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姚丸。
姚青青转头，直直迎上他不怀好意的视线。
姚青青忍着恶心，冷声问道：“表叔这是什么意思？”
姚丸站起身，仿佛要借自认的身高压制展示某种根本不存在的压迫，身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的，加上挤眉弄眼的神情，格外让人恶心：“在下不才，曾有幸去过镇州巨富李老爷的府中。”
“那府上也有像生花，虽不及表侄女这些山茶防水，但也栩栩如生。”
“据李老爷说，这花一支价值整整十两。”
“这价格，启事我临水镇百姓负担地起的？”
姚丸欺骗苏荷，就是为了将姚青青送给李老爷。
用脚想也知道姚丸去李老爷那干嘛。
姚青青神色更冷了几分。
然而，姚丸却越讲越兴奋，恶毒的目光在姚青青艳色逼人的脸庞上不断梭巡，阴笑着开口：“再说了，表侄女，你娘俩穷的都吃不起药了，哪弄来这些好物件。”
“怕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吧！”
四周的空气一下子静起来，众人都不敢说话。
有些意志不坚定的，已经有些相信姚丸的污蔑。
姚青青无名火四起，表情却柔和起来，一双含情眼起雾，装出个栩栩如生的可怜：“既然表叔知晓我们的情况，怎的还袖手旁观，分文不借呢。”
“甚至利用亲戚身份做局，骗走我母亲的买药钱不说，还要将我送给李老爷折磨。”
“表叔心肠，真是比毒蛇更黑！”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也是知晓姚家情况的。
说起来，这姚丸靠着姚青青父亲起家，却旁观姚家母女落难，确是心肠歹毒...
居然还想卖表侄女给姓李的。
什么人啊这是。
众人看向姚丸的眼神逐渐嫌弃起来。
有性子急的，甚至直接啐了他一口。
姚丸没想到一向打落牙齿混血吞的姚青青会忽然像换了个人一样，将此事摆到明面上，丝毫准备没有。
心虚之下，甚至忘了反驳。
姚青青冷哼一声，继续做自己的生意。
她向众人解释道：“家父过世前，曾留个小女一宝物傍身。”
“小女近日才找到宝物，原来是一支海上的商队。”
“这假花，便是商队寻来的。”
姚青青摇了摇头，装作无奈：“想着大家平日对我照顾颇多，本打算还个人情。”
“不曾想表叔如此歹毒，污蔑我就罢了，还污蔑大家配不上宝物。”
“原来在表叔心里，我们临水镇的百姓低微，就不配用像生花这东西。”
姚青青字字句句，生动地给姚丸上了门文字课，名曰说话的艺术。
众人被她调动起情绪，越想越气，看向姚丸的眼神越来越愤怒。
张大娘子更是直接大手一挥，豪气道：“我张招娣今天便买定这像生花了。”
“小娘子只管开价便是。”
姚青青对她显然温和许多，道：“青青谢张娘子捧场。”
“这像生山茶，一支是十八文。”
“什么？”张大娘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都做好咬咬牙钱袋出血的准备了。
没想到这逼真又防水的像生山茶竟然如此便宜。
张大娘子心念转动，看向姚青青的眼神里添上一丝敬佩。
众人也被这价格吓了个底朝天，有人还在问：“小娘子此言当真？”
“可别卖了又后悔哟。”
姚青青笑道：“各位若是不信。”
“买一支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她发间的红山茶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更趁得她眉目如画，艳若桃李。
临水镇有闲钱的人家不少，此时都有些心动。
不一会，就将姚青青抱出的一大堆红山茶抢完了。
也有贫苦些的百姓，咬了咬牙，还是有些舍不得。
这像生山茶虽物美价廉，可也只是相对的物美价廉，对他们来说还是昂贵了些。
比起花十八文买一支只有三朵的像生花，她们更愿意将十八文存着买粮。
对待这些贫苦些的百姓，姚青青也有办法。
她将放在一旁的袋子拿来，将剩下的假花全部倒在了摊位上。
是一大堆像生桃花。
这像生桃花不如山茶精致，但分量极多，一支分四叉，每叉上都点缀着满满的娇艳桃花。
原本打算离去的富人们也被动作吸引，转身折了回来。
有位买了好几支山茶的男子抢先问道：“小娘子，这像生桃花又怎么卖啊？”
姚青青回答道：“这桃花分两种，枝杈长的10文，枝杈短的8文。”
她拿出一把剪刀，放在一侧，补充道：“大家也可几人结伴买一支，每人分一叉。”
这样算下来，最便宜的一叉不过两文钱，却有满满一叉桃花，即使不富裕，也能消费得起。
果然，原本舍不得买像生山茶的那部分人眼睛一下亮了，互相结伴，簇拥着上前挑选。
有些富人也看了看。
可这像生桃花姚青青卖得更便宜，拿价便宜，自然做工也更粗糙，和山茶完全不能比。
富人们也不差这十几文，还是更爱大气精致的山茶。
姚青青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开始放钩子：“我力气小，一次拿不了太多货，今日只拿了小部分。”
“明日我去租个驴车，多拉些样式来。”
“不仅有其他花种，山茶和桃花也有其他颜色，大伙明日可接着来挑选。”
人的本性，对新东西虽有好奇，也有防备，因而虽被假花吸引，第一次却也不会买太多。
可等大家习惯了假花的优点，购买欲就会更旺盛。
还可以借此打开名声...
