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套索说:“我当然会。我是蝙蝠侠。”

“……”

赫尔克里觉得,蝙蝠侠致力于给每个道具起蝙蝠前缀,他的每个道具又反过来坚称自己是蝙蝠侠,二者绝对能算双向奔赴。

“如您所见,我在尝试把它挂出去,”他艰难地捅着尸体,“您能搭把手吗?”

“我……”套索被风吹得荡了两下,缓缓垂下,“对不起,没法帮忙,我动不了。”

赫尔克里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指望它。他晃着铁管,中途有一次没控制好,差点让尸体从半空中掉下去。

猫和套索同时发出尖叫:“啊啊啊——”

赫尔克里双手用力,铁管静止,尸体晃晃悠悠地稳住。

希比达垫脚弓背翘着尾巴跳上窗台,忙不迭地说:“我来!我来!”

几根触手在空中颤抖,小心翼翼避开尸体染血的地方,将它挂到表盘正中央。

这个位置不偏不倚、简直太妙了,赫尔克里站在原地欣赏了好半天。

套索被震住,静默中透露出一丝丝迷茫。然后它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抱歉,您说什么?”赫尔克里没听清。

“我没有问你,我在问它。”套索挂住的位置比尸体高一点,眼下在风中晃来晃去,“这具尸体怎么不回答我?”

赫尔克里:“您都这么说了,尸体当然是不会说话的。”

“可是套索本来也是不会说话的啊,虽然我是蝙蝠侠。”套索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沉重,“尸体能回答我的,它现在只是不想说话,就像你回答我了,其实你的心在沉默。

但我还是要问你,侦探。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赫尔克里趴在窗台上想了想,说:“最开始,我试图挽回一个朋友。然后,我想打败一个对手。”

“原来是这样,”套索在月光下打着转,“这么说,为了朋友和胜利,你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你自己,对吗?”

“呃。”赫尔克里没想到套锁会这么理解,“不,没到这个程度,其实我感觉这具尸体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重……”

他话未说完,身后传来脚步落地声。

罗宾从上方天窗挤进来,双脚一接触地面就小跑着冲向表盘旁边的窗口。他都没看站在旁边的赫尔克里,急急忙忙地将头伸向窗外,见到尸体的瞬间清晰骂道:“草!”

然后他绷着脸回头,对赫尔克里说:“你被逮捕了。”

“……”

“刚才你在和谁说话,连环杀手的幽灵同伙?”

“噢,其实是蝙蝠套索,而且是它先找我聊天的。”赫尔克里一手还拿着带血的铁管,用另一只手指给他看,“蝙蝠侠不在么?他应该能看出尸体和我伤痕与衣着都略有差异,实际上,我与他有一事相求。”

罗宾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套索,一眼又是极其逼真的尸体,到了晚上会做噩梦的程度。

他不想细看,飞快扭过头与侦探对视,几秒种后难以忍受地双手抱头靠墙原地蹲下,还被旁边的血腥味呛得打了个喷嚏:“他马上就来,所以行行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哈维·丹特开车,比蝙蝠侠和罗宾晚到了十分钟。

钟楼是哥谭市地标性建筑,这会时值午夜,街上没人,因此表盘上的尸体还未引起轰动。哈维冲向大门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形影相吊的一道人影。

他霎时间心跳失衡,与此同时感到一阵由内而外的反胃,咬着牙跑进建筑物内。

通过正门,只见地铁站站台边有一滩血泊,被蹭得到处都是,再往前走,路上血痕和拖行痕迹触目惊心,倒是看不出有过挣扎,但很难说这是件好事。

哈维楼梯爬得越高脸色越难看,在心中将市政府各个部门骂的狗血淋头——这么多年就没人想过给交通要道安装个电梯吗?!

赫尔克里和他很有共同语言。

一口气上到顶层后,他屏住呼吸推开门。

钟楼顶层此刻只有蝙蝠侠一人,蒙面义警神色难辨地站在窗前,手里莫名其妙地拿着一根套索。他侧着头望向窗外。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也没转过头,而是往后退了几步,给哈维让开位置。

哈维脚步顿时踌躇。他的另一人格又开始叫嚣,灵魂沸腾着,指挥双眼在空旷的阁楼中巡看,仿佛凶猛的捕猎者一样寻找凶手的下落。

蝙蝠侠见他久不动身,说道:“主要有两处伤口,在腰和右臂,动手的人动作干脆利落,发泄意味很重,从血液流动的情况来看,那时他还活着。”

哈维因为缺氧而头晕。他走到蝙蝠侠旁边,扶着窗框往外看。

哥谭夜晚风很大,短短十分钟,刚才还在顺着尸体脚上的皮鞋往下流的血液已然干涸。表针滴滴答答转动,远方吹来一阵风,尸体脖颈上的领带和鬓角的发丝一齐飘扬,显得极富动感,就好像还有生机一样。

但哈维借着云层后若隐若现的朦胧月色,看见了赫尔克里双眼紧闭、苍白而平静的面孔。

他伸手掏了两下口袋,想拿出支烟来,结果手抖,半天没能解开扣子。试了几次之后,他选择放弃,对蝙蝠侠说:“我们……把他放下来?”

