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识海被污染后,江云清彻底撑不住了。
身子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但她又不甘心止步于此,于是,那个用来传话的通讯器被她注入了最后一丝精神力,带着她暴动的污染甩向站姿悠闲的男人。
嘭!!
通讯器被精神力引爆,她面前的怪物身躯似乎有一瞬闪烁,就像感应失灵的闪屏一般。
下一秒,她的脑海中轰鸣声回荡,精神识海被对方埋藏在内部的污染炸了。
江云清眼前一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知道了为什么对方的污染会输送到她的精神识海。
因为那根被她收回过精神识海的长矛…
“哇哦——”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他可以说是毫发无损,“这小孩倒是多想了,我对她的同伴可不感兴趣。”
啪。
右手打了个响指,地板上炸得七零八落的通讯器碎片被一阵虚幻的火焰给一卷而光。卷完后这片火焰没有立刻消失,而是铺开在周围转了一圈才以最虚幻的状态融进空气。
男人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他让自己的搭档将倒在地上的江云清捞起带走。
“精神识海还不算太遭。”他在目光在江云清身上停留了一会,说道,“嗯,你留的那点污染都消退了,正好,实验不需要多余的变量。”
语罢,一阵斑斓的色块闪烁,场地上空无一人,也丝毫看不出打斗的痕迹,似乎这里从未有过变化。
…
咕噜噜…
气泡不断上涨。
江云清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见白光之下晃动的黑影。
她试图操控四肢,但是混沌的大脑发不出一点信号,自己的肢体也绵软无力,任由液体将她托举着浮在水中。
“……校准……y类……状态……”
被厚重的液体隔离的耳朵只能依稀捕捉到几个字眼。
断断续续的信息根本无从解析,大脑也不允许她在目前的身体状况下思考这些内容的含义。
江云清就像包裹在母亲羊水中的胎儿,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能力,只会本能的蜷缩起身体,用人类最原始、自有永有的方式保护自己。
在这一刻她甚至意识不到“本我”的存在,主意识已经脱离躯体,残存的意识与数据分崩离析…
眼前的气泡不断上浮,光影交错变得更加朦胧、模糊不清,亮堂的白光已被逐渐逼近的黑影吞噬。
过了一会,黑影停止扩张,仿佛人影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江云清合上了双眼。
…
砰。
“准备…唯…变量…”
“…细胞…快…”
“转换…i类…污染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清耳旁又出现了断断续续的人声,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似乎有许多不同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
整齐有序就像是在记录时刻变化的数据。
“唔…”
江云清胸腔振动,发出低吟。
睫毛轻颤,沉重的眼皮一时半会竟然无法抬起。
浑浑噩噩的状态是她这一段时间的写照,她透过水流的鼓动声极力去听那些人声。
忽然,一股刺痛从肉.体表层冲刷上来。
“呃啊——”
江云清忍不住张开了嘴巴,声音淹没在水流中,周围的气泡快速上浮,连成了一串串珠子。
她感受到来自身体各处的痛苦,剧烈的疼痛不断冲刷着神经,仿佛所有的细胞都被捏碎重组了一般,一遍又一遍,无休止的疼痛甚至蔓延到了她沉在“深海”中的意识!
阵痛中,她紧闭的双眼扯开了一丝缝隙,朦胧之间,瞧见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白茫茫的球形空间,包裹得密不透风,她就悬在最中央,高处开了一片窗口,密集的人影披着白大褂站在窗外注视着她。
“污染达到峰值!转换为y类辐射!”
这是江云清这些日子中听到的最完整的句子,可惜没有留给她哪怕一秒的思考时间,她撕扯出的“口子”重新闭合。
她再次陷入沉睡。
…
“数据如何?”研究员问。
【污染度不断上升,推动精神识海重塑,可容纳的污染数值极限粗略估计为1000以上】
听到系统的数据推理,研究员冷漠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这是近年来最好的情况,准备进入下一项实验!”
他们注视着实验室里林立的玻璃罐,不同液体包裹着不同生物。
…
往后的日子里,江云清的精神时而清明时而混沌,没有规律可循,一成不变的只有痛感。
在这期间她观察过自己所处的环境,每一次都不一样。
不仅如此,她还注意到了有几次周围的精神力波动非常杂乱,非常微弱。
她猜测是有与她一同被抓来的其他人。
因为她感知不到那些身披白大褂的人身上的精神力,就好像一群冷冰冰的机械,精密而冷漠。
不过杂乱无章的精神力波动不会影响到她脆弱的精神识海,反而催动她的主意识挣扎醒来。
例如这一次。
“25号……r类……注射……”
咔——嗤——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和机械运转的声音,江云清费力睁开双眼,就在这时。
砰,砰,砰…
环绕在耳旁的声音变了,江云清心脏一缩。
什么东西?
“…污染…物质…增加…”
“排异反应…继续…”
这两句话说完,撞击声瞬间减弱。
江云清强行调动自己的唇齿,用力咬了舌尖一口!
铁锈味蔓延在口腔中,她将血液混杂唾沫咽下,尖锐的痛感刺激脑域。
她感受到周围的精神力波动变了,其中一道变得尖锐而狂躁,还夹杂着清晰可感的污染!
砰!
撞击声换了一个方向,同时,江云清越发觉得不妙。
原先只有一道紊乱的精神力波动增加了,有问题!
