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看他就站在黑魔法防御术的教室门口附近,正四处张望着,似乎他早就等在这儿准备截住她。

“你准备去哪儿?”卢平随意地问道,语气轻松,“你的小伙伴们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哈莉停下脚步,“他们今天去霍格莫德。”她简单地说道,“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卢平说,盯着哈莉看了一会儿,这个身材瘦削的小姑娘今天穿得很单薄,一件宽松的套头黑毛衣,灰色的牛仔裤扎在长筒靴里面,“今天外面可够冷的吧——你为什么不进来呢?我刚刚收到为我们的下一课准备的格林迪洛。”

他并没有给她什么选择,哈莉不确定他是不是特意来看管她有没有乖乖待在学校的,如果是,那他的理由也非常充分,毕竟对于她这个年纪爱玩爱闹的孩子来说,偷偷溜出学校的可能性的确很高。

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她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这学校漏得跟筛子一样,可能她会稍微迟一点儿到霍格莫德,但那也没多大影响,她想着,跟随卢平走进他的办公室。

这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很大的水箱,一个长着尖尖的小角、病恹恹的绿色家伙把脸紧贴在玻璃上,它做着鬼脸,不断伸曲着细长的爪子。

“那是格林迪洛?”她问。

“水怪,”卢平说,“对付它应该不会有多大困难,毕竟我们有过卡巴了。你注意到它的长爪子了吗?这就是它的脆弱之处——来杯茶吗?”卢平四处找着水壶,“我刚刚正在想着泡一杯呢。”

“都可以。”

他用魔杖轻敲水壶,壶嘴便突然喷出一股蒸气来。

“坐,”卢平揭开茶叶罐的盖子,“我只有袋泡茶,恐怕——不过我敢说你对茶叶已经觉得够烦了吧?”

哈莉坐进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您听我们院长说的吗?”她问。

卢平微笑着点头,一面把一个缺了小口的茶杯递给她。

“你觉得困扰吗?”

“我从不相信有未知力量能够决定我的命运。”哈莉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莱姆斯卢平发现自己很难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这个女孩方才说话时的神态跟他记忆里的詹姆十分相似——漫不经心的自信及无可置疑的从容,在他这样的人眼中,他们都散发着相似的热烈光芒。

“教授,”哈莉随手把茶杯放下,她不露痕迹地瞟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然后才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棕发的高大男人。

“正好现在您有时间,我有个问题,不知道您能不能为我解惑——您在列车上赶走摄魂怪使用的是什么咒语?”她问。

“唔,那是守护神咒,”卢平慢慢地解释道,“守护神咒是一种古老高深的魔咒,守护神是一种抵御摄魂怪的东西,通常呈现为动物形态,成型的守护神能够驱赶摄魂怪。”

“那么——这个咒语是怎么起作用的呢?”

“守护神是一种正面力量,凝聚它的东西正是摄魂怪的食物——希望、快乐——但它不是人类,没有情感弱点,摄魂怪没法伤害它。”

“是这样吗?可是我注意到,”哈莉轻声问,她放松地把右手肘搁在他办公桌上,撑着下巴,“您在列车上使用的守护神咒并不呈现出任何形态,可也能够有效驱赶摄魂怪呀?”

她果然这么问了,莱姆斯卢平不能说自己不为她的敏锐感到惊讶,他不愿撒谎骗她,可也不想对一个孩子据实相告。

“你知道……”他皱着眉思考着措辞,就在这时候,有人在门上敲了一下,“进来。”他大声说,禁不住松了口气。

办公室的门开了,走进来的是斯内普,他面前飘浮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高脚杯,他看见哈莉,脸上的诧异一闪而逝,黑眼睛眯了起来。

“多谢,西弗勒斯,”卢平带着礼貌的微笑说道,“可以放在我的书桌上吗?”

斯内普的目光钉在哈莉脸上,并不看他,只是轻轻一挥手,让杯子稳稳地落在桌面上。

“波特小姐,”他用那种惯常的危险语调说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在向卢平教授请教守护神咒,”哈莉用一种彬彬有礼的声音说,卢平注意到,自斯内普进来之后,她只是象征性地把撑着下颌的手放下了,连坐姿都没有稍变一下,显然,她并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敬畏斯内普,“有什么问题吗,斯内普教授?”

