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成功走出地穴,进入森林范围。

看着乖乖跟在自己身后,被宽大法袍罩得严严实实的黑暗精灵,芙罗拉看不惯他这幅闷不吭声的模样,忍不住刺他:“都怪你不肯开口说话,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害怕阳光,刚刚就不会被刺伤眼睛。”

黑暗精灵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

芙罗拉用手半遮住嘴,克制地打了个哈欠。她有些困倦,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在进入幽暗地域前,她偷偷喝下两瓶振奋药剂,这种快速回复精神力的药剂有不小的副作用,接下来两天时间她都会陷入半梦半醒的昏迷状态。

现在她只想找家过得去的旅馆,好好睡上一觉。

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返回提斯戈城区。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斯克利普斯大小姐,当然不可能单靠自己找到走出森林的路,不过幸好她留了后手。

芙罗拉闭上眼睛,沉下心仔细感悟自己的魔力,很快,在东南方向,她捕捉到了自己的魔力印记。

是在进入洞穴前,留在老山姆身上的印记。

这个老奸巨猾的马车夫此时肯定已经返回提斯戈城,再不济也会在城郊,跟着他印记的方向走准没错。

她回过头去看亦步亦趋,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跟在她身后的黑暗精灵,这家伙倒是丝毫没有逃跑的想法,可是他抵触的态度也很明显,她暂时猜不透他的想法。

在快进入人类出没区域前,她还不忘恐吓这个态度不明的家伙:“喂,既然你暂时没有逃跑的打算,就好好跟紧我。外面的人类可不会像我一样友好,你也不想再被关进监狱吧。”

她忍不住瞪了这家伙一眼,可惜宽大的斗篷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尖细下巴,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变化。

“不要给我添不必要的麻烦,我可不想去牢里捞你。”

……

而幽暗地域中,女祭司贝亚特正靠在大殿的石柱上等待,她已经被晾在这有一段时间,主母一直没有召唤她。不过想也知道,大概是在和她不知道第几任侍夫寻欢作乐吧。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城市边缘的方向,现在这会儿,斯克里普斯家的小崽子大概已经离开地底了。

真可惜,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想要弄死她就很难了。

背后传来皮靴踩踏在石板上的声音,贝亚特回过头去,来者果然是护卫队的首领,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吉安娜。

她对吉安娜没有过多的恶意。这个妹妹没有黑暗魔法天赋,无法成为侍奉蜘蛛女神的祭司,从一开始就与主母之位无缘,自然不存在竞争关系。没有利益的冲突,她自然不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吉安娜咧开一个满含恶意和嘲讽的笑,对她说:“贝亚特,主母召见你。”

她点了点头,懒得搭理这条见人就咬的疯狗,径直朝殿内走去。

“嗤。”吉安娜看着那个逐渐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装模作样的家伙。”

在即将步入正殿之前,贝亚特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家伙。

这个身材健硕的男性黑暗精灵,是她一个月前从护卫队选走的侍卫,不过他的口技比武技要更好一些,他灵活的舌头总能让她更快地攀上顶峰,所以他又从侍卫变成了她的男宠。

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在这儿。

“贝、贝亚特大人!”男性黑暗精灵显然也没想到会直接撞上自己的主人,他忙不迭跪了下来,声音紧张得颤抖。

贝亚特垂下眼帘,他跪下的姿势把后脖颈完全露了出来,上面清晰地留有三道挠出来的痕迹。

她可不记得自己昨天有挠过他。

再联想到主母对自己的避而不见,一切都很明了。

该死,这个低/贱的男性竟然敢把她当做向上爬的踏板。

贝亚特的瞳孔收缩,紧紧咬住后牙槽,她深吸一口气克制住上涌的怒火,声音冰冷:“滚吧。”

说完不再看跪伏着的身影,推开门走入大殿。

跪在地上的男性黑暗精灵脑袋低垂着,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过关了,以残忍冷酷出名的女祭司贝亚特,甚至都没有抽出鞭子惩罚自己。

