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知恒,你能不能牵挂我一下……”

凌疏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一些冲动的成分。

她看向曲知恒,发现他看着她,那双孤清的眸子刹那失神,随后仿佛寂然成雪。

他双唇微动,似乎欲说些什么,但是还是在她看不见的刹那,他眼角染上了理性的克制。

抬起了手,那只握弓的手,在她头顶停留两秒,最后轻轻落下,那白皙的手指从她额角的发丝穿过,将她落下的一缕发重新拂上发侧。

他的动作总是滴水不漏,能够将大提琴拉到世界级水平的人,他的手应该是很稳的,可以只碰她发丝而丝毫不会碰到她皮肤。

“头发,挡眼了。”

他柔声说到,视线专注地看着她一头长发,未经烫染,发质极好,如同黑色素绉缎,如流云如飞流瀑布,在自然光线下有些细腻的光泽。

这一瞬间,她愣了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曲知恒的强迫症,要让眼前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包括她落到了额前的突兀发丝。

其实凌疏在他的手触及头部的瞬间,心脏都提起来了,而后发现他的动作,稳健又恰如其分。

那只手未触碰到皮肤,但是她知道,曲知恒的手总是比较凉的,但是并非死气沉沉的苍凉,而是一种让人感到舒适忍不住反而琢磨的微凉。

她默然一笑,心里却略微遗憾,他终究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但是她再清楚不过,曲知恒是很少直白表达拒绝的,他的心,细腻又柔软……

天边云层渐厚,灰蒙蒙一片,天色暗了几分。

凉凉的雨珠落在凌疏的脸颊,她下意识摊开手掌感受到了雨滴,若有所思地看着天幕说:

“下雨了。”

曲知恒也看了一眼河面上的水波,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一起从长凳上起来,在去停车场的路上,雨点慢慢变得多了起来。

凌疏不由得转头看了曲知恒一眼,心里有些担忧。

因为伞在车里没拿下来,她担心雨点落到他身上,他会不会感到心里抓狂。

她下意识抬起来挡在头上,小小的手掌只能挡住方寸大小。

曲知恒侧目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样真的可以挡雨吗?”

兴许是意识上的挡雨。

谁知凌疏很是认真地解释道:

“这看似挡不了什么,但实际上是挡一下发缝,雨水落到发丝上只有一部分会渗透下去,但是如果直接接触发缝就等于接触头皮,更容易着凉……”

解释到最后凌疏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了,不由得心绪地小了声音。

曲知恒听到她的解释,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他身形高大,脊背挺拔,哪怕走在雨里也不显半分狼狈,因为他步伐从容不迫,那雨水落在他发间,落在他脸上,却没能淋湿他的温雅。

反而……从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多了几分自然亲和的美感。

“你不愧是艺术家,你自己就像件行走的艺术品。”

凌疏要跟上他的步伐需要稍微带些小碎步,她还是执着地用手掌放在头顶挡雨。

忽然间,她听到雨声中夹杂着身侧传来的一声轻笑,随即是他有些无奈又愉悦地说道。

“好了,别夸了。”

那声轻笑让她有些恍惚,让她心情都瞬间明媚起来。

看到他能有忍俊不禁的时候,她总是会下意识跟着高兴,甚至比他更高兴。

随即头顶传来一个轻的力度,原来是他把手放在了她头顶。

“你这……”

她不住慢下了脚步,掀起眼皮看到他的手臂被毫无褶皱的衬衫包裹,手掌放在她头顶。

眼睛睁开太大,她试图看清曲知恒此刻的神情,可几滴雨水刚好落进她的眼中,有些发涩,让她忍不住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前有些雾蒙蒙的,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不清曲知恒的神情,却能听见他在说:“你不是说这样挡雨有用吗,我给你挡。”

心里咯噔一声,像是一头小兽从雨幕中疯狂奔跑,一瞬间从她的心头跃过。

她强行让自己淡定下来,然后发出一声很轻的“哦”。

随后她就把早已发酸的手从头顶上放下。

用手掌挡雨本就是个抽象的做法,带着某种心理暗示。

她认为曲知恒是不会听信这些唯心言论的,但是他却很是配合地认真帮她用手挡雨。

不由得让她想到,很多过圣诞节的国家的孩子会从小相信圣诞老人真的存在,为了守护这份童真,家里长辈会每年不辞辛苦假扮圣诞老人带来礼物。

虽然她无法将曲知恒挡雨和假扮圣诞老人联系在一起,但是她能感知到这背后逻辑是差不多的。

出于某种……爱护。

“谢谢你。”

她一边和他同步走着,一边不忘道谢。

曲知恒的手掌挡雨好像真的更管用,可能因为他手掌更大原因吧。

也有可能是因为去停车场的每一秒,她的心都不受控制地跳舞,还是不受控制的跃动的舞。

到达停车场的时候,他们的肩头几乎都已经被淋湿了,但是不至于到滴水的程度,就是衣物潮湿。

上了车之后,凌疏已经被冻得有些牙齿打颤,他立刻打开了空调和座椅加热,很快就暖和下来。

这时轿车在海德堡的街道行驶,她隐隐注意到这不是上高速的路,不禁问道:

“我们现在不是回斯图加特吗?”