心脏收缩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猛然掀开眼皮,视野逐渐清晰。
与此同时,精神力波动骤然扭曲成了某种无法被解读和感知的能量波,像是最纯粹的污染。
透过液体的波纹和气泡,江云清浅色的双目陡然睁大。
她身边哪有什么人?
她的视线不可置信地扫过一个个玻璃罐,望着液体后面不断晃动增生的黑影。
那分明是怪物!
非人的生物在水中咆哮挣扎,本该是人脸的位置却咧出了一张横过半个脑袋的巨口,液体不断灌入它的口中,又不断的从口中涌出,双目分离肢体畸形。
“非人物质覆盖率达百分百,自我意识确认消失,精神力未达预期数值,实验失败。”
伴随着这句话在空间里响起,那几个高大的玻璃罐中的液体骤然消退。
怪物的数次击打依旧没能对玻璃造成一点伤痕。
不仅坚固隔音效果也好,罐子里的生物无论发出什么动静都干扰不到外面的研究员。
江云清注意到其中一个罐子里的怪物正面朝着她,满脸的嘴巴一开一合,好像在对她说什么。
但是她听不到一点。
“本次实验结束。”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与开合的嘴巴重叠,宛若贴心的配音,但江云清无心去聆听这道终止令。
在她的视线里,怪物尖锐的爪子划过玻璃,她仿佛能听见那阵刺耳的声音。
水位彻底退去后,那些怪物一个个飞快地崩溃成猩红的肉块,血液染红了透明的玻璃,就像是江云清曾经见过的高科技屠宰场,冰冷死寂。
她收回视线,空间早已沉寂下来,没有人声也没有机械运转声,可她的耳旁仿佛还萦绕着电子合成音与尖锐刺耳的声音,杂乱不堪。
江云清仰起头。
白茫茫的灯光下,站在窗前的研究员淡漠地观察底下的一切,最后一次扫过那些布满血污的培养皿后他们收回了视线。
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面对实验品的严谨和精确。
灯光一盏盏暗灭,观察窗后的研究员已经尽数离去,没有人注意到阴影里那双同样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实验室的时间变化很模糊,能判断的只有研究员开始实验的时间与离场时间。
当江云清照常从辐射的痛感中醒来时察觉到这一次的实验非同寻常。
辐射的污染通过躯体影响精神识海。不知道用的是哪种类型的辐射,她感觉异常痛苦,身体表层不断冒出肉芽,密密麻麻。
“污染…峰值…加大…”
江云清无暇去辨别研究员口中的数据,抽筋剥骨、捏碎血肉的痛苦如浪潮般接踵而至,一浪高于一浪,最后,淹没了她的感知。
痛到颤抖的双手紧紧掐着手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中,带出一滴滴血珠搅和进厚重的水流中。
细胞不断坏死,又不断再生,皮肤上的肉芽生长开裂,裂出一道道口子又不断愈合。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江云清被剧痛冲刷得精神恍惚时,一道清脆的碎裂声突兀地穿插进她耳中。
刹那间身上的肉芽消退回到体内,她的主意识也一同回归。
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电子合成音与慌乱的脚步声、喧闹的人声交织在一起,扰得人心神不安,大脑一阵眩晕。
外界的声音无法干扰到江云清,她耳边一片寂静,肉.体与精神上的痛楚强烈到人体自动拒绝昏迷和休克。
她在清醒与恍惚中不断切换,周围的液体不知不觉消失了,转换成粘稠的黑暗,如同沼泽一般,慢慢地蠕动,悄无声息往外蔓延…
凝实的黑暗细看却仿佛仍夹杂在虚幻中,时刻会溃散消失一般。
嘭嘭嘭!
不知是什么机械发生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力度之大晃动着整片空间犹如宇宙风暴席卷。
蜷缩在黑色“巨茧”里的江云清感受不到这些动静,她久违地感觉到了安宁与平静。
痛苦悄然消退,江云清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现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身体相当轻盈,长年积累污染的副作用似乎消失不见。
如果用一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那就是医学奇迹发生在绝症患者身上,一脚踹开监护机器当场来一百个深蹲,然后绕着医院墙壁飞檐走壁。
那是一百台精神梳理仪器同时大功率工作,也达不到的程度。
她眨了眨眼睛,周围的黑暗退去,尽数回到了精神识海。
困住她的玻璃罐早已碎裂,液体混着碎片洒满了地面…一片狼藉,堪称被灾难碾过的现场出现在她眼前。
至于造成这场灾难的“元凶”,俨然是她自己,这个在场唯一存活的实验体,她能感知到是自己失控的精神力毁了所有东西,杀死了所有人。
江云清赤脚站在地上不发一言。
头顶的红灯还在闪烁,机械故障报废的声音断断续续响着,像是将死之人的苟延残喘。
说起死人,江云清面前就躺着一个,他身上的防护服破开了个大洞,露出了里面的血肉。
她轻轻瞥了一眼,精神力便形成了漆黑的阴影,碾碎了对方的尸体。
这人身上增生的肉瘤不断颤动,不仅恶心还诡异,她活这么多年第一次见。
非人的特质,不正常的异变…
江云清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精神力牵起整片空间的阴影,飞速将空间包裹,眨眼间,遮天蔽日吞噬所有光亮的阴影又快速退去。
这只是简单的扫描。
“辐射还在。”
就是现在已经无法对她造成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