“我恐怕……守护神咒不是你们这个年级应该学习的咒语,如果我是你,波特,”斯内普语意不明地说,挑起眉,“我不会单独跟这位教授呆在一块儿。”

哈莉来回地看着这两个站在她面前的成年男性,说不出什么具体理由,她竟觉得这个画面很有意思。

“可我们学校周围有这么多摄魂怪在巡逻,要不是卢平教授能够召唤守护神,”哈莉回答道,她的语气听起来不卑不亢,但却给人一种挑衅之感,“说不定我们在返校列车上就被摄魂怪处决了,我认为很有必要,斯内普教授。”

“这样说可能有点儿夸张了,哈莉,”卢平赶紧圆场道,“那些守卫也许只是按要求进来检查而已……至于守护神咒,我相信这里的绝大部分老师都可以教授相关课程,如果斯内普教授愿意的话,也许你可以请教他……”

斯内普的薄唇动了一下,似乎他还想对哈莉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把视线转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你应该直接把药喝掉,卢平,”他冷冷地说,神色里带着戒备,“我做了满满一锅呢,以防你不够用。”

“明天我可能还要喝一点,辛苦了,西弗勒斯。”

“别客气。”斯内普说,扭曲出一个假笑,他等到看见卢平端起杯子开始喝里面的液体之后才退出房间。

卢平咽下这一口,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他扶着身后的柜子稍缓了一下,才留意到哈莉正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

“斯内普教授好心为我调制了一服药剂,”他说,“我对调制药剂一直不大在行,而这一服又特别复杂——可惜不能放糖。”他又喝了一大口。

“这是狼毒药剂吗?”

莱姆斯卢平听见少女轻柔的声音,虽然是疑问句,但她的语气却没留疑问的余地。

他尝试露出一个微笑,可失败了,“……对。”他低声回答,把剩下的药剂一饮而尽。

“……你确实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巫,哈莉,”他说,逼迫自己直视她的眼睛。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双形状秀丽的绿色杏眼里没有他熟悉的厌恶畏惧,她的目光是兴味盎然的新奇,好似她刚刚听见了一则有趣的新闻,而非发现眼前的男性是一个危险的狼人,“虽然我知道这也许是迟早的事……但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发现。”

“我的天文学和魔药学一直都是优秀,”哈莉平静地说道,“还有您的博格特、刚刚斯内普教授的暗示。”

“你打算……告发我吗?”卢平涩声问,这次他勉强地挤出一个古怪的苦笑。

哈莉没有回答他,她站起身,缓步走到他的身前,“您似乎不太喜欢自己的狼人身份。”她叙述道,注视着他浅棕色的双眼。

“喜欢?”莱姆斯卢平冷淡地反问,但他没有显露出被冒犯的神情,“你在麻瓜社会成长,可能不理解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人们排斥狼人,我的同类,我不能说他们这样想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们之中有些人确实极为凶残,如果不是邓布利多校长信任我,力排众议聘请我,我永远也不可能拥有这么一份工作。”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哈莉柔声细气地说道,“跟狼人境况相似的种群有很多,你知道吗?你们并不特殊,麻瓜女性同样是被社会他者化的群体,拥有孕育生命的珍贵能力,可倘若受到侵犯,却不能控制自身怀孕与否——我非常明白,自我厌恶的来源并非拥有能力本身,而是无法让它为自己所用的事实。”

“……你是在暗示……其实我私底下很享受……作为一个狼人存在吗?”卢平冷冷地问道,他脸上那种温柔的神色一时间全然褪去了,棕绿色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一丝属于狼人的凶狠,“我是被转变的,甚至不是出于自愿……你怎么敢……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这很重要吗?难道有任何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性别?”她轻声逼问道,又朝他走了半步,转而用甜美的声音夸奖道,“我知道您是一位强大的巫师——如此技艺娴熟,甚至能够隐藏守护神的形象……”

莱姆斯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候他们的距离有多近,只因他的神经为她的话语而绷紧。少女偏过脑袋,神色却是一派无辜的天真,她绿宝石般的双眼宛如夏日雪山上最静美的一泓湖泊,在窗外的阳光之下闪动着明净的波光,分明只是缓慢地一次眨眼,也能轻易拨动一根毫无防备的心弦。

她垫起脚尖贴近他的耳侧,“所以……您的守护神到底是什么呢?”她软声问,在他的视线之外,她的眼珠闪过掠食者玩弄猎物时那种锐利、兴奋的寒光。

莱姆斯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说话时流淌过自己耳侧的温热吐息。

‘她猜到了。’他想。

上一秒的怒气已经被另一种痛苦所替代,他无法控制自己那强烈的、想要退却、逃避的愿望,此刻他多情愿自己是一个凶残的狼人,那么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伤害她,然后离去。

可他不是,莱姆斯卢平的世界里正确与错误黑白分明,纵容任何一个错误的想法生根发芽都是不可想象的,逃避已是他能做的最后抵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哈莉?”他悄声问,在他身后是坚实的木制书柜,一种无处可退的沮丧捕获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请别……”

“也许吧,”哈莉后退了一步,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张惨白的脸,适时地露出一个怜悯的微笑,虽然她的言语中并没有一丝怜悯,“不过,我想听您告诉我,不可以吗?”

