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彬买二手房明显是为了图省事,但他还算靠谱,有专门把家里的电器洁具都重新换过一遍。

跟现在都在追求的大客厅不同,这个房子分配相当合理,浴室很大,往里去还有一个方形浴缸。

浴缸附近没什么用品,显然郁里几乎没使用过。

郁里在外面把自己擦干净换了衣服,才终于听到浴室水声响起,他怀疑江照是不是把自家卫生间给消了遍毒。

墙上的钟表分针从3走到12,浴室水停,又从12走到2,江照终于穿着那一套蓝色衬衫走了出来。

江照在少年人里身材算是高大的,郁彬在成年人里又算相对文弱的,这衣服在他身上穿的刚刚好,就是款式过于中规中矩,把江照衬得像是找工作的应届毕业生,像在故意装成熟。

他扯了一下领口。尽管衣服已经穿在了身上,却依旧给人一种正在避免皮肤和这套衣服接触的感觉。

郁里偏开头,笑了一下。

“你家洗衣机呢。”

郁里指阳台。

江照道:“你衣服呢。”

郁里便把自己的衣服一起拿出来,跟他的校服一起扔进了洗衣机。

江照坐在沙发上,摸出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又道:“郁里,你也洗个澡吧,头发淋了雨水,不及时处理容易长头皮屑。”

郁里点点头,又回卧室拿了自己的睡衣,走进了浴室。

一进去,就想果然。

浴室明显比刚才干净了一个档次,镜子干净的一点水痕也没有,地面更是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就连他乱放的东西都给归类的整整齐齐,沐浴露的瓶子上之前有滴落的浴液,这会儿也像是刚刚换了新的。

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酒精喷雾的味道。

郁里怀疑他随身携带的那瓶全给用在自家浴室了。

说不定还有他递给对方的鞋子和衣服上。

不,他肯定把爸爸的东西都消毒了。

江照坐在客厅里吹干头发,抬起手腕嗅了嗅手臂。一股淡淡的牛奶的味道,但这香味并不持久,至少他没在郁里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身边传来动静,江照回头。

小同学刚刚从浴室走出来,穿着一个无袖T恤,前面的两个口袋描着熊爪,下半身则是半腿睡裤,两条小腿白生生地露着。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江照看着他洗完澡后白里透红的脸,道:“我们吃什么?”

郁里擦着头发,指了指厨房的保温箱。

里面放着阿姨准备好的番茄炒蛋,肉丝土豆,还有一大份白米饭和黄瓜汤。

客随主便,江照陪他坐在餐桌上,看着那灰暗的菜色,拿筷子戳了戳米饭,道:“郁里。”

郁里看他。

“我想看看,你家什么样。”

郁里:“?”

“家具造型看上去都很复古,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颜色,是红木,还是胡桃,或者是柚木?”

郁里没明白。

江照袖口挽着,小臂平伸,手慢慢向前摊开,手指微曲平放。

“手借我三十秒。”

郁里恍惚,眼神越发困惑。

江照无言片刻,只好把手收了回来,道:“那吃饭。”

餐桌无话,饭后,郁里收拾了一下餐具,把剩菜倒掉,碗碟放在了洗碗池。

他擦干净手,江照已经绕过来:“不洗么?”

“阿·姨·会·洗。”

“放一夜会有细菌的。”

郁里:“……”

他犹豫着转身,表情不太高兴。小同学也是不喜欢洗碗的。

江照从一侧拿过长柄刷,道:“我来吧。”

厨房台面很快一干二净,光可鉴人。他环视全屋,看上去还想把整个屋里分配不均匀的颜色都给收拾一遍,一只手在眼前晃过,郁里把他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举起手表:“你·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撵我啊。”江照看着窗外漆黑的夜,道:“听着好像还在下,不知道雨势有多大。”

两人来到阳台,郁里推开了窗户。

漆黑的夜在江照眼中朦朦胧胧,雨水融入夜色,根本看不清晰。

郁里就站在他面前,窗户因为他的触碰而变得亮堂起来,露出白色的窗框,江照的目光落在他搭在窗台的手上,又无声收回。

窗外暴雨如注,郁里很快关上了窗,示意江照进屋。

郁里的卧室不算小,靠墙放了个书桌,上面堆满了学习资料,墙上则贴着几张照片,有老人,有青年,还有一个小孩,像是祖孙三代,但全部都是单人照。

郁里已经把自己的书包也拿了进来,问他:“题·王·竞·赛·难·度·大·吗。”

“一般难度吧。”江照拉过他的椅子坐下,道:“题王总共有三千道真题,小组合作答卷,也是车轮考,对于外校来说可能会有些承受不住,但对习惯了京朔环境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如·果·参·加·需·要·注·意·什·么·呢?”

“其实就是小组作战,写的越多得分越高,就算白樱樱不说我也是准备推荐你争取一下名额的,因为题王竞赛基本可以包括已知的绝大部分题型,这对于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但白樱樱既然那样说了,就代表这不会有江照说的那么轻松。

“她可能是觉得我们会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题王竞赛上,但我列的学习计划里,题王并不需要你耗费太多精力,就按照正常学习进度就好,到时候直接盲刷,目的也不是从这个竞赛里拿到名次,而是把所有没有见过的题型都记下来,主要是为了拓展你的知识面,这对于后面跟上红A的学习进度会有很大帮助。”

郁里了然,看着他的眼神里溢出崇拜。

江照手肘撑桌,支着额头看他,道:“不是说今天休息么,怎么还让我动脑子。”

郁里把脸扭了开。

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跟江照同处一室,他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郁里的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轻点。

桌子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江照睫毛微动,道:“说起来,你跟王同学的暗语,能不能教教我。”

郁里一愣,举起手表:“你·也·要·学。”

“嗯,想学。”江照道:“看上去很有意思。”

“我·给·你·拿·电·码·本。”

他起身,江照又道:“太枯燥了,我们先随便玩玩。”

郁里又坐了回来。

江照的手再次伸出,在他面前摊开:“让我看看你的名字。”

郁里迟疑着伸出手,细白指尖悬在他掌心上,慢慢敲击。

长,长,长,长,短,长,长,长,长,长……

窗外暴雨如注。

琥珀色的眸子起了波澜。

黑白的世界似乎震颤了起来。

他敲一下,他的世界便跟着闪烁一下。

暴雨的声音,暴雨中的灯光,均在他指尖一下子大,一下子小,一下子亮,一下子暗。

江照指尖无意识收缩,又在即将包裹住那几根手指的时候,重新克制地展开。

长,长,长,长,短,短,长,长,长,长。

长,短,长。

长,短,长。

郁里缩回了手指。

江照珍藏般地,缓缓地拢起掌心,垂眸笑了一下。

“谢谢你,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