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李明皓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江烁伏在堆满卷宗的办公桌上小憩。
他走过去拍了拍江烁的肩膀,“江烁哥,你不会真的在局里通宵了吧?”
江烁还没闭眼多久就被他吵醒,不耐烦地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李明皓看到他左脸有些红肿,凑上前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你脸怎么了?被人揍了?”
江烁拍开他的手,“物证室的老刘来了吗?”
“来了吧,我刚刚在门口碰到他了。”
江烁“嗯”了一声,起身上了楼。
物证室在三楼,管理员老刘正拿着钥匙要开门,看到他来,抬手打了个招呼,“江队,那么早。”
江烁点点头,“麻烦帮我取一下02-530号的物证。”
老刘走进物证室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个纸箱放在窗口,给江烁递上了登记册和笔。
江烁弯腰签名时,他欲言又止,“江队,你妈妈的案子是有什么新线索吗?”
江烁笑了笑没说话,把笔和登记册放在桌上,抱起纸箱往办公室走去。
回到办公室里刚把纸箱放下,李明皓正好从他桌边路过,“嗬”了一声,转眼看到纸箱上的字,立刻噤了声。
他虽然进警局不久,但对江烁家的事也有所耳闻,一眼就猜到他拿的是当年母亲遇害时的物证。
江烁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才缓缓戴上手套,将纸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桌上。
这件案子当时被定性为抢劫伤人,所以留下的物证和记录并不多。
他首先拿起一件被血染红的长袖连衣裙,裙子后腰的位置被刺穿了好几个洞。那是常婉之最喜欢的一条裙子,米白色的雪纺材质,胸口有个蝴蝶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妈妈穿这条裙子时,他觉得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当时凶手使用的凶器是一把匕首,而那把血迹斑斑的匕首此刻就被他拿在手上。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无法想象当时这把匕首是怎么刺进母亲的身体里的。
自从上回俞菲凡告诉他妈妈已经离开后,他许久都没做过噩梦了,心里也释然许多。可现在,他又不得不重新去面对这份血淋淋的回忆。
根据案件记载,当时凶手并没有逃离多远,就被赶来的警察抓住了。他承认自己是抢劫未遂才杀害常婉之,可在江烁的记忆里,他当时并没有提起过任何关于“钱”的事,而是直接掏出匕首行凶的。
凶手名叫路志国,28岁,是个无业游民。后来他被判了无期徒刑,可入狱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江烁打开电脑,输入了路志国的名字,调出了他的档案,发现他案发前曾在一家海鲜铺当过一段时间的送货工人。这家海鲜铺现在还在经营,他想了想,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李明皓追上来,“江烁哥,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江烁停下脚步,指了指桌上堆成山的卷宗,“你哪儿都别去,帮我收拾好那些卷宗就行。”
海鲜铺就开在城西的农贸城里。这个农贸城是M市最大的集市之一,因为靠近港口,所以里面还有专门的海鲜批发市场。
那家海鲜铺算得上是海鲜市场里规模最大的,踩着湿滑的地面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玻璃水缸,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鲜活海鲜,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咸腥味。
一个穿着高筒水鞋、系着围裙的中年人正在搬几个箱子,看到江烁,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老板,买海鲜吗?”
江烁低头用手拨弄着水缸里的一只大龙虾,“你们这儿也给饭店供货吗?”
中年人闻言,以为是来了笔大生意,立马放下手里的箱子,脱下围裙走到他面前,“老板是哪个饭店的?要不要到楼上去喝杯茶?”
江烁甩了甩手上的水,笑道:“不用了,饭店还没开张,我就是过来先了解一下。你是这儿的老板吗?”
“老板是我姐夫,不过他出差去了。”中年男人憨憨地笑了笑,从柜台里拿出一包好烟,抖出一根递给江烁。
江烁摆摆手拒绝,又问道:“你们这家店开了多少年了?”
中年男人伸出三只手指,“三十几年了,从我姐夫他爸那一辈就开始做了。”
“开了那么久,那你们一定也给很多餐饮店供货吧?”
“那可不,M市叫得上名字的那几家都是跟我们拿的货。”中年人语气颇为骄傲,“极味海鲜自助餐厅听过吧?我们都是他们二十多年的供货商了。”
极味海鲜自助餐厅?江烁眼睛闪了闪,那家餐厅是某餐饮企业旗下的品牌。而那家餐饮企业,正是翟氏集团的子公司之一。
这么说来,路志国跟翟家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虽然时隔多年,而且路志国已经死了,再追查起来困难重重,不过有了这些信息,江烁心里也更有底了。
他对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礼貌地笑道:“十分感谢,你给我留张名片,我有需要就跟你们联系。”
当着中年男人的面把名片放进钱包里后,他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回到车上,他在导航上输入了路志国当年身份证上登记的地址。
六月的M城天气多变,早上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倒也驱散了些空气中的闷热。
车轮碾着雨水驶过泥泞的路面,江烁跟着导航把车开到了位于M市周边的一个村子前。
后备箱里放了伞,但他懒得去拿。下了车,用手遮在额前朝村子里走去。
村口有棵大榕树,繁茂的枝干形成了一把天然的大伞,两个老大爷面对面坐在树下,中间摆着一盘象棋。
江烁走过去,用脚尖将一张小凳子勾到跟前,在大爷身边坐下。等他们一局棋下完,才开口说话。
“大爷,我想跟你们打听个人。”
两个大爷抬眼瞅了江烁一眼,似乎并不是很想搭理他,边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边心不在焉地问道:“打听谁?”
江烁掏出一包烟,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根,“你们认得路志国吗?”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把烟放在鼻子人,不过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你找他干什么?”
江烁没回答,又问道:“那他有什么家人吗?”
棋子重新归位,大爷执棋走出了第一步,头也不抬地回答:“死了,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