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说:“这恐怕不合适。我并不是质疑教授的研究能力,且不说是怎么得出找到永生钥匙这件事……那条线毗邻即将爆发的参宿三……我们根本毫无防备。”

维恩斯鹰眸冷淡地看向发言的人,“我知道。”

“那……”研究员紧张地干笑了一下,“为何一定要去呢。我们完全可以派勘探舰去查看情况后再做决定。”

另一个研究植物学的研究员适时地加入,劝道:“阁下,我并不认为那里会存在机会,那些化石中的物种和地球生物的结构差别过大,如果要说有什么药用效果,可能只是类似于东方人的草药配方吧。”

“舰长,那些老头子年纪再大也不至于等不及吧!何必让我们冒险!”有耿直的插嘴。

“就是。我看教授是老昏头了,被理查德实验室抢了风头便也想搞大新闻!”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会议室顿时如同菜市般吵闹。

维恩斯抬手制止了他们,“这不是我的决定,我改变不了。”

众人闻言,都不免沮丧地唏嘘起来,有人问:“为什么非得去呢?白鹰号上也有勋贵后代,他们就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出事?”

“舰长,要不……您详细和上头说清楚,他们一定会理解的。真的没有斡旋的余地吗?”

维恩斯看着这群优秀的科研者一个个奋力陈述其中利害,却只是有心无力地揉了揉眉心。

如若平时,他自然会全力阻止。然而众人所不知的,是帝国执政官生命已经走到尽头,面对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咄咄逼人的星盟,未来的继承人根本无法挑起大任。

更别说那位说一不二的□□者,实则暗含对权力的极致占有欲。

他作为那位最信任的近臣之一,如果坚持否决只会增加白鹰号的不安定,毕竟把将控制白鹰号的主导权交给那些人……

他回想起那些画面,心中不安,但面上仍然保持着冷静:“请在座的各位阁下,记住自己除了科学家以外的身份。”

维恩斯站起身,一米九的身形挺拔旷阔,遮住了背后行星表面反射的浮光。他两手抵在桌前,目光从每个人面前扫过。

众人不由得屏息看向他。

眼前男人的声音中带着说一不二的力量:“也是帝国的军人。”

“此次计划虽然带着巨大的风险,然而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同为帝国同胞的各位军政家属、星盟的精英工程师、以及数以万计的珍贵研究材料。当长官颁布任务后,我们要做的不是抱怨和退缩,而是认真、细致地执行,尽心尽力。”

\"今天的会议不是来听你们抱怨的,而是要求你们从这一刻起端正态度,全身心投入到帮助元老院找到永生钥匙的任务中去。\"

他的每一句话在掷地有声的会议室内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耳中,犹如摆锤一下下重重的敲打在警钟上。

众研究员再次面面相觑,低头不敢再言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维恩斯是个“好说话”的人,毕竟他公正严明,从不因任何私情做出有失偏颇的决定,也会认真听取意见而不是独断专行。然而如此年轻便能够荣登少将之位,自然也是因为其冷酷的行事作风和强大的个人魅力。

他们都知道坚持抵抗的结果。

有识时务的人起身,将手心放在左胸鞠躬行礼道:“敬遵帝国教诲,吾等必然践行。”

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起身效仿。

维恩斯冷着脸看着他们演技拙劣的附和,嘴唇紧闭,眸中酝酿着风暴前夕的平静。

他不喜欢这种被蒙蔽的局面,但是他也知道,他无力改变元老会们执拗的野望,所以只能选择沉默以待。

会议厅内静悄悄地。

\"还有谁反对?\"

维恩斯环顾四周,声音冰冷如刀刃。

所有人低着头,默然无声。

\"既然都没有反对,那么这件事就按照原计划执行。\"

\"遵循帝国的意志。\"

......

