搞西药研发嘛,跟他舅持一个论调,认为中医无用,西医才是最好的,他还总嘲讽我,说我是跳大神的萨满,还说针灸是障眼法,巫术,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小宪要好点,还愿意跟我说说话,但张嘴电子信息,闭嘴程序代码,我压根听不懂,他还总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去年我过生日,他给我发了个程序,打开,居然是个用数字做成的,会在电脑上唱生日快乐的小丑……”
林珺本就精神不好,生日那天去上班,打开邮件,蹦出个小丑在电脑里唱生日快乐。
她当时就给吓晕过去了。
顾谨笑了起来:“小王八蛋,他是给你发了个木马病毒吧。”
林珺也笑:“可不,害他老娘那天狠狠摔了一跤,磕破了头。”
不论如何翻脸,吵过,既是初恋,又有四个孩子,他们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顾谨一听急了,伸手过来:“我看看,磕的厉害吗?”
“别,离我远点,小心有人会吃醋。”林珺挥开了前夫伸过来的爪子。
顾谨躺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要反击:“不会吧,洛杉矶的阳光小男孩还会吃我这种老男人的吃醋?”
但林珺此时已经睡着了。
他的反击,无效!
……
转眼就要到慈心厂整体招标的日子了。
而林珺虽有绿卡,但她没有办理移民,厂里办的也只是停薪留职。
所以现在,她还是慈心的一员。
正好这几天大家议论纷纷,说要拿下慈心的很有可能是马书记一家。
林珺也就准备关注一下。
拿下这么一个大厂,是需要大笔资金的,在这个刚刚改开的年代,马书记哪怕贪污受贿,也搞不到几百万的,他和沈四宝合谋,想从雕塑里搞东西,但也没搞到,银元,被法典拿走了,那他们哪来的钱拿厂。
作为创始人的女儿,林珺有权力要求国资委给她出具营转私后的,所有持股股东的名单的,所以等过几天招标结束,她就可以看到结果了。
不过她并没有想插手厂务,只是本着对父亲产业负责的态度,想过问一下。
但偏偏有些人做贼心虚,生怕她过问。
这天急不可捺的,居然有人直接上门,来赶人了。
……
已经是周四了,今天也是林珺回来的第五天。
大约因为有俩娃陪着,这五天她的情绪特别平稳,既没有低落到想要自杀,也没有亢奋到随时跟人吵架。
而且出国几年,因为单身一人,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只会煮瞎糊弄的她了。
这几天也就婉拒了热情上门的顾灵,和法典一起给娘仨折腾饭吃。
但再折腾也不过升级版的瞎糊弄,比如略腥的鸡汤,流了黄的青蟹,炒的蔫巴巴的青菜,米饭也总是夹生的,蒸的鸡蛋糕居然像皮球一样,咬起来劲劲儿的。
但架不住俩娃喜欢呀。
尤其半夏,怕妈妈沮丧,还坚持,像皮球一样咬不动的鸡蛋糕才是最香的。
今天照片已经洗出来了,女孩吃完饭,捧着照片躺在床上看。
跟妈妈计划,什么时候回老家看二狗哥哥。
沈四宝的老家名字叫五河村,沿海,是个渔村,非常大。
林珺有个叫高岗的同学跟他同村,但不在一个支队。
因在盛产乌贼骨和牡蛎,石决明等中药材,林珺原来曾去找过药。
而高岗和沈四宝之所以没像别人,在改开后贩海货,或者种药材,出国打工,反而选择高考,据他们说是为了追求林珺,但实质上,是从林珺身上看到了有知识的好处。高岗现在是大老板,沈四宝要不走歪路,就该是书记了。
不过她并没去过沈四宝家,据说他家就在海边,那个支队特别穷。
本来渔村就很苦,女儿还是生活在最穷的一个支队,林珺心里可难受了,遂又问女儿:“二狗是姓高,还是姓沈,或者姓周呀?”