他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为自己之前大胆的举动得意不已。

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代主母的继承人候选者又怎样,备受蜘蛛女神宠爱的女祭司又怎样,被自己的母亲带了绿帽子,还不是只能忍气吞声,甚至连出口恶气都不敢。

他笑出了声,但好歹还记得这儿是主母的大殿,连忙止住笑,从地上爬起来。

这次,他不再恭敬地低垂着头,而是挺直腰背,高傲地抬起下巴。

那个年老色衰的家伙已经在主母侍夫的位置上待得够久了,是时候让位了。

区区一个女祭司的男宠怎么能满足他,成为主母的侍夫,踩在所有男性黑暗精灵之上,才是他最终的目标。

……

贝亚特再次见到了她的母亲,幽暗地域第一家族,格莱斯顿的主母。

她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倚靠在王座之上,华丽的长袍完全没有系上的意思,肆无忌惮地裸/露着她丰满的身体。

那上面当然没有任何暧昧痕迹,侍奉女性是每一位成年男性黑暗精灵的必修课,只有那些没有被调/教好的小崽子们,才会粗鲁地在女性的身体上留下痕迹。如果谁胆敢在家族主母的身躯上留下痕迹,那他的脑袋很可能已经不在身子上了。

“母亲。”贝亚特恭敬地向主母行礼。

格莱斯顿的主母正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块拳头大的秘银,这是刚刚吉安娜奉上来的,来自人类法师的谢礼。

别看它只有拳头大小,它的价值可比那匣子魔晶还要昂贵。

主母的脸上是欲望得到满足的餍足,她刚刚经历过一场令人满意的□□,现在正是慵懒的时候。

她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女,她知道贝亚特肯定和刚刚的那个男宠撞上了,但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愤懑,相反,她谦卑地垂着头,恭敬得有些虚伪。

“你来了。”主母拖长声调,懒懒地回应。

看着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意思,而是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块价值连城的秘银上,贝亚特终于沉不住气。

她沉声:“母亲,为什么要默许那个人类带走梅斯菲尔德的血脉?黑暗精灵从来不会允许贵族血脉流落在外。”

主母哼笑,无所谓地说:“梅斯菲尔德都已经死绝了,哪还算什么贵族血脉。贝亚特,还是你亲手割下了他们主母和继承人的脑袋,你难道忘了吗?”

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嘲讽,她的长女心中从来都只有权势。当初作下剿灭梅斯菲尔德的决策后,贝亚特是第一个站出来请求出战的祭司,她从来不会放过任何立下功劳的机会,那些都能为她以后登上继承人的位置加重砝码。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能阻挡和动摇她。

瞧,就连发现自己的爱宠背地里攀上自己的母亲,都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还能摆出一副如此恭顺的模样。

贝亚特沉默了一瞬,仍坚持:“可他不一样。”

换做别的男性黑暗精灵,别说杀害一名高贵的女祭司,就是伤害一名普通女性,都会受到最可怕的惩罚,他的灵魂将永坠黑暗,永世不得超生。

但那只精灵不一样,他是千年来唯一一个拥有魔法天赋的男性黑暗精灵。他能活下来,靠的并非是过人的美貌,而是异于常人的天赋。

贝亚特想得更长远,如果能延续他的血脉,说不定能制造出更多拥有魔法天赋的男性。普通的黑暗精灵刺客,和能使用黑暗诅咒的黑暗精灵战士,两者之间的差距天差地别。如果制造出这么一支军队,格莱斯顿将所向披靡,自己将带领着它,统治整个幽暗地域,甚至有可能重返地表,夺回属于他们的祖地。

主母却并不这么认为,她傲慢地大笑:“拥有魔法天赋又怎么样,蜘蛛女神绝不会接受一名男性成为她的祭司。”

