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阿卡姆疗养院的单间豪华病房。

纵观该疯人院的历史和未来,此时阿卡姆尚且没有像几年后那样,成为超级反派的旅游胜地……呸,成为超反的精神家园。

该医院的主要功能是精神病罪犯康复机构,收容的患者不止来自哥谭,也包含华盛顿、纽约、大都会等。

不过和他们比起来,赫尔克里更像是来度假的。

他住的地方比上次看到的关押谜语人的监牢要大上好几圈,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收拾得极为妥当,所有东西都放在它们该在的地方,绝不会突然冒出来惹人心烦。

他还有电视,电脑,免费无线网。医院承包一日三餐,水电煤气,此外,赫尔克里需要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房间里的电话联络工作人员,请他们帮忙安排。

这和酒店套房有什么区别!

赫尔克里心满意足地决定在医院多住几天,顺带考察一下罪犯们的伙食。

蝙蝠侠没有他这份闲情雅致,还要去解决哈维留下的烂摊子——爱尔兰黑邦之所以找上哈维,是为了让检察官把那枚未处理的熵反转武器放在闲杂人等难以靠近的城市核心,这样爆炸后才能引起轰动。

哈维经过一番心理挣扎,选择和黑邦合作,二者各取所需。

蝙蝠侠就像城市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勤劳的超级英雄去拆弹,赫尔克里由专业人士处理伤口又花了一早上时间,然后就坐在病房里研究系统奖励的大衣特制修复液。

喷雾罐上画的城市有些眼熟,应当是新手村人间乐土。

城市前方站立的女人让赫尔克里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游戏剧情动画,当时也有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坐在被火焰啃食过的楼房对面,捧着吉他声音轻柔地唱歌。赫尔克里从她身边经过,游戏序幕缓缓拉开,空旷颓败的街道、渐落的夕阳、铅灰色的钢筋铁骨,构成了玩家的第一印象。

赫尔克里想不起来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在自己的操控下,沿着斑马线缓缓前进的侦探的背影显得有些空茫,就像他刚穿越到韦恩庄园门前的那个早上。

这位女性会是人间乐土吗?还是说城市从不拘泥于任何一个具体的形象,楼房间吹过的风、飞过的鸟、路上的流浪者、西装革履的上班族,都是它的化身,是它的光和影?

赫尔克里对超自然设定没什么兴趣。他不是那种热衷于搞理论研究和创新的人,不然早就跟随斯塔克的脚步投身科学了。

城市如何与人对话?它们是活着的还是死的?人间乐土提供的保护是魔法吗?

这些问题赫尔克里都不关心。

他想知道的是:

人间乐土为什么要保护他?

大衣修复液是什么工作原理?

它生效之后,会不会对新手村的保护buff产生影响?

系统奖励一直都是很靠谱的。尽管它们来源可疑,但制造者的身份均似乎有迹可循。机械之心的技术属于斯塔克,烟斗内寄宿着变种人天启的灵魂,宇宙翻译器使用了氪星遗产……

因此,尽管赫尔克里怀疑起了主线任务,却不太担忧系统的其他方面。这和它平日里一直安静如鸡也有关系。

仔细研究一会之后,他决定给修复液一个试用机会。

他将大衣翻到被爆炸燎到的衣摆位置,拿起喷雾罐瞄准。

“呲”地一声,一团五颜六色的泡沫盖住了大衣表面。半分钟后,泡沫消散,毛料上的受损痕迹肉眼可见地消褪了许多。

有点神奇。

赫尔克里伸手捻了把泡沫不见的位置,只觉得手感非常干爽,完全不像是被清洗过。

这修复方式也太傻瓜式了!

他依然心有犹疑,再次拿起喷雾罐,却不是对准大衣,而是自己的掌心。

‘呲——’

彩虹般的泡沫挤成团,看上去相当梦幻。可惜十几秒钟后,它们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赫尔克里张合手掌,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同。

是对人类无效吗?

思考片刻,他做了一件比较冒险的举动:他将喷雾罐对准了刚上过药的伤口。

然而喷下去后的场景和前几次仍旧没有区别。

赫尔克里又试着喷了一点点,在墙皮、窗台上多肉植物叶片上的缺口、和一只路过的飞虫上,均无特殊效果。

然后他把趴在被窝里打瞌睡的希比达叫醒,征求它的意见后将喷雾喷在猫尾巴上,还是一样。

可惜他的尸体被蝙蝠侠带走了,不然此刻可以再试试。不过赫尔克里有种预感,喷雾罐确实不是干这些事的。

它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衣修复液,唯一能做的只有修复大衣。

于是十分钟后,赫尔克里使用半罐液体,将整件大衣上损坏过的地方全都喷了一遍。它现在焕然一新,虽然款式不够新颖,也能看出穿了很久,但起码拾掇得干干净净,连毛边都服帖下去了。

