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这么推测的吗?”哈莉姿态安逸地倚在扶手椅的靠背上,双手交叠着搭在腰部上面一点儿的地方。

她垂望着自己的指尖,一直等到斯内普说完话之后才缓慢地重新抬起眼皮,与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男人对视。那双绿眼睛里没有亲昵信任,也没有厌烦憎恶,似乎它的主人只是在与一个陌生人随口客套。

“不错。”斯内普压下胸口的些微烦躁,轻声说道。

“这是审问吗——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教授?”哈莉也用同样轻柔的声音说,“您希望我向您认罪?还是向您坦白一切?对不起,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斯内普只觉得不可理喻,他已经按照她的游戏规则妥协了,然而她还要用这些语焉不详的词句戏弄他。

他盯着哈莉那神色似笑非笑的脸庞好一会儿,不知道这张妍丽天真的脸庞触动了他脑子里的哪根敏感神经,一段久远的记忆突然闯入他的脑海,那是他孩提时期所见的——流浪猫在巷子里玩弄猎物时候的画面:

那只小小野兽一次次地让猎物从利爪之下溜走,又一次次地在猎物将要脱身之际扑上去精准地咬住他们的脖颈,好叫他们在她的暴虐和反复之下逐渐失去反抗之心——多残忍、多冷酷,可他却能看见其中的优雅——致命,但优雅。

西弗勒斯斯内普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天平往哪边倾斜,他很明白,自己已经全面失控了。从前好不容易堆砌成形的道德长城在这一刻轰然崩塌,这么近的距离,他已经能够瞥见她的邪恶了,但他却一点儿要退缩的想法也没有。

斯内普可能不知道他内心的矛盾变化在在哈莉看来是多么清楚,她审视着他那深邃的黑色虹膜,就算是在这光线不甚明亮的地下办公室里,她也能清楚地看见对方心旌神摇的每个微小时刻。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他说,他那一贯神情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嘲弄的微笑,“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那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这件事,既然需要我走进泥潭,起码也要告诉我为什么,难道不是吗?”

“您可能误会我了,教授,”少女的声音就像微风拂过花瓣一般轻柔,“您瞧,我不喜欢强迫,我喜欢给每一个人选择的权利,就像去年暑假那样,您选择拒绝我,然后我也尊重您的选择,今天您选择了——啊,按您的说法——是‘走进泥潭’,也是您完全自主的选择,对吗?”

斯内普听出了哈莉的弦外之音——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他就不应该追问她为什么,也对,难道她不告诉他原因,他就能无挂碍地抽身离开吗?

他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强盗逻辑,在获取的信息不完整的境况下,让一个人做选择,实在称不上拥有什么“选择自主”,他唯一拥有的“自主”就是离开她、被她永远疏离排斥在外——可她是他的罪恶,也是他的救赎,若非死亡,他怎能让她离他而去?

“……当然,”他低声说,深邃的漆黑眼珠一动也不动,也许是第一次,哈莉能从他冷硬的声线里听出一点儿恳切,“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真的吗?”她直起身,手臂搁在他的桌面上,仿佛她对他的选择感到非常惊讶,“我不希望你后悔。”她柔声补充道。

“我向你承诺。”他慢慢地说,很清楚她的再次逼问只不过是想确保他的彻底沦陷。但他还是顺从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他凝视着她,就像目睹一朵鲜花突然盛开,哪怕只是一瞬间,他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少女脸上的笑容从彬彬有礼的呆板忽而变得生动明晰——于是,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了起来。

“谢谢——您可能不明白这对我有多重要,”她用欣喜的声音说,“我真的非常开心。”

西弗勒斯斯内普注视着哈莉那双碧色杏眼,他突然发现一件奇异之事——明明这双眼睛一点儿也没变,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跟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无法在这双眼睛里找到莉莉波特的影子了。

“彼得佩迪鲁——为什么?”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问道。

“他会死,”她轻快地说,语气像是在描述自己暑假要去哪里旅游,“在他失去价值之后。”

斯内普深深地看着她,即使这个回答相当模糊,他也感到意外——她竟然真的这么干脆利落地对承认了他的猜想。

“……他有什么特别的?”他冷冰冰地问道。

“他会死。”哈莉微笑着重复道,她的语调依旧明快,但其中的暗示却足够让人汗毛倒竖的——不过,作为前任食死徒,斯内普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知道她这么说的意思是她不打算告诉他任何她不想透露的信息。

“那么,”斯内普轻声细语地问,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在‘大难不死的女孩’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之后,有什么是她能让她的教授知道的呢?”

“一切,我的一切秘密,我也给您我的承诺,”她笑了起来,“只不过——不是现在。”

编织谎言不能使哈莉感到愧疚或者不安,倒不是她认为斯内普并不值得她已经付出的信任,而是她还不能确定他究竟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彼得佩迪鲁的生命太微不足道了,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而另一个让她不确定的原因是她知道斯内普没有完全对她坦诚,她了解他——他那狭隘的、自我的嫉妒之心:他一定认为她很在乎莱姆斯卢平。

真遗憾他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她想,一面沿着楼梯往上走去。如果斯内普选择告诉她——他把莱姆斯卢平赶出学校一事和他憎恨对方的原因。那么,说不准她会很乐于告诉他另一部分的真相。

他以为马尔福向他提起半年前的庭审细节是偶然、巧合,他判断马尔福的消息是可信的,不过是老朋友之间的信息交换与试探,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但这次不是。