二狗姓啥半夏并不知道,女孩望着照片上的妈妈,摇头:“妈妈我不知道呀。”
“那你想想呢,他喜欢什么,咱们就给他送什么。”林珺又说。
小丫头回忆着,二狗哥哥喜欢什么呢,不过操心了好几天,照片终于来了,每一张还都很漂亮,都把她和爸爸妈妈牢牢的固定在了一起。
此时有妈妈陪着,孩子吃饱了又困,转转脑瓜子,她就睡着了。
孩子的教育是最重要的,看法典这几天一直乖乖在写作业,哄女儿睡着后,林珺心情特别好,开开心心的,来视察儿子的作业了。
可这一翻开,她立刻就受了很大的刺激。
她走的时候法典是个很乖的孩子,虽然成绩不比小民和小宪,但能按时完成作业,成绩也中等,可现在,这一看,他这三年估计就没听过课。
林珺望着儿子的作业,目瞪口呆。
好半天她才说:“点点,妈妈以为你一直成绩还不错的。”
顾法典也有些懵:“妈妈,你不是一直跟赵阿姨有联络的吗,你从来没问向她问过我的学习吗?”男孩以为妈妈一直知道自己成绩差呢。
这下该林珺说不出话来了。
于小儿子这几年的变化,她完全不知情,因为赵霞大概怕会刺激到她,于顾法典的事向来都是拣好的说,偶尔说说他顽皮什么的,怕她犯病,也会为其开脱。
林珺以为有赵霞,顾灵,顾谨他们时时照顾,小儿子应该过得不错。
可从作业上看,这孩子自她走后,就再也没读过书了吧。
那他这些年在干嘛,堕落了,废荒了?
一米七几的大男孩,一旦荒废了学业,就会走上歪道,而社会是如此的复杂。
作为一个抑郁症患者,情绪是不受控制的。
顾法典以为妈妈自出国后就没过问过自己,虽能理解,可心里依旧很难过,他也会想,会假设,要不是找回半夏,妈妈是不是这辈子就不管自己了。
而林珺,则陷入了深深的情绪焦虑中。
她走的时候想带走法典的,但当时曾有人说:“林珺,法典是害死了妍妍,可他也只是个孩子,他没错,你可不要因为生气就打他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珺曾经好几次无意识中掐伤,打伤过顾谨,她也怕她会伤害法典。
所以孩子不走,她就没有强求,因为她也怕自己失控,要打孩子。
大洋相隔,时差颠倒,她要在新环境里生存,还要治病,怕孩子伤心难过,也怕自己的状态要影响他,就很少给法典打电话,偶尔母子通话,法典顶多也只是嗯几句,这叫她产生了错觉,以为他过得还不错。
甚至,他和顾谨一样,已经从原来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迈入新生活了。
可真相是,她努力求生去了,儿子却在原地等她吗?
当一个抑郁症患者焦虑起来,情绪就会不受控。
但在顾法典看来,妈妈可温柔了。
她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妈妈不应该的,以后妈妈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了。”
男孩虽然很难过,很委屈,可他立刻拍胸脯:“没关系啦妈妈,你看我,不是长的高高的,壮壮的了吗?”
望着高高壮壮的儿子,林珺可欣慰了,但同时她心理也产生了一种自厌情绪,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不合格的妈妈,本来现在该吃药了,可她却给忘记了。
而妈妈的道歉,哪怕不诚恳,孩子都会特别开心,更何况林珺的道歉是那么的诚恳,于是,原本对下乡看二狗并不热衷的顾法典也热衷起来了:“妈妈,给半夏的小朋友送个篮球吧,我听说乡下孩子没篮球玩。”
“可以。”林珺说:“你挑着买一个。”
“我有个旧的,送给他,我自己买个新的,行吗?”顾法典问。
林珺当然觉得不行,但笑着说:“买俩吧,给你也买个新的。”
“对了妈妈,你没钱,我问我爸要钱吧。”男孩知道的,妈妈一分钱都没有。
说起钱,林珺正准备跟儿子聊一聊,看他和半夏是想跟她出国,还是想留在国内的事。
这时正好有人敲门:“林珺林阿姨在家吗?”
最近来的人多,还都是来看妈妈的,顾法典蹦的像只兔子一样,打开了门。
一看来人,皱眉头了,因为是个年青女孩,自己并不认识。
“你好,你就是法典吧,我是咱们人事部的小付,领导签了告知书,要清退你们的房屋,限三天之内搬离,我把清退通知贴墙上,你们注意看。”对方说。
不会吧,这可是慈心厂,她妈才回来几天,有人居然要赶他们走?