蝙蝠侠却显得不是很积极。他在原地磨蹭了一会,而后沉着脸跳上窗台,伸手去抓侦探的领带。由于把尸体揪过来的时候用力过大,尸体的脑门还在他肩膀盔甲上挺狠地磕一下。

哈维上前几步打算搭把手,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铁管、踉跄一下差点跌倒。他抬腿想把铁管踢远,不经意间瞥见上面的血迹,又把脚放下了。

狭窄的室内萦绕着肃穆而又古怪的气氛。

两分钟后,蝙蝠侠把尸体抬进屋里,平放于地板。他半蹲下来,谨慎地伸手掀开布料、看了眼腰上那块尤其血肉模糊的伤口,又转头观察以怪异姿势扭曲的右手臂,片刻之后无声地摇摇头。

哈维以为那是没救了的意思。

其实蝙蝠侠想表达的是……一句话难以概括他的心情,总之非常复杂,尤其想照着尸体的脑袋再来一拳,和刚才磕到的地方形成对称图形。

无论如何,尸体是真的。

他们的朋友安静地躺在遍布月光的地板上,像在等待晨曦满身时再睁开眼睛。

哈维很崩溃。他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接受这个噩耗,从房间左边走到右边又走回来,进行好几次深呼吸后问:“你有什么线索?”

蝙蝠侠:“……”

他斟酌了一下,终于还是按照赫尔克里的意思说:“你听说过猫头鹰法庭吗?”

他简略地介绍了法庭、小丑和那个有着莫名其妙简写的‘世界文化传承与保护协会’,并说明了他们和侦探之间的敌对关系。

哈维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他冷着脸拾起地上的铁管敲了两下,又问:“赫尔克里和你约好了,一人负责小丑,一人负责找我?”

蝙蝠侠:“我相信他更想来见你。只是为了做正确的事,有时要做出选择和牺牲。这不是你的观点?”

“……”暴击。

哈维觉得蝙蝠侠其实不太对劲,但他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归类为赫尔克里的死所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我知道了。”他闭上眼睛迎着风说,不去看地上的尸体——其实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认真看过它,只确认了真假,“我们合作吧,蝙蝠侠。”

“我以为我们一直是同伴。”

哈维淡淡道:“我不好说,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自我审视时论心不论迹,犯罪未遂罢了,就算别人不知道,他怎么能恬不知耻地假作无事,回去检察官的席位上继续做哥谭的光明骑士?更何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假如未来的对手拿这件事做把柄威胁他俯首,他难道还有机会拒绝?

再者,如果心中的正义没有倾倒,为什么握着这根铁管的时候,他只想将它砸在凶手的头上?

抓住硬币的手在蠢蠢欲动。

生或死,他给过所有人机会。

——是这个世界抛到硬币的反面,没有给好人留活路。

哈维不做声地咬了咬牙,把涌上眼眶的酸涩感压下去,假模假样地说:“等抓到凶手后,我会辞去工作去疗养院住一段时间。以后哥谭就交给你和吉姆了。”

这是句谎言,蝙蝠侠听没听进去也不重要。

他只希望从来不容情面的超级英雄能够稍微晚一点站在他的对立面,等到他找机会杀死敌人报了仇再进行内部清算,就当是为了……为了赫尔克里。

“好。”

蝙蝠侠如同听懂了他的恳求,简单而确切地给出回应。

他在手臂的盔甲上点了点,便携电子设备跳出一张虚拟地图,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红点:“这是今日各地的罪犯异动记录,我们得先找出猫头鹰法庭和小丑的据点。”

**

实际上哪有什么小丑据点呢?地下水泉决不能暴露,侦探连蝙蝠侠都没告诉。

不过是公园长椅、翻译器和赫尔克里。返璞归真、新鲜出炉的超级反派在大街上打了数个电话,或威胁、或拉拢、或利诱、或好言相劝,城市的黎明前夕顿时风起云涌。

然而其中有四个人收到的不是小丑的来电,而是赫尔克里·雨果的留言。

这四个人是杰森·托德,哈琳·昆泽尔,查理·布朗以及哈维·丹特。

侦探一视同仁,告诉他们‘听到这段话时,代表我即将因故离开一段时间’,有事可写信留言,或想办法联络蝙蝠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