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很快迎来了周考,郁里大概把会的都做了一下,不会的抄在草稿本上,然后仔细检查之后交了上去。

连续大半天的周练之后,班级里陆续响起焦虑的声音。

“下周就要月考了。”

“怎么样周日约个互助小组呗?大家取长补短?”

“可以可以,都有谁报名?洪佳佳。”

“我周日得去爷爷奶奶家,不约了。”

“你现在的成绩很险啊,保不准就要被刷下去。”

“没办法,我奶奶病了,必须得去。”

“行,那还有谁?”

“我我我,带我一个。”

“还有我。”

“咱们到时候学校图书馆见?”

记录的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郁里的方向,接着,郁里还没反应过来,苏子亦就猛地跳了起来:“别想了,郁里已经被我约了。”

对方表情不快:“苏子亦你还真是扮猪吃虎啊。”

其他人也道:“可把你嘚瑟的,就走狗屎运吧你。”

“略略略。”苏子亦抬了抬下巴,直接坐了下来,两眼放光地对郁里道:“怎么样,约一个。”

郁里还没回答,身旁便出现一个女声:“郁里周日有时间吗?”

他下意识点头。

夏若松一口气,道:“那苏子亦,带我一个呗。”

“行。”苏子亦爽快地答应了,那边周傲便举起了手:“还有我跟郭肖。”

郭肖:“……我不去。”

“你傻啊。”周傲压低声音:“大班最近得给郁里补课,你不想蹭啊。”

面对其他同学投来的嫉妒的眼神,郭肖憋屈地扁了一下嘴,最终咬牙道:“行吧。”

“你还勉为其难。”周傲拍他一巴掌:“就偷着乐吧你。”

这边都说好了之后,夏若给苏子亦使了个眼色。于是下午的自习课上,郁里面前便被推过来一个草稿纸:“你跟大班说说,把他喊上。”

郁里写:“好。”

“现在就说。”苏子亦又写:“不然放学就找不到他了。”

郁里抬眼,班里没有老师,很安静,有轻声交谈的声音,也有人直接转了个身,跟后桌讨论大题。

他便拿了草稿纸,转过去放在江照面前,写:“周日补习小组,你去吗。”

他的字规整精致,跟人似的。江照不等他转过来给自己看,就已经倒着认清了全部的字,他取过笔,写:“不去。”

郁里便把草稿本收了回来,拿给苏子亦看。

苏子亦:“……”

他贴近郁里,写道:“你劝劝啊。”

郁里:“。”

“劝劝。跟他撒个娇,快。”

郁里写:“他也许另外有安排。”

“他有什么安排啊,不是玩Switch就是被他爸带出去参加聚会,你就说你有很多不懂,要补课,让他帮你。”

郁里再写:“那他也有自己的安排,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学习都是为了他,你就说你压力大。”苏子亦的字已经飞的快要不认识,显然是急的:“快,争分夺秒,打商量,你现在是他命根子,他肯定听你。”

郁里沉默片刻,刚要再次转过去,就又被拉了一下,苏子亦继续写:“你就说你一个人,别说补习小组的事。”

“他都知道了。”

“你就直接跟他说你不去补习小组了,跟他约个地方。”

“不太好吧。”

苏子亦抬起了头,嘴巴下拗,泪眼饱含乞求。

郁里:“。”

苏子亦算是他来京朔之后最亲近的一个朋友了,比江照这个看上去和善异常的大班长还要亲近,郁里不好拒绝,只好再次转过去,写:“我不去补习小组,你有时间吗。”

江照放下课外书,写:“是不是苏子亦让你这么说的。”

郁里去看苏子亦。

江照在后面拿本子拍了他一下,苏子亦立刻回头:“哎呀大班,啥事儿啊。”

江照把草稿纸上的字给他看,道:“我不去,你们自己补。”

“……”苏子亦试图耍赖:“那你不去,郁里怎么办啊?”

