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飘出一缕轻微的血腥味,江烁从警多年,对这个气味很敏感,他心一紧,疾步冲进屋内打开了灯。

客厅里空无一人,却被翻得一片狼藉。江烁推开虚掩着的房间门,看到地上满是斑驳的血脚印,尤峻被捆在一张椅子上,满脸是血,脑袋耷拉着,已经奄奄一息。

“尤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上前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尤峻的脸,焦急地问道。

尤峻吃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刚从喉咙里咕哝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又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到楼下传来俞菲凡的惊呼。江烁转身冲下楼,看到俞菲凡跌坐在楼梯口的地上,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手指着一个方向:“他往那边跑了!”

“报警、打120,呆在这儿别动!”江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言简意赅交代完,转身就朝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黑夜中大雨滂沱,狂风肆虐,雨丝交织成的巨网缝合起天和地,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人的黑色雨衣在雨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灵活地穿过一条羊肠小道,又从拐角处闪进了另一条更狭窄的巷子。

江烁像捕食的猛禽一般穷追不舍,如炬的目光紧盯着那个黑色的身影,脚下踩过积水的泥洼,溅起一圈圈泥浪。

巷子里堆放着一些杂物,黑色雨衣逃跑的速度被迫减缓了一些,眼看江烁就要追上自己,便伸手推倒一辆停在墙边的自行车,试图阻拦住江烁。紧接着一闪身,绕出巷子,向着铸锻件厂的方向跑去。

江烁双手撑着墙纵身一跃,跨过那辆自行车,又紧紧跟上了黑色雨衣的步伐。

借着巷子里昏暗的灯光,他注意到刚才推倒自行车时,黑色雨衣用的是左手,加上他的魁梧的身形,几乎可以断定这人正是杨赞。

机床锻铸件厂已经废弃了十多年,但因为土地归属的问题一直没有拆迁,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静静地蛰伏在高速发展的城市中,只剩下斑驳的外壁诉说着过去的辉煌。

杨赞跑到工厂前,被高耸的围墙挡住了去路。他回头看了一眼正逐渐与自己拉近距离的江烁,以窗沿为支撑点,从一扇残破的窗户中翻身跳进了工厂里。

工厂内部堆放的机器设备虽然早已停止转动,但为了防止盗窃,里面还是象征性地开了两盏太阳能探照灯,昏暗的冷光打在生锈的零部件上,闪着黯淡的光芒。

杨赞没再继续逃跑,冷不丁停下脚步,握着拳转向了紧随其后的江烁。

“你对尤峻做了什么?”江烁咬着牙问道。

两人距离约有半米远,杨赞没有说话,直接抬起左手,一记直拳携风向江烁面部击来。江烁迅速后仰,躲过来拳,顺势攥住杨赞的手腕,猛击他的肘弯。

过了一招后,两人都清楚自己的实力与对方势均力敌。

杨赞给翟家当了十几年的“清道夫”,身姿矫健,动作敏捷,拳脚功夫自然十分了得。

但江烁也不是吃素的,他读警校时格斗成绩连续四年都是拿第一,无论是身手还是体能都出类拔萃。

杨赞连续打出几记直拳,都被江烁躲过了。江烁没急着还手,几个来回后,他已经摸清了杨赞的路数。

杨赞是个左撇子,惯用左手出拳,而右手力量会相对薄弱一些。而且他急于进攻,却不知不觉把身体的薄弱地带都暴露出来。

江烁看准时机,在杨赞又一次右手出拳时,身体右闪,左手成八字掌向外捋抓他右手腕。随即右手成爪掐拿杨赞咽喉,同时,右脚插于他右脚后。

紧接着他右手往前推顶,右脚向后绊扫,将杨赞摔倒在地,顺势右膝向下跪撞顶他肋部。

可当江烁的手习惯性摸向腰带时,才想起停职的时候已经把手铐交上去了。

就在他愣神这一瞬间的功夫,杨赞没被控制住的左手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虎爪刀,刀刃闪着寒光直冲江烁喉部而来。

