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殡仪馆出来,俞菲凡低着头,怔怔地看着怀里的骨灰盒发呆。
当年姥姥从妈妈手里接过不足两岁的她,带着她背井离乡,独自将她抚养成人。
而现在姥姥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玉白色盒子,躺在她的怀里,即将跟她一起离开这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
回到姥姥家,俞菲凡把骨灰盒放在床上,想把家里打扫一遍,却发现姥姥早已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家具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柜子里的东西都分类放好了,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连用来喂鸡的玉米都一次性放了好几天的量。
俞菲凡把姥姥养的鸡、种的菜都分给了左邻右舍,顺便感谢了他们这些年来对姥姥的照顾。
成易脚上的伤还没好全乎,便坐在客厅里整理姥姥留下来的古书和资料。
江烁去镇上买了一些防灰尘的塑料布,把家具一一盖好。
给邻居送完东西,俞菲凡走进院子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着成念房间问道:“念念,你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了吗?”
“收拾好了。”成念拖着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看了成易一眼,怯怯地问:“哥,回M市之后我住哪儿?”
俞菲凡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回去你先住我房间,好吗?”
“姐,那你……”
“我先去江烁家住一阵子。”俞菲凡弯起眉眼转向江烁:“可以吗?江警官。”
江烁垂眸看着她,点了点头:“当然。”
把家里收拾干净后,江烁把成念的行李和成易整理出来的书都放进车子的后备箱里。
俞菲凡抱着姥姥的骨灰盒,站在车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承载了无数回忆的老房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穿着蓝色褂子的姥姥正站在院子里跟自己招手,再回过神时,入眼却是一片空茫茫。
江烁关好后备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她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藏好涌上心头的情绪,转身回到了车上。
虽然不知前方的路如何,但从这一天起,或许真的要跟过去那个被姥姥保护着的自己说再见了。
……
回到M市,江烁先把车开到了事务所楼下,帮成念把行李都提了上去。
俞菲凡提着抱着那箱古书放在茶几上,转身对成念道:“念念,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我房间里的东西你随便用,饿了就跟肖霄姐姐说,点外卖的钱都算我的。”
成念怯生生地笑了一下:“不用,我自己会做饭,姥姥教过我。”
俞菲凡摸了摸她的脑袋:“嗯,真乖,以后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看着她一副忙碌张罗的模样,肖霄忍不住悄悄扯了扯成易的衣服,低声问道:“菲凡姐……她没事吧?”
“应该没事了。”成易停下整理行李的动作,轻轻笑了笑:“或许我们之前都小瞧她了,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和勇敢许多。”
说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伤没好,还得在小玉那儿住一阵,念念就麻烦你照顾了。”
肖霄一摆手,无所谓道:“嗐,跟我客气啥,你俩不在事务所这几天我都要无聊死了,这回有念念陪着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一切安排妥当后,俞菲凡回房间里收拾了几件衣服。打开床头柜时,又看到了姥姥上回留下的那本存折。
回想起姥姥当时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好像是在交代着什么,难道她……早就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吗?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成念站在房门,小声问道:“菲凡姐,冰箱里的东西我可以拿吗?”
她笑了笑:“当然可以啦,不是说这儿就是你家吗?”
成念雀跃着跑开了,俞菲凡把存折放进包里,又给成念换上了新的床单,交代了肖霄几句后,就跟江烁回了家。
一个热水澡洗去了多日积蓄的疲惫,她回到房间里时,看到江烁站在衣柜前忙活着。
他把自己的衣服都移到一旁,腾出了一半大空间,将她带来的衣服整理好,一件件挂起来。
俞菲凡在身后看了他许久,突然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身。
温润的湿气带着沐浴露的香味袭来,江烁动作一滞:“怎么了?”
俞菲凡轻轻笑了下:“我第一次敲你家门的时候,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会住进来。”
江烁愣了一下,也笑了,拍拍她缠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我也没想过,当初不想有任何瓜葛的人,如今会一天见不着都难受。”
“肉麻。”嘴上这么说着,但她还是把脸贴在他的肩背上蹭了蹭。
江烁关上衣柜门,转过身用手指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菲凡。”
“嗯?”
“你……”
你还好吗?你没事了吧?你千万别硬撑着……
他张了张嘴,斟酌了半天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从那个夜晚之后,他再也没见俞菲凡掉过一滴眼泪。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烁觉得她好像变了。
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在知晓了隐藏在爱意背后的残忍真相、经历了最亲近之人的离世之后,变得更冷静、更从容,也更独立了。
俞菲凡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我真没事儿了。”
听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江烁这才松了口气,用她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细细擦拭着她的头发:“你能走出来,我也替你高兴,不过……”
“不过什么?”俞菲凡黏在他怀里,抬眼望着他。
他捧着他的脸,垂眸凝视那双依旧清澈的眸子:“不过在我这里,你还是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依赖就依赖。难过的话,也不需要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