江照看向郁里。小哑巴眼珠依旧乌黑,安静地望着他。

他把本子放回桌上,道:“郁里有需要自己会找我,你不用管。”

苏子亦:“……郁里那么容易害羞,也许不好意思找你呢。”

一边说,一边搡郁里。

江照只好再次征求郁里的意见,嗓音柔和:“不考虑别人,你需要我吗?”

郁里想到周考那几道不会的题,迟疑着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可以回去自己慢慢研究,但有江照,应该会事半功倍。

“好,那我周日去找你。”

苏子亦眼睛一亮,道:“要不一起吧,大班,我们不打扰你,就旁听一下。”

总归周日都要出来了,在哪其实都一样,江照没有再反对。

周六晚上,郁里正一边听单词,一边刷着卷子,旁边的草稿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列满了公式。

王金园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喂,郁里,你干嘛呢?”

“刷·卷·子。”

“哦。”王金园似乎松了口气,道:“明天周日,你没准备到哪儿去吧。”

郁里听出了什么,敲:“怎·么·了。”

“我跟你说啊,我刚刚才知道,雷小丘有个表哥在盛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啊,盛泰跟京朔交恶很严重,双方学校喜欢闹事的经常无缘无故互相找茬,尤其是月考前后,你以后要是没什么事儿别单独到处跑,我估摸他那鸟样他哥也好不到哪儿去,担心会蹲你,”

郁里沉默了一阵,敲:“蹲·我·干·什·么。”

“你那天不是跟雷小丘他们几个打了一架吗,把他家菜地弄成那样,他爸气坏了,听说领回去之后把他暴打了一顿,他跑的时候把脚崴了,现在还瘸着呢,刚才我回来的时候跟他们撞到了,我爸在警察局他们不敢惹我,就让我警告你,显然是把错都推你身上了。“

“哦。”

“总之你小心点啊。”王金园很操心:“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你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是走着散散心吗,怎么搞到他家菜地里去了。”

郁里垂下睫毛,敲:“没·什·么。”

“你啊,见到人多别硬上,你爷不常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别因为一时意气把自己伤了。”

“这·边·课·重,我·得·忙·了。”

“好好好,那你忙。”王金园道:“记住我跟你说的啊,见到盛泰的人就跑,咱也不知道他哥长什么样,这简直防不胜防。”

“嗯。”

郁里挂断电话,摘下耳机,目光盯着卷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抬眼,看向墙上的照片。

白胡子的老人腰背笔直,双手负于身后,笑容慈祥地朝他看着。

这是一个一百二的三居室,装修有点上世纪的感觉,胡桃色的实木家居把整个室内的氛围都衬托的有些昏暗。

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

小区楼下,绿化间的红色跑道上,出现了少年挥汗如雨的身影,离得近些,还能听见清晰的喘息声。

他抬头看向自家所在的楼层,灯火在眼中映出朦胧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洁秀气白的手握上把手,门被拉开,墙壁上的挂钟指向了凌晨三点。

郁里走进去,踢掉鞋子,把门关好,转过身,从门口走向卧室。

灯一盏一盏地重新灭掉。

随着一声轻微的落锁声,整个居室被黑暗吞没。

周日,郁里一觉睡到了十点,手表显示此刻温度三十,他起床洗漱完毕,套上黑色长裤,再换好短袖衬衫,吃完了钟点工留下的早餐,提起书包走出了门。

他跟江照等人约的是京朔附近的一家小自习室,郭肖出钱,直接包了一下午。

郁里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耐心地等着公交,终于,公交来了,他刚要走上去,却从前门走下来了几个人,直接把他挤了回来。

郁里试图躲开,却被猛地一推,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后方的公交车牌。

旁边等公交的纷纷往这边看,发现几个男生人高马大,便又马上移开了视线。

郁里扶着后方的牌子站直,抬眼去看。

为首的男生长得还算周正,笑的却不太友好:“哎,你京朔的?”