江烁下意识侧头后仰,刀刃贴着他的皮肤划过,留下一道血痕。他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这一刀再深个一厘米,恐怕就要伤到大动脉了。

趁这个空档,杨赞挣脱他的束缚,迅速起身,把虎爪刀的刀刃转向了江烁,眼神里露出凶狠的杀意。

江烁迅速扫视周围一圈,发现这工厂里除了几台大型设备外,没有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只能摆出防御姿势,希望能找到机会夺下杨赞手里的刀。

有了武器在手,杨赞的进攻也变得更猛烈了,他左手灵活地转动着那把小巧但锋利无比的虎爪刀,一次又一次朝着江烁的脖颈处袭来,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江烁明白,杨赞这是铁了心要跟他分出个你死我活。若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对战,江烁不会畏惧他半分,可他现在是空手对白刃,一味的防守不仅消耗体力,而且只会让自己处于下风,于是他决定转为主动进攻。

在杨赞再一次将虎爪刀挥向他时,他矮身一躲,随即调整身体重心,使出一记横踢,脚上皮靴重重踹向杨赞的手臂,接着一记左勾拳砸向他的下颌。

杨赞吃痛闷哼一声后退几步,江烁快速绕至他身侧,右臂席肘向后勒锁住他的脖子,刚要夺过他手里的虎爪刀,却只见杨赞转动刀柄对着他手臂一划,一道深长的伤口立刻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江烁冷汗直冒,他咬着牙将右脚插入杨赞两脚之间用力一绊,杨赞重心不稳,往右前方摔下去,顺势拉住江烁那只受伤的手臂将他带倒,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另一边,俞菲凡报完警、打了120,又担心家属区错综复杂的路会让医护人员难以到达,便砸响了隔壁301的门,嘱咐小蝶去给救护车带路。

做完这一切,她头也不回冲进大雨中,向着杨赞和江烁消失的方向奔去。

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夜空,惊雷声随之响起,密集的雨点打在地上,仿佛吞没了世间的所有的声音。

黑漆漆的雨夜里,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巷子如迷宫一般,俞菲凡很快迷失了方向。正当她焦急万分又茫然无措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尤峻?”她心猛地一沉,双手捂住嘴,眼泪簌簌往下落,“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尤峻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抬起手指了指工厂巨大的烟囱,接着便消失了。

俞菲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用力咬了下嘴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往锻铸件厂的方向跑去。

透过工厂的残破的窗户和探照灯暗淡的光线,她看到了在地上缠斗的杨赞和江烁。

江烁明显处于下风,他的手臂、胸口和肩膀都被杨赞手里那把锋利的虎爪刀划破,鲜血浸湿了泥泞的地面。

俞菲凡没多想,双手攀着窗沿,吃力地翻过高至她胸口的窗户。当她跳进工厂里时,就看到杨赞把江烁压在身下,手中的虎爪刀泛着冷光。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下一秒,刀刃就将划破江烁的咽喉。

“不要!!”

这句话本能地喊出口,俞菲凡却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嘶喊。

不对,应该是说,周遭所有的声音都一并消失了。

轰鸣的雷声,雨水打在铁皮的嘈杂声,杨赞和江烁的打斗声,她统统听不见了。

一瞬间,世界变成了一面安静、耀眼的蓝色湖泊。

杨赞举起刀往江烁脖颈处划去,俞菲凡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湖中央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出奇的平静。

她知道,杨赞不可能成功。

因为在他的身后,数只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灵正向他靠近。严为一家人、马思媛、尤峻,还有许多她认不出来的面孔,一只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身体、拖住了他的腿,使他动弹不得,举着刀的手就这么停止在了半空中。

江烁勾拳砸向杨赞,紧接着往他胸骨上一踹,他无法躲闪,仰面倒在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烁的拳头就如雨点般落下,砸向他那张写满惊恐和迷茫的脸。

脚下蓝色的湖水陡然之间急速收缩,汇聚成一滴水涌入俞菲凡的眼睛里。

世界仿佛进入了慢放,只听见耳边的雷雨声、警车的呼啸声、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尖锐的耳鸣,还有江烁喊她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响,又越来越远。

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她只觉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