她撑住王座的扶手,身体前倾,血红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自己利欲熏心的长女:“黑暗诅咒是女神赋予我们独一无二的权利,是祭司高贵的象征,我绝不允许卑贱的男性玷污它。”

贝亚特哑口无言,她无法说服固执的母亲,打破传统的勇气并非每个人都拥有。她隐忍地看了一眼高高台阶之上的王座,刀疤下略凸的眼球中,是满满的渴望和狂热。

这让她更为迫切地想要登上主母之位,在此之前,她要解决掉最后的那个障碍。

“母亲,您为什么要放走那个人类法师。”贝亚特低着头,极力掩盖自己的野心,“您知不知道,她是——”

“大贵族斯克利普斯家族的女儿。”主母打断她,直接说出了答案。

贝亚特一愣,马上追问:“您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把她永远地留在地底……”

这个留下,当然不是让她留在地底做客或者是居住,而是死亡。

主母冷笑一声,她再也不耐烦陪自己愚蠢的长女演下去,沙哑的嗓音此时阴冷无比:“留下?是,没错,斯克利普斯家族的确拒绝过我的示好。可我为什么要因为这点小事,对一位大魔导师动手呢?”

她眯起血红的眼睛,阴沉地说:“还是说,你想借我的手,铲除最大的那个变数?”

贝亚特心头一跳,瞳孔猛地收缩,她抖着嘴唇争辩:“不!母亲。您怎么会这样想您的女儿……”

“够了!”主母大声呵斥,她严厉的目光一寸寸扫视过贝亚特的脸,最后定格在她右眼那道深深的刀疤上,“别以为我不知道泰莉莎是怎么死的。”

这个噩梦般的名字,被主母沙哑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让贝亚特彻底失了声,她的脸上血色全部褪尽,冷汗顺着额角流淌,但她没有力气去擦拭它们。

泰莉莎是她的同胞妹妹,她的天赋优异,从小就显露出不凡的领导才能,曾经是主母最宠爱的女儿。和她相比,贝亚特就像一颗不起眼的石子。

可惜在二十年前,泰莉莎在一场巡逻中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幽暗地域。

贝亚特打了个冷颤,她一直以为自己掩盖得足够好,想不到母亲早就知道了泰莉莎的死因。

主母把背缓缓靠回王座,她的神情疲倦,沙沙的嗓音从台阶之上传来:“退下吧,贝亚特。”

……

直到从主母的大殿离开,贝亚特的身体都还僵冷无比,脑子也乱糟糟的,太多的信息冲击她的大脑,让她陷入无法思考的僵局。

回到住所,南茜已经在那儿等候着。她是最早一批站队的祭司,贝亚特对她颇为器重。

“贝亚特大人。”南茜恭敬地向她行礼。

她眼神沉沉地盯着躬身行礼的南茜,声音已经恢复平稳:“你是在哪儿发现那个人类法师的,把它全部告诉我,不准隐瞒任何一处细节。”

南茜会意,开始把自己在魔蛇洞窟遇到芙罗拉,然后带着她进入幽暗地域的一举一动全部汇报给了贝亚特。

听到她们路过祭坛时,正好撞上了黑暗祭祀,而芙罗拉曾在那儿驻足。

贝亚特目眦欲裂,她猛然掐住南茜的脖颈,六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大力收紧,她咬着牙一字一顿:“你说,她看到了那场祭祀?”

“是、是的,贝亚特大人……”南茜的眼神惶恐,她不知道自己哪儿触怒了这位尊贵的大人。

“你知不知道她是斯克利……”她倏地止住,意识到自己在盛怒之下,差点儿向外人吐露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她甩开瑟瑟发抖的南茜,手掌转而盖住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皮在颤抖,今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一切都乱套了。她不能确定芙罗拉是否能通过那场祭祀,联想到什么,如果她真的从那场祭祀联想到斯克利普斯公爵的诅咒……

那么,她之前二十多年的苦心筹谋,都将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