郁里沉默地看着他们。

“你哑巴了啊。”又有人道:“我们大哥问你话呢。”

“江照……现在在带你是吧?”为首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瞥向他的眼神带着不屑:“听说他很看好你啊,还跟白樱樱打赌说要退学。”

郁里的眸子扫过他们几人,每个都比他高,足足六个,把他围得密不透风。

这么多人,打不一定打得过,但应该能跑。

“你纳闷儿为什么会被堵?”对方道:“我跟江照有仇,他让我在京朔混不下去,那我平时逮不到他人,这不巧了吗,你撞枪口上了。”

“你说你怎么那么倒霉,给江照黏上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少仇家吧?”又一个人说,为首之人抬了抬下巴,立刻便有人来抓郁里,他像泥鳅一样躲了过去,仗着身量矮小就直接从站牌底下钻了出去,却猛地脚步一顿。

后面,还有六个人。

“这小子,还挺滑。”

“还好咱们准备充分,只要这小子参加不了月考,那江照不得麻溜滚蛋。”

他们绕过了站牌,十二个人一起看着郁里,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一时之间,郁里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

“把他抓起来。”刚才说话的那男生道:“去那边收拾。”

“赵维新。”一个清晰的男声传来,有人回头,叫郁里从分开的缝隙间看到了江照的身影。

他肩上耷拉着一只包,表情依然是温和有礼:“好久不见。”

为首之人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道:“怎么,江大善人,周日还来给命根子补习啊。”

江照缓缓走来,道:“他要是考砸,我就完了,你知道的。”

赵维新寒着脸,“我要的就是你完。”

江照笑笑:“这么记仇啊。”

“老大。”旁边有人凑到赵维新身边,小声道:“咱们走吧。”

“走什么走。”赵维新反应很快,道:“你不是说着小哑巴打了你表弟吗?”

郁里抬头,看向了一个穿着黄T的男生,原来这就是雷小丘表哥。

难怪来了这么多人,感情是他跟江照两个人的仇家凑到一起了。

“怎么,你弟那腿就白断了?”赵维新说完,黄T脸上划过一抹恨意。

王金园说雷小丘只是崴脚,怎么到这儿就是腿断了,但郁里来不及想,因为黄T突然伸手就来抓他,郁里一扭身闪了过去,赵维新道:“我拦着江照,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提溜那边去收……”

郁里忽然回身,一拳砸在他肚子上,周围人都是一惊,没想到他会攻击赵维新,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郁里已经从人群的缝隙之间挤出,一头朝江照扎去。

江照微微侧身,扶住他冲过来的身影。

赵维新扭曲着脸上前,郁里在江照身边站稳,双方人马形成对决之势。

江照跟他打商量:“我今天来接郁里是为了补习,要不先散了,我们的事情改天再说。”

赵维新脸色难看:“你说散了就散了,你算老几。”

江照低头看向郁里,郁里会意,两人毫不犹豫地后退,转身就跑——

“郁里,这半张照片你还要不要。”

郁里停下了脚步,然后回头去看。

黄T男举着半张沾满泥泞的照片,嗤笑道:“听说这是你跟那老头最后一张合照,那天追小丘到菜地,只找到了半张对吧。”

郁里身体绷直。

江照看向他,又看了看那张照片,污痕太多,已经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他低声道:“他们人多,我们讨不到好处,改天再要。”

“你今天不要,我可就撕了。”黄T作势要撕,郁里猛地向前,江照伸手拉他:“郁里,你打不过他们。”

残缺的照片被撕出豁口,郁里猛地一把甩开了江照的手,细白的手臂擦过江照的脸侧,他下意识偏头,眼镜在脸上刮出红痕,坠落在地。

一脚踩碎。

赵维新的脸僵了一下。

黄T道:“来啊,想要就来拿,艹你拉我干什么。”

“草泥马跑。”赵维新掉头,一个装满书的白色单肩包隔空抛来,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上,叫他脑子嗡地一声,一个趔趄向前倒去。

一条长腿从郁里身侧迈过,黄T还没反应过来,面皮就陡然被砸到变形,手里的半张照片飞了出去。

被人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