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那一处被指头压住的袁军营盘门口,一场酝酿已久的混乱即将爆发。

一大队剽悍的骑兵安静地排成三队阵列,他们个个身挎弓箭,腰悬长刀。他们所处的位置有些奇怪,前面一半已经出了袁军主营的辕门,后一半却还在营中,好像一条出洞出到一半就卡死在那里的蛇。

在队列的最前方,是一个全身披挂的黑高汉子,他正好整以暇地用一把宽刃大刀修剪着指甲。他胯下那一匹乌丸骏足有些不耐烦,因为缰绳不在主人手里,而是被一个怒气冲冲的文官抓住。那文官身后不远还站着一员大将,但他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帮手的意思。

“颜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公则喝问道,用力去拽缰绳。可那坐骑四蹄如同生根一般,纹丝不动,公则拽不动,只得悻悻松开手。颜良身后的骑士发出一阵哄笑。

颜良收起大刀,诧异的表情略带做作:“郭监军,我不是给你行了一份公文么?延津附近发现了曹军斥候,我身为先锋大将,自然得去查探一番。”公则冷笑道:“这等小事,何须大将亲自出马!你根本就是想去游猎吧?”

被说中心事的颜良一点也不见惭愧,反而昂起下巴,理直气壮地说道:“白马小城,交给监军你就足够了,我在营里待得都快长毛啦,得活动一下筋骨。”

公则一听,登时火冒三丈:“出征之前,袁公有明确训令,以我为前部监军,节制诸军。你难道想违抗……”他话还没说完,颜良双腿一夹,坐骑默契地向前冲了几步,吓得公则不得不闪身避开。这一闪,之前说话的气势被打断,再也续不下去了。

“审时度势,临机决断,此皆大将之法。尔等颍川腐儒,何必管那么多!”

颜良逼退了公则,哈哈大笑,一抖缰绳喝令开拔。公则见拦不住他,转过头去,求援似的喊道:“淳于将军,您莫非要放任这个家伙胡闹?”

这一次先期渡河的袁军主将,是淳于琼和颜良。公则作为监军随军,名义上地位比颜良高,但后者是冀州派的实权人物,兵权在握,公则根本压制不住,只得求助于淳于琼。

一直一言不发的淳于琼听到呼喊,拨转马头冲到了颜良军前。颜良面色一怔,抱拳道:“老将军莫非也要阻挠?”

淳于琼咧开嘴笑了:“原本是要劝阻,可听颜将军说的有趣,老夫也动了心思,也想出去游猎一番。”这个回答让公则和颜良都很愕然。淳于琼见颜良有些迟疑,眉毛一抬,又道:“怎么?老夫不够格么?”

面对这个请求,颜良眉头一皱。公则一介文吏,斥退也就算了,这位淳于琼是军中老人,当年还与袁公平起平坐,轻忽不得。可真的答应让淳于琼同行?别逗了,那可是一个胆敢轻军入许劫走董承的老疯子,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测!

颜良在马上默然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淳于将军不妨与我同行,以一日为限。万一白马这里起了变故,也好有个应对。”

一日为限,能打到多少猎物?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颜良这是在找台阶下了。淳于琼也适可而止,笑眯眯地满口答应下来。颜良乜斜了公则一眼,朗声笑道:“白马小城,即便是郭监军,应该也能看住一日,老将军不必担心。”

公则被他如此讽刺,气得面色涨红,却无可奈何。颜良这次带了一共八千步骑,真耍起性子来,公则还真吃不消。

淳于琼道:“既然如此,还请将军在营外稍等片刻,老夫去取弓箭来。”颜良在马上略一抱拳,然后一抖缰绳,发下口令。他身后的骑兵一起呵斥坐骑,大队人马耀武扬威地开拔,令出即行,毫不拖沓,果然是冀州精锐。

公则恨恨地把鼻前的尘土挥开,对淳于琼抱怨道:“明明有将军与我做先锋便足够,主公却偏偏还要派这个冀州莽夫前来,真不知怎么想的。”

淳于琼昂起头,眯起眼睛吸了口气,答非所问:“孟夏之时,最宜郊游,颜将军当真是好兴致呐。”公则一愣,不知他意有何指。淳于琼把手伸向颜良渐行渐远的背影,勾了勾指头:“颜将军游猎之意,只怕不在禽兽啊。”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公则的肩膀:“郭监军你年纪轻轻,可不要跟老夫一样老糊涂啊。”说罢扬长而去,剩下一个惊疑不定的公则。公则也不是傻子,略做思忖便明白淳于琼的意思。

颜良这次公然外出,猎兽是假,争权是真。冀州派一向是袁家的泰山之镇,结果田丰被囚、沮授被叱,现在先锋的监军居然也落到了颍川人的手里,颜良若是不争上一争,只怕权势会继续旁落。

“莫非颜良是要试探我等……”

公则想到这里,悚然一惊,匆匆回到营帐之中,提笔写下一封密信,封上印泥,然后叫了个心腹小校,低声吩咐道:“去黎阳,送蜚先生。”他侧头想了想,又写了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