林珺也来了,定晴一看:“你是付小爱吧,你在慈心上班了。”
这是马书记的爱人,付梅的一个小侄女,小时候林珺还给她瞧过病。
“林阿姨,是这样的,沈书记前段时间签了一份清退住房的通知,上面就有您家,有补偿款的,五千块,只要您把钥匙交了,就可以去财务领钱。”小付说。
林珺接过通知冷眼一看,还真是沈四宝签的字,她反问:“我是慈心的职工,新家属楼分房时没有我,这就是政策方面的不规范,现在还让我搬走,凭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得问沈书记。”小付说。
林珺并不傻,只是怀妍妍那年,母亲病重,药研所的工作又烦杂,法典还处在最顽皮的年龄,家庭的重担,工作的压力全在她身上。
以致于她忽略了身边的小人和办公室斗争。
这明眼一看,就是马书记想赶她走,却准备甩锅给沈四宝,借刀杀人啊。
林珺又气又好笑,干脆说:“小付,回去告诉马光明,我还是慈心的一员,只是停薪留职,想走自然会走,但他要再赶我,我就去人事科报道,回去上班。”
马书记本就是因为担心林珺不走,坏了自己的好事才想赶她走。
可她不但不走,还想回去上班?
小付没经验,结结巴巴:“你已经是漂亮国人了,还稀罕来咱们厂上班?”
林珺双手抱臂,高傲一笑:“我本来不稀罕,但你们惹我,我就稀罕了。”
小付现在说的话,其实是马明霞教她的,但她怕林珺要打,专门后退了两步,才说:“林阿姨,您一女同志,何必那么争强好胜呢,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是家庭,要是她的家庭不完整,孩子再堕落,她自己再强再优秀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的笑话,被男人抛弃?”
林珺没吃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而这个论点,是马明霞原来经常用来刺激她的。
林珺曾经为此而很自责,难过,总觉得自己为了工作而忽视了家庭。
但现在,她在漂亮国是经心理医生疏导过的。
她是个医者,虽然还会陷在那种情绪里不可自拔,但道理她懂。
所以她说:“我要强怎么了,要不是我要强,慈心有药卖吗,你有工资可拿吗,我要强,所以有我在,大家睡都睡不踏实,可你呢,我治好你的病,却无法教你向上,小姑娘,你可以自甘平凡,但不要以此为荣,因为那只会显得你见识浅薄。”
林珺其实只是照本宣科,把心理医生讲给她的话复述出来。
但小付可尴尬了,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不过该完成的任务她还是得完成,赶忙丢进来一张搬《搬离告知书》,她边跑边说:“这个是沈书记签字的,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对了,雕塑是厂里的公产,我们现在就要来人,要搬走它。”
清退住房的字确实是沈四宝签的。
而且他是副书记,这符合厂里的规范。
本来林珺想直接去找马书记的,但这时卧室里的半夏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不要四宝爸爸,四宝爸爸走开,林珺妈妈救命啊!”
妈妈有病,女儿也有。
而且半夏的心理创伤特别严重。
只不过孩子一直没有找到依靠,没有找到可以倾泄的地方,她就强撑着。
那些创伤,因为有了妈妈做依靠,她现在才开始慢慢往外渲泄。
抱起女儿,林珺说:“法典,打电话报警,就说慈心厂的厂领导沈四宝和马光明先是盗窃,损坏我们家的财产,现在还准备上门抢夺,让他们出警!”
“妈,雕塑不是厂里的东西吗,咱们报案,警察会管吗?”顾法典问。
“雕塑是你外公的,所以他们不但盗窃,还损坏我们的财产,我要求他们照价赔偿。”林珺说。
虽然她一直陷在自责情绪里。
但半夏无助的哭声,法典坦承无私的原谅,于她来说比药更能治愈她。
沈四宝为了找宝,把她父亲的雕塑大卸八块?
马光明想还想赶她走?
好啊,今天林珺就要当众告诉他们,雕塑里到底有什么,该怎么找。
对了,她必须去趟公安局,狠狠还击沈四宝。
他给女儿起名叫半夏,可他压根不知道半夏二字所代表的意义。
林珺要让沈四宝体会她此刻望着一双儿女,愧对,却无法弥补的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