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纪迈着步子回到帐内,兴致看起来很高。他告诉刘平,前线已经传回捷报,文丑识破了郭嘉的埋伏,与高览、张郃合击,反而全歼了西凉铁骑,胡车儿授首。这一战是文丑指挥得当,但也要归功于逢纪的深远眼光。从及时阻止郭嘉的刺杀阴谋开始,逢纪对曹军的战略了如指掌,仿佛俯瞰整个战局,步步占先。有了他的布置,文丑才能有此胜绩。

刘平连忙恭喜,逢纪摆了摆手:“如今只是小胜,什么时候捕捉到了曹军游弋在外的主力,才是真正的大胜。”他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刘平一眼:“我差点忘了,你才该居头功啊。”刘平谦逊道:“在下不过是听得几句风言风语,明公调度得当,方有此胜。以郭嘉的智谋通天,竟吃了这么大的亏,想必现在曹营都震惊了吧?”

逢纪看了他一眼,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刘平已经搞清楚了逢纪的秉性:这个人对汉室毫无兴趣,一心怀着怂恿袁绍称帝的憧憬,这样一来,他逢元图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此,刘平明智地不再强调自己的汉室身份,低调地以提供情报为主,恭维为辅——他每次只要提起郭嘉,逢纪就会格外在意,这样一来,就简单多了。

逢纪拉开帷幕,露出一张官渡附近的大地图,负手喃喃自语:“既然文丑追击的那支辎重队是假的,那么真的白马辎重队只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北上渡黄;二是走东南方向进入乌巢大泽;三是走延津回官渡。刘先生,你自许都而来,觉得郭嘉会选哪一条?”

刘平稍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逢别驾让他吃了个暗亏,郭嘉接下来的计划,必有所调整。以我之见,北上渡河毫无意义,根本是南辕北辙;延津虽然距离官渡最短,但一路皆是坦途,贵军可以轻易追及;只有乌巢泽河流纵横,地形复杂不利行军,一头扎进去,很难找得出来。”

逢纪眉头一挑:“你觉得曹军的主力,会在乌巢等着我们?”

“以郭嘉的性子,在下以为确然。”

逢纪捋了捋胡须,垂头沉思了一阵。当他再抬起头看向刘平时,刘平一瞬间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极度的危险。

“拿下!”逢纪大喝道。

刘平当机立断,双臂一振,去抓逢纪的咽喉。不料逢纪的动作也相当快,表现出了一般文臣所没有的敏捷,在刘平的进逼下狼狈地闪躲,却始终不被抓住。他争取到的这几息时间,足以让帐外的十名披甲亲卫冲进来。十把寒刃加身,刘平不得不停下手,束手就擒。

“逢别驾,你这是做什么?”刘平又惊又怒。

“你一个嘴边无毛的黄口稚子,还想骗过老夫?未免太天真了。”逢纪冷笑道,随手正了正头顶的佩冠,发现自己的胡须在刚才的争斗中掉了三茎,有些心疼。

“我秉承陛下圣意,来助忠臣。你世代皆食汉禄,对汉室就是这种态度?”刘平有些惊慌,不得不把汉室这块招牌亮出来。

逢纪听到这两个字,没有丝毫动容:“我逢元图阅人无数,什么鬼没见过?你甫一来投,就拼命奉承,左一句郭嘉不如明公,右一句曹营皆败于别驾,千方百计挑起我自矜之心,必然包藏祸心!我刚才随口一试,你就立刻出手胁迫,岂不是自认心虚了么!”

刘平听了这一席话,心中大悔。逢纪是何等人,岂会轻易被几句米汤灌倒。他自以为学会五品就可掌控人心,运用起来却痕迹太重,落在逢纪这样的老姜眼里,处处皆是破绽。刘平暗暗责备自己,在公则那里的成功让自己太过得意忘形,行事毛糙,竟在这翻了船。

此时身在险境,刘平却是一筹莫展,觉得任何辩解的话都苍白无力。

逢纪见刘平不说话,又走到大地图前,指头轻轻一点:“你之前所说的郭嘉部署,句句皆中,显然是事先串通,好教我深信不疑,再引我堕入真正的圈套。刚才我故意出言试探,你建议走乌巢,那白马的辎重队,自然是要去延津了。”

刘平哑口无言,这确实是之前他与郭嘉订下的方略,想不到一点被突破,处处皆被逢纪看穿。逢纪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下他的表情,摆了摆手:“我不管你是真的汉室忠臣,还是曹操的死间,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监牢里吧。等拿下官渡,再杀你一并祭旗。”

亲卫们拽着刘平正要往外走,这时一名信使匆匆跑进营帐,禀告说东山传来消息,在乌巢泽附近发现曹军主力踪影。逢纪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郭嘉倒真下血本,让你来误导我去乌巢,还不辞辛苦把主力调过去虚张声势,如今延津反而空虚。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可是要吃大亏了。”

刘平一听,面如死灰。逢纪笑罢,对刘平像是一个宽厚长辈般谆谆教导道:“年轻人,你知道你真正败露在何处么?你一开始,就不该拿郭嘉挑拨我。”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从来没把区区一个军师祭酒当对手,我的目标,是荀文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