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刚交上去的报告被重重摔在桌面上。

从被丁局叫进办公室那一刻,江烁就已经紧张得开始冒汗了。虽然平时他在队里都是一副傲气凌人的模样,但唯独对丁局非常尊敬。自打他参加工作开始,就是丁局一手把他培养起来的。对江烁来说,丁局不仅是师长,也是他半个父亲。

“江烁!你真的是……你要我怎么说你好!”丁局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了,“抓捕嫌疑人之前你不先通知队里,擅自行动就算了,你自己看看,你这报告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什么神啊鬼啊的都出来了,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种东西交上去,你是想被撤职?赶紧拿回去给我改了!”

“改不了。”江烁小声回答道。

“你说什么?”丁局的唾沫星子都飞到江烁脸上了,他也不敢伸手擦。

“我说,改不了。”江烁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真不改?”丁局问。

“不改。”

“就算被调离刑警队也不改?”

“……不改。”

“被撤职也不改?”

“不改!”

江烁硬着头皮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暴风雨的到来。

良久的沉默后,丁局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江烁,你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江烁还以为是自己太紧张出现了幻觉,没想到睁开眼,真的看到了丁局的笑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丁局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还是像刚进队里时一样,无论面对什么,都能坚守自己的原则。江烁,你没让我失望。”

面对丁局态度突然的转变,江烁有些发蒙,“啊?老丁,您是不是吃错药了。”

“看我态度软一些你就开始没大没小对吧?”丁局佯装生气,用手敲了敲江烁的脑袋。

江烁看他好像真的没生气,才松了一口气:“所以您发那么大火是在考验我吗?吓死我了,您演技还怪好的。”

丁局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之所以相信你,是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碰到过类似的案子。”

“类似的案子?”

“没错,就是像这样,没法用我们现有的知识去解释的案子。”丁局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跟江烁讲起了那段尘封的回忆。

那年丁局还只是小丁,刚从警校毕业的他被分配到离M市6、7个小时车程的一个县城派出所当片警。那个县城不大,总人口也就十来万,丁局呆的那个派出所只有三四个同事,出警基本都是因为谁家丢了几只鸡、谁又跟谁打架了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就这么安安稳稳过了两年,县里却突然出了件大案子:有个女人把自己家里人全杀了。

女人名叫金桂芝,大家都称她金姐。金姐四十来岁,和丈夫结婚多年,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在上高中,一个在上小学。

两人有一套两层楼的自建房,他们在一楼开了一家饺子馆,二楼是一家人住的地方。饺子馆就开在离派出所不远的地方,丁局下了班经常过去吃饺子,一来二去就跟他们熟络了。

金姐心肠很好,觉得年轻的丁局一个人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很不容易,所以对他也很关心,经常多给他装几个饺子或者送他一碟小菜,逢年过节还会把他叫到家里一起吃饭。丁局也很感激她,每次所里发了什么水果、米面他也会给金姐家送一些去。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丁局下了班,想去金姐店里吃饺子,却发现饺子馆没开门,旁边烧饼店的老板也说好几天没见着他们一家了。他觉得有些奇怪,从楼下往二楼望去,却见窗户紧闭着,好像家里没人的样子。

征得烧饼店老板的同意后,丁局从他家的二楼爬到了金姐家的二楼,当他透过玻璃往里看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丁姐的丈夫和两个孩子齐刷刷躺在客厅中央,面色已经发紫,而丁姐则在门框上上吊了。丁局当时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差点从二楼摔下来,缓过神后,赶紧让烧饼店的老板通知了派出所的同事。

派出所的同事很快赶到了,他们一起打开了饺子馆的门,从一楼走了上去。现场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门窗也没有被撬开,除了金姐是上吊的以外,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都是被勒死的,诡异的是,每个人的身上都贴着一张符咒。

一家人的死亡时间至少是三天以前,当时是冬天,尸体并没有什么异味,因此周围也没人发觉。因为案情重大,市里还专门派来了法医和刑警协助调查,最后根据现场的情况断定,是金姐把家人勒死后以后自杀的。

当时丁局就对这个结论提出过质疑,金姐家庭和睦、待人和善,平时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她没理由、也不可能会杀害自己的家人。退一万步讲,就算家人都是金姐所杀害的,尸检时并没有发现他们死亡前服用过药物,那现场为什么会没有挣扎和反抗的痕迹?

但是市里的法医和刑警已经给出了结论,所里的领导也不允许当时资历尚浅的丁局再发表任何意见,就这么匆匆结了案,而金姐和她的家人死亡的真相,也就随之被时间掩埋。

“后来我被调到了M市,进了刑警队,也想过要重新调查那个案子。可是当我回到那个县城,却被告知不久前派出所档案室突然起火,所有的物证和资料都付之一炬,饺子馆周围的几户人家也陆陆续续搬离了,最后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其实这一直都是我的一个心结,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我再坚定一点,会不会能查出事情的真相,还金姐和她的家人一个公道?”

丁局顿了顿,继续说道:“江烁,你比当初的我勇敢很多。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坚持,这个案子最后很可能是以自杀结案,受害者的家人也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