姚青青心里盘算着。
“哟——小娘子这好生热闹啊——”一道粗俗的男声落下，打断了姚青青的思绪。
她抬头，对上王二不怀好意的眼神。
王二一身骇人的腱子肉，凶神恶煞地站在姚青青跟前，嘲讽道：“看小娘子生意如此好。”
“想必十两银子欠款，早已备好了吧。”
事实上，来的路上，他已经扯过路人问清了姚青青摊位的情况。
不知道这小娘子打的什么蠢注意，有好东西却卖这么便宜。
不过倒是正中他王二下怀。
现下不是商船靠岸的时候，集市客流不多，姚青青这价格，短短一日根本赚不了十两。
王二知道，姚青青自然也知道。
可她却丝毫没有慌乱的意思，反而挺直了脊背，平淡嘲讽：“哪比得上您和表叔会做生意。”
“二两欠债转头翻五番。”
姚丸被姚青青一点，背脊一僵。
之前那番，他已是名声大损，现下，姚青青若再说出什么...
和王二这种背靠李老爷的恶霸不同，他可是还要在集市做生意的！
思及此处，姚丸心下一凉，转头冲姚青青恶狠狠道：“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姚青青见姚丸中计，心下嘲讽，面上却仍是无辜，答道：“我说的有哪句不是实话？”
“还是表叔想听点更多的？”
“那我就好好和你清算清算...”
姚丸大怒，起身，直直冲过来要捂姚青青的嘴。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除了布局的姚青青，围观众人皆没反应过来。
姚青青看着姚丸扑过来的肥硕身影，不动声色地将头上别着的像生山茶抖在桃花堆里。
又后退几步，将摆满像生花的摊位大喇喇地露出来，悄然伸出脚踝，放在姚丸的方向上。
同时暗暗叹了口气。
以姚丸的体格，这脚踝今天是非伤不可。
不过。
姚青青眼角寒光一闪。
她向来是这种宁愿自损八百，也要睚眦必报的性格。
既然惹了她，就别想好过。
——电光火石间，却有东西比她更快地击中了姚丸的膝盖。
姚丸一疼，直愣愣地在她面前三米处摔了个狗啃泥。
——恰巧避开了她的膝盖。
还正巧如她所愿，压瘪了那一摊像生花。
姚青青也是一愣。
怎么回事？
她正想探个究竟，姚丸却已经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他这一叫，众人齐齐回过神来，王二表情尤其难看。
姚丸原想等人来扶自己，没料到众人除了嘲笑他，根本无动于衷，只好灰扑扑地自己爬起来。
姚青青就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看他动作。
姚丸一见她就冒火，又不敢再当众做些什么，只好转过身去，想着回头再找这死丫头算账。
姚青青却不给他机会，再他身后凉凉道：“表叔走什么？”
“你还没赔钱呢。”
姚丸回头，不耐烦道：“你这死丫头又在胡说什么？”
姚青青伸出右手，指向被姚丸压扁的一摊假花，冷冷道：“表叔压坏了我的像生花，难道不该赔偿？”
姚丸一气，旋即又平复过来。
不过是些八文十文的玩意，他这些年也攒了点钱，倒也不成问题。
姚青青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扎心补充道：“像生山茶10两一支，像生桃花长的5两一支，短的4两一支。”
“表叔，清吧。”
“什么？”姚丸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发疯道，“你敢翻几百倍要赔偿？”
姚青青双手一摊，满脸无辜：“不是表叔你自己说的，李老爷府上比我山茶更次的货色都值10两吗。”
“这价格还是表侄女我心善，给你的亲情价呢。”
“售价是给邻里乡亲，谢大家照顾的。”
“你又没照顾我，凭什么给你。”
姚丸下意识又想上前教训姚青青，张大娘子却拉住了他，讽刺道：
“姚丸，亏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私下这么不知廉耻。”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把钱还给人家小姑娘。”
“要是因为你，小娘子不做这生意了，我要你好看。”
其他人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纷纷咒骂起来。
姚丸脸颊发烫，羞耻地不行。
他将钱袋解下，扔给姚青青，板着脸硬着头皮道：“只有这五两了。”
5两，刚好是苏荷被姚丸骗走的金额。
姚青青接过钱袋，嘲讽笑道：“亲戚一场，青青也不愿太过为难表叔。”
“这样吧，别的也就算了，我替表叔抹了。”
“不过，”姚青青眼睛一转，“我还欠王二大哥十两纹银，这借据便转移给表叔吧。”
姚青青看着被动静吸引来的官爷，拿出借据递给他们，又朝着姚丸一笑，杀人诛心：“只赔十五两，表叔你可真是捡了大便宜。”
官爷在场，不管是姚丸还是王二都不敢闹事，只能乖乖地吃下哑巴亏，让姚青青转让了欠条。
天色渐晚，集市也到点了。
在官爷的催促下，众人纷纷离去。
憋了一天火的王二也发作起来。
他一把拎起姚丸的后颈，不顾姚丸杀猪一般的求饶，骂骂咧咧地拖着就走。
姚青青冷笑。
落在发怒的王二手里，对姚丸来说，比赔钱更残忍。
好一出狗咬狗。
就是姚丸摔那一下，那好像击中姚丸膝盖的花瓣。
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
姚青青一边想着，一边整理凌乱的摊位。
忽然，姚青青动作骤然一顿。
被压坏的假花中里，突兀地躺着一片鲜活的海棠花瓣。
与她昨夜放在美男子发间的海棠殊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