车开上了山坡上的小路,曲知恒专注地而轻松地掌握方向盘,低声道:

“现在回斯图时间要得太久,我先带你去把湿衣服换下,免得着凉。”

凌疏思索了一阵他的话,有些困惑,但是寒意侵袭她有些顾不上说话了。

直到车子在山顶停下,曲知恒带她下了车。

一个建在了山上的精致小木屋落入眼中。

用木头建造,外面是被人打理过的菜地和小花园,是尖顶带阁楼的设计,木屋上还有去年的圣诞节花环装饰。

这样复古的木屋在城市里很少见了,如置身于童话小镇。

南德入了秋,天色黑得很早,山上空无一人,与其他人的房子距离较远。

虽然小木屋看起来很温馨,还装点着小灯,但是她下意识看到身后,那很深很暗的上山之路却让她心里有几分恐惧。

她下意识往曲知恒身边靠了几分。

曲知恒正低头在一个木匣子里寻找钥匙,感受到她的靠近,动作顿了顿,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旁。

“我身后的石头山,在晚上看起来有点青灰色,它太高,太深,我有点……”

害怕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抱歉,可能有些欠考虑,这周围远离城市,不过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快可以帮我们烤干衣服的地方……”

他轻声安慰她,用更快的速度找到了钥匙打开了木屋的大门。

屋内的灯被打开了,凌疏走了进去,面积不大,但是家具复古可爱,很有生活气息,像是进入古老的年代,光线很温馨,屋内散发着老式木头的香气,还有一些香料味混合在其中。

是很温暖的味道,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曲知恒对这里的陈设似乎极为熟悉,他上楼为她找来一条很大的浴巾披在她身上,然后将羊毛毯子放在她腿上。

“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下,我去院子里拿点木头来生火。”

曲知恒打开了壁炉后,清理了里面残留的木屑,起身准备往屋外走去。

“我和你一起去。”她连忙起身,将身上浴巾和毯子都放到一旁,语气带着局促。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昏黄的灯光下,眼前这张脸,头发和脸庞尚还湿润,小脸冻得有些发白,但是她眼里却闪烁了几分不安。

他没有问她原因,只是嘱咐一句:“先把毯子披上,再和我出去,免得着凉。”

凌疏这才安心,连忙照他说的去做,将毯子往身上一裹,走到他面前。

他有些不放心地抬手帮她把身上的毯子整理好,这才带她出门。

外面还在下着雨,空气中带着寒意,曲知恒一件单薄的衬衫,让人看着有些担忧。

用来生火的木头存在院子角落中的停车位附近,上面建造了雨棚可以挡雨,防止雨水将木头淋湿。

三块大的圆木头几乎就可以提供一个家庭一晚上的取暖需求了,曲知恒取来的也是这个量。

回到室内,她好奇地蹲下,观察他生火的动作,壁炉底下是通风的,用一点废纸点燃之后放在架好的木头底下,很快就能生起火来。

“现在能点壁炉的房子已经不多了。”

凌疏记得自己前些年在德国并没有发现多少家庭还能用木头取暖,因为环保和新房子的建造,这种取暖方式在慢慢被人遗忘,壁炉很多时候成为西式装修的装饰品。

待壁炉处传来暖意,他带她去沙发上坐着,将毯子给她盖上,不经意地问道:“你喜欢用壁炉吗?”

“我喜欢壁炉带来的温暖的氛围,但是更多时候是在电影里见过,我租的房子也有壁炉,但是房东一般还是使用暖气更多。”

沙发与壁炉的距离正好,能清晰感觉到暖意,同时还不至于太灼热,她看着壁炉中跳动的火光,一时有些出神。

身体渐渐回暖,她思虑了很久,却发现曲知恒并没有给自己找来毯子和浴巾,她就将毯子分一半盖住了他的腿部。

“别光顾着给我取暖,你也很冷吧?”

她关切地问道。

“我还好。”

曲知恒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并没有将毯子掀开,而只是目光看着茶几上一个木房子装饰,陷入沉思。

气氛陷入了安静,凌疏观察到他此刻的眼神,带有怀念。

“你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吗?”

她循着他的目光也看着茶几上的装饰,这玩具小屋做得十分精致,里面亮着小灯,可以从小屋的窗外看见里面的陈设,很微小,又很精致,雕刻出了每个生活细节。

“小时候,我随祖父母在这里生活过,他们喜欢这里的安静,长期生活在这里。”

她从他眼中看见了暖和的笑意,带着对童年记忆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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