在空前庞大的星际体系中,人与人的差距和隔阂早已遥不可及,下位者注定只有瞻仰上位者的份,没有拒绝的资格。此刻坐在首席上的维恩斯亦是如此,虽然他并不赞同那样冒险,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等到遣散众人,维恩斯仍旧没有离开会议桌主座,而是唤来机器人米诺。后者是白鹰号的智能系统控制核心。

维恩斯并没有权力调取A级以上人员的私密信息,但仍然能够查看属于主控室公开的外部录像。

例如,居住区的监控。

自那天的元老会会议后,他就开始着眼关注与会者的动向。

他调取了米诺昨日的异常报告,看到了来自格里芬爵士的录制画面。

格里芬爵士身形矮小,一头夹杂白丝的棕色蓬松卷发和臃肿的身形显得有些滑稽,尤其是平时穿着不合身的研究服时,同实验室的小白鼠竟然生出近亲一般的效果,被注重外形的帝国高层在背后多次嘲笑。

然而这次“睡眠时间”仓促出门,他没有穿上实验服,而是就着一身睡衣便迫不及待般前往了卡迪夫实验室。

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像一个嗅到了美食味道的饥饿之人,他在踏入大门的瞬间便加快脚步,并未意识到自己赤着足,没有研究服阻隔下高能热射线能令他的脚心都灼伤。

伴着幽静的蓝光在玻璃格墙间焕发宁静的氛围,那些外星矿石都安静地陈列期间。

格里芬在他的莱伊纳赫特面前停下。

此时画面呈现出一种静止般的诡异,他就连眼睛也未曾眨动。只是极为专注地注视着,恨不得将眼前的事物印刻在视角膜上。

下一刻,他猛地将额头撞在坚硬的玻璃表面,然后狠狠地将整张脸亲吻住它。

可笑的大鼻子甚至被扭曲成丑陋的歪曲形状,可他丝毫不在乎。而是更执着地贴紧了玻璃表面,两只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闪烁颤栗,牙齿发出狰狞的咬合声,呼吸急促犹如新鲜空气从肺部抽走。

他在看着它们。

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在注视他的信仰。

对于实验室负责人来说,他要打开玻璃窗触碰它们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他没有这么做。

这种怪诞的举动持续了很久,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就这那么站着,好像不会觉得累,而是越发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那是一种陶醉的、沉浸在幻梦中满足的微笑,而后逐渐扩张成充满恶意的、充满毁灭意味的夸张弧度。

这个笑容逐渐停滞,如同一副粗糙拙劣的抽象画——

瞬间,他注意到了米诺的注视,眼珠鼓出,向右移动到突破常理的程度。随即咯咯咯地笑起来,从喉咙里钻出一阵阵不似人类的古怪声音。

维恩斯若有所思地盯着画面,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这已经不是这帮老家伙第一次做出古怪的举动,例如莱斯特公爵公然在走廊自渎。或者科林将军脾气变得阴晴不定,平日温和的他竟然会对下属拳脚相向。克里斯多夫上校经常自言自语,手舞足蹈,事后又极力否认。

但这些都可以归咎为私人作风的改变,并无大差错。

然而这次终于让他抓住了把柄。

他眼神一暗,将这段录像截取存入一级数据库里。

他有必要做点什么。

……

格里芬走进办公室时候仍然是一身被绷紧的实验服打扮,鼓起的大肚子仍然醒目地随着走路动作摇摇晃晃,如装了被撑爆的水囊般滑稽。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在看到维恩斯时还高声打了下招呼。

“德里克阁下,好久不见。”

维恩斯站在控制台身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黑色的手套包裹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在边沿。

悬浮在他身侧的米诺仍然保持是温和的虚拟形象,面颊上闪动着隐隐的红光。

“尊敬的格里芬阁下,午安。”他说。

格里芬和往常般自然地在走到他跟前。因为矮小,他不得不抬起头和维恩斯对视,但这样的外形差距丝毫没有让他带着笑意的目光褪却。

“想问下,请问您传唤我来,是为了什么呢?”他依旧和乐可掬,“如果是关于莱伊纳赫特的事情,我有太多想说的了。”

维恩斯微微颔首,淡绿色的眸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俯视。

“阁下,昨日米诺同我汇报,最近您的心率特征呈现出不正常的状态。”

“怎么会,”他把眼镜摘下,放在手里用衣袖擦拭,露出那对鼓胀的眼:“我们都是服用□□药的老人了,心理状况常年维持在标准值之上。如果我自己出了问题,米达自然会告知我。虽然要感谢您对我身体健康的关注,但想必是误会了。”

“这次波动只是短时内的,”维恩斯说:“就在昨天晚上。”

“这不是正常么!”格里芬随即一副“你怎么那么大题小作”的表情,拍拍胸脯:“有时候做了梦自然会心态波动,大家都是人,维恩斯,你也一样吧?别告诉我你不做梦!这可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