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丈夫陆城的信于八日前寄出,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在火车上了。

温母闻言大喜,双手在围裙上擦拭几下,忙接过小儿子递来的信,就算不识字也要盯着看看。

“哎哟喂,终于来了!那就好!宁宁你收拾着,抓紧跟姑爷去随军。”

少年温鹏扬起眉梢,凑到双胞胎姐姐温宁身边,打趣她:“姐,你还不去收拾东西?”

温宁面色不虞,轻轻昵这个便宜弟弟一眼:“别找打啊。”

温鹏:“…”

她才不可能接受一个突如其来的丈夫,更别提跟他离开:“你知道怎么和离吗?”

温鹏眉头一皱:“和离是什么?”

温宁:“…”

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大梁朝的说法,温宁回忆起话本里的说法:“就是离婚。”

“哦哦,离婚啊…”温鹏念叨着这两个字,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只比自己一分钟的亲姐,“姐,你不会是想和姐夫…”

“嗯,你帮我想想办法。”温宁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温家人,据她观察,温鹏又是最热心的一个。

“不可能的。”温鹏觉得亲姐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军婚最难离,可麻烦了,而且必须军人同意才行,姐,你是不是病久了胡思乱想了。”

不能离?温宁抿着唇气冲冲回屋。

真是岂有此理,要是在自己朝代,直接一纸休书就和离了,来这里真是憋屈!

这一天,温家因为温宁丈夫的来信举家欢欣,唯有温宁一人愁眉不展。

温宁的郁闷持续到了第二日晚饭时间,温母把最好的玉米面馒头给女儿吃,还有这个待遇的只有孙子孙女,其他大人都是高粱面馍馍,口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可这样的东西和温宁过去吃的仍是相距甚远,她只能忍着喇嗓子的难受吞咽下去。

晚饭后,温母悄悄把闺女叫去自己屋里,从衣柜翻出钥匙打开斗柜抽屉上的锁,神秘兮兮捧出块松软的鸡蛋糕递过去:“快吃了,悄悄的,别让你两个嫂子知道。”

温宁来到这个朝代第一次吃到如此柔软口感的吃食,香喷喷的鸡蛋香气伴着软绵绵的口感,香得温宁快把舌头吞掉。

温母和自己的母亲一般疼她,这让她心里好受不少,鸡蛋糕刚咬了一口,温宁分出一半给温母:“娘,你也吃。”

“我吃这个干啥,一把年纪了吃这个浪费,你快吃,也别让铁蛋铁花看见了。”温母自己吃够了重男轻女的苦,便想让闺女日子好过些,对她比对三个儿子还宠,在重男轻女风气盛行的队里,温宁一向是全生产队女孩儿羡慕的对象。看着孩子这阵子生病难受一直没好全,温母更心疼,必须好好补补,“这还有两颗水果糖,你拿着慢慢吃,甜甜嘴,病了吃药吃多了,嘴里都是苦味。”

这一块鸡蛋糕和水果糖是她托人从县城带回来的,可不便宜,要糕点票和糖票才能买,家里也没这个条件买更多了。

温宁点点头,她才不说,毕竟现在自己太惨了,就是两个小孩儿也没她惨。

温家一共十口人,温父温母育有四个孩子。

老大两口子结婚六年,育有一儿一女,老二两口子结婚两年,还没生育,剩下的便是双胞胎温宁和温鹏。

大哥家两孩子小名铁蛋和铁花,一个五岁,一个三岁,模样都不错,机灵可爱的。

两人知道奶奶疼姑姑,最爱跟在她周围打转。

原身手里很难漏出什么好处给侄子侄女,她可烦小孩儿,温宁则不然。

她懂得怎么让自己好过些。

昨晚温母给的水果糖其实味道不好,像是粗制滥造的口感,可这是温母能给的最好的糖。

温宁吃了一颗甜甜嘴,用剩下的一颗收买侄子侄女帮自己捡稻草铺床。

两个小家伙历来能干,干这个活也麻利,很快就替小姑铺好床,得了一颗水果糖,两人用石头砸成两半,一人一半吮吸起来。

“谢谢姑!”

“姑,你真好!”

毕竟小姑能给糖吃,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宁坐在床上陈旧发硬的棉絮上,棉絮下方的厚实稻草稍微缓解了木板床的硌人程度,有些懒洋洋道:“你们两个小嘴倒甜,再说两句好听的。”

铁蛋率先拍马屁:“姑,你最好啦!比我爸我妈还好!”

铁花见哥哥抢占先机,不甘示弱:“姑,你是我们大队最漂亮的!”

“不对,是全公社最漂亮的!”铁蛋扬了嗓子,几乎是吼出来的。

温宁捂了捂耳朵,笑得眉眼弯弯:“好了,够了够了。”

拍完马屁的两个小孩儿站在床边眼巴巴望着小姑,谁知温宁只一手摸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我干嘛?没糖了,快出去吧。”

铁蛋&铁花:“…”

小姑骗马屁!