干完这些事后,一阵困意袭来,不知是昨晚没休息的缘故,还是医生的镇痛药带安眠效果。

赫尔克里没有和身体做抵抗。他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很快失去意识。

接着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

梦里他同时有着两个视角,既是执掌全局的操纵者,也是《三流侦探模拟器》的游戏角色‘赫尔克里·雨果’。

天空在不停地洒落着雨丝,远处场景模糊不清。他浑身是水,站在一个数米高的巨大的垃圾山上,旁边有机器在执行分类回收。他只觉得自己又冷又饿,心中却萦绕着非常怪异的新奇感。

有点像玩家和身体的感受重叠在了一起。

他费了点力气,想从垃圾山上滑下来,开始还小心翼翼,后来逐渐不耐烦,干脆一个大跳落在地面,右腿膝盖顿时传来不祥的脆响。

但是梦中,反正没有血条,他毫不在意。

浑身狼狈的侦探在垃圾堆中翻检,找到一件还算干净的大衣披在身上。熟悉的温暖涌向四肢,他站直身体,环顾四周,一时有些茫然。

赫尔克里完全不记得自己玩过这段剧情。

梦里的侦探看上去比游戏开始时要稚嫩一些。

这并不是指他的年龄,从外表来看,梦里梦外的赫尔克里并无太大差别。令他产生‘这是年轻点的我’的想法的,是梦中角色的表情和气质——那时的他似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缺乏游戏系统做引导。

没有任务的模拟器,玩家究竟要操纵角色干些什么?

梦里赫尔克里就遇到了这项困难。他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完全无视了身体传来的饥饿和疲惫警告,只想要找到一个名为‘目标’的东西。

……

梦中的时间飞速快进,宛如书籍翻页。赫尔克里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自己衣着整齐地坐在一个废弃花园里面。

雨水灌满池塘,落叶纷纷扬扬,他躺在长椅上闭着眼睛,堪称无聊地等待身体机能恢复——通俗地说,就是在睡觉。

‘角色’睡了,‘玩家’没睡。

看来他和睡大街与公园长椅早有渊源。

这时的侦探比之前成熟了一点,起码他有衣服穿、能找到地方休息。然而他身上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迷惘感反倒更加强烈,赫尔克里能感觉到,有时‘玩家’会产生让‘角色’躺在这里长眠不醒的念头。

——没有灵魂的躯壳会做梦吗?

他不知道。

等到身体休息完毕传来信号,他操纵着它再次踏上旅途。赫尔克里没有来由地感到自己去过很多地方,有繁华有冷落;又遇到了不少人,有好人也有坏人。他却始终无法融入进去,仿佛一个太久没有回归人世的幽灵。

直到有一天,他机缘巧合下,救了一个仿生人。

梦里,赫尔克里记得他向来不喜欢仿生人这整个群体,对它们的诞生与未来也漠不关心。但那天,他在某个小城市的街头遇见一个漂亮女人,她有着一头柔软的棕色头发,和翡翠般的眼睛。

她的面孔并不年轻,眼神却很有力量,里面闪烁着极为丰富的情感。

可是侦探一眼就从她眼角的皱纹里看到精心设计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她倒在地上,半个身体支离破碎,露出内部的金属骨骼,连从伤口淌出的液体都是亮蓝色。

这是个伤得颇为严重,极有可能‘死’在这的仿生人。

赫尔克里只看了她一眼,就自然而然地向前走去。几个瘦骨嶙峋的人类躲藏在暗处,准备在仿生人彻底报废后拿她的尸骨换钱。

侦探注意到了这一切,却没有任何干预的打算。仿生人的死能让几个活不下去的人类得到生存物资,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但正当他要漫不经心地路过女人身边时,她忽然挣扎着,伸手抓住他的脚腕。

“救我。”

她用一种常年身居高位才能培养出的,哪怕在这种场合也不显得卑弱的语气说,“如果你愿意帮忙,我可以给你任何一件你想要的东西。”

玩家操纵着角色挣了两下,竟然没有挣开。

于是侦探显得有些不耐烦地低下头,却发现女仿生人和他印象里的机器有些不同。她碧色的眼眸中带着利剑般的求生欲和野心,赫尔克里毫不怀疑,若是有可能,她会不择手段地令自己活下去。

这是人类的眼睛。

他彬彬有礼地问:“您又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呢?”

“目标,我能给你一个目标。”

她手指用力,牢牢抓紧侦探的脚踝,如同那是她通向名为‘活着’的彼岸的阶梯,“我想雇佣你,就像是……咳咳。”

她呕出一口蓝色的血,极具韵味的脸上却浮现出笑意,“就像是侦探和他的雇主。救我,帮我解决我那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敌人,然后我会给你足够多的报酬。”

“我有着数不尽的财富和常人无法想象的地位。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吗?”

“……”

赫尔克里的确心有好奇,不过主要是,她口中‘侦探’这个单词忽而触动了他。

他不太客气地伸手、直接用力把女人从地上拽起来——仿生人体重惊人,而一个快要返厂的仿生人,不差这点粗鲁对待——然后说道:“成交,女士。我该怎么称呼您?”

“莎妮娅·福坦莫。”

仿生人的眉眼那么像人类,她简直就是人类,只不过套了个仿生人的身体,“姓氏是我死去的丈夫的,你就叫我莎妮娅吧,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