“……是狼。”他表情空白地答道,淡淡的罪恶感侵蚀着他的心,不是因为那个他不愿面对的守护神,而是因为他发现,承认这个事实远比他想得更容易。

“您真勇敢,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她轻轻一合双手,用一种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好像他们刚刚解决了一个世纪难题。

“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她柔声补充道。

仿佛昨日重现,一个多月前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没有错,这确实是他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一个单词都没有变,甚至她连他的语气也模仿得非常到位。

他看见她唇边弧度完美的柔和微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他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请问我可以回休息室了吗,卢平教授?”

莱姆斯卢平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这个容貌美丽的少女,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这算什么?一次交换吗?然而,狼毒药剂带来的疲倦感已经逐渐占据了他的身体,他朝她点了点头。

可是在她拉开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现在你觉得公平了吗?”

“不。”她说,在关门的间隙中冲他粲然一笑。

哈莉虽然在卢平那耽搁了好一会儿,但也没有超出她跟西里斯约定的时间段,收拾好一切之后她就披着隐形衣穿过雕像背后的密道来到霍格莫德。

这个季节的巫师小镇街道泥泞异常,好在因为学生们的到来而遍布鞋印,她不必担心她行走时留下的痕迹显得过于突兀。

她摸了摸自己口袋里昏迷的老鼠彼得佩迪鲁,轻快地朝三把扫帚边上的小巷走去——里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串模糊的狗脚印证明西里斯曾经来过这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脚印来看,他是自己离开的,可惜那脚印只延伸出一小段距离就消失了,也许他要避开什么人?又或者是他碰见什么事了?

哈莉发挥自己最大限度的耐心地在那里等了许久,可大狗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快到傍晚的时候,她又仔仔细细地在霍格莫德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他的更多踪迹,这至少能证明她教父的反侦查能力很强,她恼火地想。

等到薄暮时分,哈莉坐在休息室跟她刚从霍格莫德回来的两个伙伴聊天。

他们给她带了不少滋味甜美的糖果,又分享了好些有趣的见闻,罗恩在说完三把扫帚里的吃人妖魔之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出现欲言又止的忧惧神情。

“这是怎么了?”哈莉问。

“我们早上在三把扫帚附近看见了一只黑色的流浪狗,”赫敏解释说,“仅此而已,罗恩认为那也许就是占卜课上说的不祥。”

“那只狗真的挺大的,”罗恩不服气地说道,“你没看见它的眼睛,真有点儿可怕,你们不知道,我的叔叔比利尔斯就见过一条,然后——然后,二十四小时之后他就死了。”

“如果这些无聊的传言是真的,”赫敏不屑地说,“那我也会死,什么原因能导致霍格沃兹在一天之内死两个学生?别犯傻了,罗恩。”

这时候离晚宴开始已经没有多久了,休息室的学生们都开始往外走,他们也急急忙忙地挤进去礼堂的人流里。

“在看见那条狗的时候,你们不会刚好在聊关于我的事吧?”在长桌边上坐下的时候,哈莉试探地问道,她对西里斯离开的原因终于有了点头绪。

“你怎么知道的,”罗恩愕然道,“我们正好在说你被老麦格拦住不能一起来玩的事儿呢。”

万圣节晚宴还是一如既往地愉快,城堡里到处都洋溢着欢乐的节日气氛,学生们都把肚子填得滚圆,哈莉也暂时把西里斯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晚宴结束后哈莉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到寝室,她趁赫敏去洗漱的时候打开活点地图,如果她没想错的话,她的教父可能已经进入了霍格沃兹——但是地图上并没有他的名字,彼得佩迪鲁倒是好好地在男生寝室待着。

难道他没有进入学校吗?这太不符合她对他的认识了,哈莉总还觉得有些不踏实,她又跑去有求必应屋确认了一遍——那儿也确实没人。

爬上床的时候她还在思索此事,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入睡的——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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