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菲凡拿起他桌上的烟盒抖了抖,“昨天还是一整包,今天怎么就只剩两根了。”
江烁兀自喝着雪梨茶,没说话。
俞菲凡在他桌前坐下,嘟囔道:“你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嗯,以后都不抽了。”他放下杯子,把那盒烟扔进了抽屉里,锁了起来。
俞菲凡这时才想起自己来警局的目的,问道:“对了,案子破了吗?”
“黄燕认了,是她杀的人,郑经理帮她抛尸,算是从犯吧。”
俞菲凡松了口气,找到了真凶,她再也不用每天早上被Tracy吓醒了。
Tracy闻言从灵镜中钻了出来,“我想见见她。”
俞菲凡无奈地转向江烁,“她说她想见见黄燕。”
站在审讯室外,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眼神呆滞的黄燕,Tracy感到不解。
“这就是杀死我的人吗?”
俞菲凡点点头。
“可她看起来不像坏人。”Tracy喃喃自语,“而且她前几天不是还为我的死感到难过吗?”
俞菲凡默然,不知要怎么向她解释。
像Tracy这样的游浮灵,忘却了生前的种种,只保留着最单纯的本真和执念,根本没办法理解人性的复杂。
查明了真相,终于可以把Tracy送入轮回里了。
将她送走后,俞菲凡才开口问江烁:“她家里人来认领尸体了吗?”
“催了好几天也没人来,说家里要盖房子,没时间,尸体让我们看着处理。”江烁闷声答道。
俞菲凡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Tracy的人生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出闹剧。
她以一种不被期望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上,父母给她取名“招娣”时,就已经给她的命运留下了注脚。
最后她因为一个荒诞的理由被杀死,如果不是她的灵主动找上王大爷,又碰巧遇上能看见她的俞菲凡,还不知那具尸体要在那冰冷的河水中腐烂到何时。
东野圭吾在《白夜行》里写到: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去直视,一个是耀眼的太阳,另一个就是人心了。
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地恐惧鬼神,可俞菲凡却觉得,人心有时候比鬼神要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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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烁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刚躺在床上,倦意便如潮水般袭来。
接连几日的繁忙让他筋疲力尽,他闭上眼睛,本以为能睡个好觉,没想到又陷入了长梦里。
梦里妈妈拉着他的手,从繁华的大街拐进了那条阴暗的巷子里。
“小乖,别哭了,从这条路走我们马上就到家。”
突然从黑暗里蹿出一道身影,手中的刀在昏暗的灯光下泛起银光,扎进了妈妈的身体里。
血和她手中的玫瑰花束一起溅落在地面上。
“小乖,快走,别管妈妈!”
他向妈妈伸出手,想阻止那把不停刺向她的刀,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离得越来越远……
“铃——”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江烁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心脏仍在剧烈跳动着。
他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起了眉头。
“喂,爸。”
对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女声,“喂,小江,我是张阿姨,你爸在医院准备动手术,你赶紧来看看。”
挂了电话,他望向窗外,天边刚隐约露出鱼肚白。
江烁的父亲江向明也曾是一名刑警,后来在一次行动中腿受了伤,就转成了文职。
父亲工作繁忙,也不善言辞,印象中他的童年生活很少有父亲参与。
妈妈过世后,他和父亲的交流就更少了,偶尔说几句话也是以争吵收尾。
当初他要报考警校的时候,父亲曾极力反对,一向少言寡语的他花了几个小时来告诉江烁这行有多危险。
江烁却冷冷地对他说,“只有成为警察,我才能抓住那些你抓不到的人,保护那些你保护不了的人。”
父亲知道他意有所指,陷入了沉默,也没再阻拦。
工作后江烁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也很少回家,父亲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更不会过问他的生活。
匆匆洗漱过后,江烁拿上钥匙,开车去往了医院,在手术室外见到了正焦急等待的张阿姨。
“小江,这边!”张阿姨看到他,心急如焚地朝他招了招手。
护士问道:“是江向明的亲属吗?”
江烁点头,“我是他儿子。”
“初步诊断是脑出血,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江烁接过护士手中的笔,在手术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待到护士走后,张阿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早上买菜时顺便给他买了早餐,结果敲门了也没反应,我就用钥匙开了门。”
说到这里,张阿姨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江烁。
江烁没说话。母亲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他知道对门同是丧偶的张阿姨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着父亲。
张阿姨见他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没什么意见,才继续说道:“刚开门,就看到你爸躺在客厅的地上,我叫不醒他,就赶紧打了120。”
“辛苦你了,张阿姨。”江烁轻声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我也没什么事,一起等吧。”
张阿姨拉着他在家属等候区坐下,看见他脸上的倦色,开口问道:“小江,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江烁无心跟她闲聊,淡淡答道:“嗯,刚忙完一个案子。”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别跟你爸一样抽那么多烟,有时间也会来看看你爸,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他总是偷偷给你们那个丁局长打电话,问你的近况……”
张阿姨一开始唠叨就停不下来,说了几句又觉得自己多言了,赶紧抬头看看江烁的反应。
见江烁脸上并没有反感的表情,她才松了口气,但也没再说话。
透过手术室的门,除了仪器发出的“嘀嘀”声外,就只能听到几句刻意放轻的交谈。
江烁抬头看了看门上“手术中”那几个鲜红的字,思绪被拉回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当时的他只有七八岁,一个人不知所措地蹲在手术室的门外,看着面前往来纷乱的脚步,眼里满是惊慌。
手术室的大门再打开时,母亲被护士从里面推了出来,她的脸上盖着一张白布,手上的血已经干涸,无力地垂在床边。
江烁走上前握住了妈妈的手,却只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冷意。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下颚线条变得紧绷,交握的双手也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了青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