生产队里这几天八卦不断,最热闹的当然是张海燕闺女蒋蓉即将嫁军官的消息。

张家进县城扯了几回布,又买了不少水果糖,可把社员们眼馋得不行。

毕竟这都是得有布票和糖票才能买的稀罕玩意儿。

“不止这些呢,我们家姑爷是营长,攒了好些票,还买了暖水壶、搪瓷盆、搪瓷盅…哎哟,全都新得不得了!”张海燕扯着嗓子和几个老大娘聊天,眼神却往隔壁飘,生怕温家听不见似的,“不像其他人结婚,寒酸哪,新郎官当天就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人要了。”

在社员们的恭维声中,张海燕闺女蒋蓉出了屋子,给大伙儿散了糖,虽说一人一颗,可也十足珍贵。

“宁宁,快来吃糖!”蒋蓉见到温宁从温家院里出来,忙叫住她,“你最近病了,我还想去找你呢。”

温宁漠然地看着邻居蒋蓉,这人是书中女主,原身自身蠢,可干的影响名声的事儿大半也是蒋蓉撺掇的,更别提她一直是蒋蓉的冤大头。自己背了好吃懒做,贪得无厌的骂名,福全是蒋蓉享了。

原身对其他人不好,却拿蒋蓉当真心的朋友。

“是温家丫头啊,你平日和蒋蓉关系最好了,蒋蓉这回要嫁给营长,你可得送点上台面的礼啊。”周围来看热闹的社员正攥着蒋蓉发的水果糖打趣温宁。

毕竟温宁嫁的军官一年不见踪影,而蒋蓉这边是喜庆得很,两人站一块儿就能看出来以后谁的日子好过。

“李大娘,您别瞎说,宁宁能来喝我的喜酒,我就很高兴了。”蒋蓉看着温宁,只觉得她的眼神有些陌生,可也来不及多想,“就是可惜宁宁男人不在,不然大家都和和美美的多欢喜啊。”

话音刚落,蒋蓉便吞了吞舌头,一副懊恼样子:“宁宁,你别误会,我意思是你不用送什么,你也不容易。”

周围几个大娘便夸起蒋蓉心肠好。

蒋蓉对温宁的脾气太了解,以她的性子压根听不出自己话里的暗示,只会和村里大娘吵架。

就是个犯蠢的炮仗,一点就着。

温宁听着蒋蓉阴阳的话,耳朵有些难受,慢悠悠走到蒋蓉跟前:“我当然不用送什么。以前你从我这儿拿了多少东西,我等了三年才有四尺布票,准备做件新衣服,被你拿走了,做的就是现在你身上的红衣裳;好不容易家里得了红糖,也被你拿了…更别提头绳、发夹,对了,你现在头上的格子发夹也是我买的,样样都是好东西,全被你拿走了,我现在当然送不出什么上得台面的好东西了。”

“我…”蒋蓉诧异温宁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些事说了出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宁宁,你这说的什么话啊?”

“啥?那些都是温家丫头送的?”社员们来沾喜气,哪里知道还听了八卦,纷纷亮了眼睛。

“没有,没有。”

温宁轻哼一声,不急不缓道:“这衣裳是不是拿我的布票做的吧?”

“是,可是…”蒋蓉不愿意被大队的人听到,刚想辩解一句,就听到自己爱人走了过来。

营长秦武听到动静,过来询问:“蓉蓉,怎么了?”

温宁却是抢先答了:“秦营长是吧?你爱人蒋蓉借了我的布票糖票发夹头绳打扮,我正夸她好看呢。”

蒋蓉面色凝重,这是把自己说成什么了!秦武会怎么想自己!

蒋蓉沉着脸看向温宁,只想堵住她的嘴:“温宁,我会还你的,你还有事就先回去吧。”

“好吧,记得抓紧哦。”突然挣回来一堆珍贵的票据,温宁笑容愈发甜美,刚转身两步又回头,“布票是最舒服的面料,别拿错了。”

她皮肤娇得很,粗糙的布穿着难受。

……

三天后一大早,晨光熹微时,张家门前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蒋蓉出嫁了。

社员们几乎倾巢出动来看热闹沾喜气。

当蒋蓉丈夫秦武蹬着二八杠来接新娘子,并且载着蒋蓉在生产队绕了一圈时,社员们对蒋蓉的羡慕到达了顶点。

那可是二八杠,整个公社才两辆的大宝贝,谁能不眼馋?

温宁站在自家门口也看直了双眼。

她倒不是羡慕蒋蓉,只是对二八杠这个东西感到震惊。

为什么那么两个轱辘竟然能飞起来似的,比大梁朝的马车还快,来去如风。

看来,这里虽然贫穷,可也有很多奇妙物件。

看了会儿热闹,只有二八杠让她震惊,温宁见着蒋蓉被载着回来,接受着乡里乡亲的夸赞,只觉得无聊透了,这里的婚礼远不如自己那个朝代,干脆转身回屋去。

蒋蓉穿着县城供销社扯的红布做的大红色衣裤,笑靥如花,余光瞄到温宁那个蠢货离开,心里舒坦。

温宁只有一副好皮囊,其他样样不如自己,重生回来的蒋蓉心里得意,转头对着另一个同龄女孩儿道:“艳红,宁宁肯定是心里难受才回去了,想起她男人了,她男人一直没回来,哎…你帮我去看看她吧。”

经过她一提醒,众人又将温宁如今的落魄与风光的蒋蓉相比,还夸她在大喜日子仍然念着好姐妹的好心肠。

蒋蓉很是谦虚:“那是自然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话音刚落,得意的蒋蓉和丈夫秦武看着蒋家大哥点燃鞭炮,宣告着喜酒正式开始,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引擎轰鸣声也穿插其中。

众人纷纷回头,就见着生产队的小道上,一辆军用吉普车正缓缓驶来,从来没见过四个轱辘吉普车的社员们眼睛倏地亮起。

“这是啥车啊!真大啊!”

“太拉风了,比二八杠还牛!”

蒋蓉面色一沉,不知道这穷乡僻壤的怎么会出现这么个庞然大物。

吉普车在温家和蒋家中间停下,车门一开,众人纷纷探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橄榄绿军装,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高大男人下车站定。

温家孙子铁蛋怔怔盯着高大男人看了好几眼,突然想起来了,撒丫子去找家里人。

“奶,小姑,姑父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