这次的“可能性”只是哈莉促成的一个假象——作为线索闭合最关键的一环,卢修斯马尔福早在几周之前就收到了哈莉托小精灵多比递给他的消息,她恰好可以为他提供一个反击邓布利多的机会——作为交换,他需要帮她一个小忙。

至于莱姆斯卢平,他的确不太幸运,但哈莉认为,也许狼人身份曝光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坏事——她不在意地想,已经到达了空无一人的八楼走廊,轻车熟路地走过巨怪跳舞的挂毯,打开那扇有些陈旧的小木门。门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杂物间,她移开架子上的杂物,稍微摸索了一下,这个朴素的木头架子就自动滑进了墙里面。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间装饰得极具格兰芬多特色的小屋,只不过现在房间里的东西比她第一次带韦斯莱双胞胎来的时候要多了许多——包括一些实验用的道具、材料以及装满了货物的纸箱子,大部分东西都不那么讲究地堆在地上。

“乔治、弗雷德,”她对正趴在长桌上对着一张羊皮纸写写画画的两个红发男生打招呼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我以为最近你们都在忙着复习o.w.ls呢。”

“哈莉?”弗雷德说,他跟他的兄弟一起抬起头来,“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这里?”乔治也顺口补充反问,“难道我们在这儿不能复习吗?”

“是吗?”哈莉灵巧穿过地面的雷区,来到长桌边上,她毫不客气地把那张羊皮纸从他们手肘底下抽了出来,“这是什么?魔力触发自动变形的假魔杖?”

“啊,这是我们刚刚复习完变形术,正好休息的时候能跟进一下我们的小事业——这就叫做寓教于乐!”弗雷德煞有介事地狡辩道。

“没错,正是这样,”乔治咧着嘴说,两兄弟都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既然你来了,正好帮我们看看这样设计有没有什么问题呗。”

“——没有,”哈莉扫了一眼就把羊皮纸放下了,可能是有前面肥舌太妃糖成功的先例,这半个学期以来,这对双胞胎兄弟不时会拿一些创意商品的设计图纸来问她的意见,“只是变成橡皮鸭的话,我没看出什么问题。”

她绕到长桌另一边,那放了一个银色的小坩埚,里边那浓稠的棕色液体正艰难地冒着气泡。

“谢啦,哈莉,”乔治转过脸得意洋洋地对弗雷德说道,“我就说这能行,你还不信。”

“变成橡皮鸭怎么够,我还想加个音效,”弗雷德撇嘴道,“不然怎么吓人。”

但他的兄弟显然没在听他在说什么,这会儿他已经凑到了哈莉身边,“这是什么?”乔治好奇地问,“我还以为你还在改良易容药剂呢。”

“哦?”哈莉抬起头,脸颊几乎擦过乔治韦斯莱的鼻尖,后者才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有些过于亲密了,但不知怎的,他没有马上后退,而是任由这个他已经分外熟悉的小姑娘盯着他的眼珠看。

“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你们好像很关心那个药剂?”

“啊,”弗雷德兴致勃勃地说道,他挤进乔治和哈莉中间,完全没发现方才短暂弥漫的奇异氛围,“只是在自身基础上改变容貌,比复方汤剂危险性太多了,真的很有意思。”

“你们想要配方?”

“你愿意吗?”弗雷德兴奋地说,“我们不会白拿的,到时候我们一定给你技术分红。”

“配方可以给你们,”哈莉说,“但就算你们把这个药剂稀释到持续时间两分钟,也多少有点儿擦边魔法部的定义的禁售品了。”

“这个没问题,”乔治很有把握地说,“这些法律我们已经研究过了,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了,就算是违禁品,要查起来也没这么容易。”

哈莉的目光在两兄弟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停留在弗雷德的脸上,紧接着她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微笑,“你们真的这么想吗?”她慢悠悠地问。

“……我们研究过了。”弗雷德犹疑地说,大部分是为她的质疑而紧张,小部分是发觉自己被对方明亮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

——这种体验真古怪,不等他细想,就听哈莉继续说道,“售卖行为打擦边球很容易,但如果你们的客人用你们的东西犯罪——甚至于杀人呢?这太简单了,比如肥舌太妃糖,我觉得这个产品很有意思,但只要受害者吃了一颗以上的量,就有极高概率会被自己的舌头窒息而死。”

“噢,这确实是个麻烦……”乔治和弗雷德都罕见地皱起了眉,两个男孩凑在一块儿嘀咕了几句,然后他们其中的一个说道,“但也不是不能解决……如果糖能够设计成刚好一口只能容纳一颗,或许就能避免这种情况了。”

“也是个办法,如果准备做生意的话,我建议你们好好考虑一下这方面的问题,以免不走运被抓进阿兹卡班。”哈莉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她拧开瓶盖,把里面的银色液体倒进坩埚里。

霎时间,一股紫色的烟雾立刻自液面上腾了起来,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橡胶味,一下子惊醒了两个正冥思苦想的红发男孩,他们不约而同地捂住了鼻子,后撤了两步。

“咳、这是什么?”

“这是给卢平教授的补剂,他是西里斯的密友,”哈莉在一边说,“你们知道,他身体一直不太好,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助他。”

乔治等烟雾散去才探头看坩埚里亮蓝色的奇怪液体,他的魔药水平不算差,可他实在想不出,这能是针对什么病况的补剂,“卢平教授究竟怎么了?”他忍不住问道。

哈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但几天后,在期末考试前的早餐桌上,乔治韦斯莱及预言家日报的所有读者们就都在头版读到了卢平教授周期性虚弱的真正原因——《雇佣狼人教授——邓布利多:天才还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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