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儿……”
徐策和徐离看着完好如初、娇俏可人的小妹,都是一脸惊讶庆幸。
徐姝嘟了嘴,“怎么了?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不成?”
“还是和以前一样淘气。”徐策语气责备,眼神里却尽是心疼,“回来就好,母亲不知道多担心你们……,对了,娴儿呢?”
徐姝目光一缩,仍旧用方才的话继续敷衍,“当时人太多、太乱,先头我们俩还在一起的,后来就找不到了。”
徐夫人难过道:“一定要让人把娴儿找回来,一次找不到,便十次!”
徐策、徐离连连保证,但其实心底都知道希望渺茫。
徐夫人搂着小女儿,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哽咽道:“这一个月来,我吃不下、睡不香,差点揉碎了心肝。”念了一声佛,“还好菩萨保佑,我要再去给菩萨上上香,这几日得空,就去庙里给菩萨重塑一尊金身。”
徐姝浅浅笑道:“我陪娘一起去。”
徐策看着母亲和小妹远去的背影,目光带出思量,打发走了自己媳妇,问道:“三郎,你觉不觉得姝儿像是藏了什么事?”
徐离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
两兄弟正盘算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叫小妹来问一问。
没多会儿,徐姝却自己溜了回来。
她原本是有些珠圆玉润的,逃难饿了十几天,消瘦了不少,不单如此,竟然神色都不复从前娇憨了。
淡淡问道:“哥哥们是不是有话要问?”
语气冷静淡定,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要不是徐离不信乱力鬼神之说,只怕会以为小妹撞了邪,因见她平安无事,不由责备,“你既然昨儿就到了济南府,怎地还不赶紧回来?白白让家里人担心一天。”
徐姝冷笑道:“昨儿可是三哥你的大喜之日,不知道多高兴,忙都忙死了,还有功夫担心妹妹呢?”
徐离听她口气不善,皱眉道:“怎么跟兄长说话呢?”
“兄长?!”徐姝“砰”的一下关了门,愤怒道:“哥哥们满心大业,何曾记得我们这些做妹妹的?”眼泪簌簌而下,“姐姐为了让我活下来,她自己……”
回想起那惨烈不曾对人言的一幕,至今仍是又惊又怕又痛!
----当初只对顾氏说了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那天是在夜里,原本有好些人一起聚在破庙里避寒,不知道哪儿来了几个下流之徒,看着年轻的姑娘就……”徐姝觉得恶心又反胃,有些说不下去,“后来吓得大家都乱了,姐姐拉着我跑了出去,把我藏在柴禾堆里,她却引着人跑开……”
徐策和徐离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心底一凉。
徐姝哭得泪流如雨,凄厉道:“我亲眼看着那些畜生们……,抓住了姐姐,撕碎了她的衣服,姐姐不愿受辱,竟然生生的咬舌自尽!谁知道那些天杀的畜生……,还不肯放过她。”说到此处,眼泪滚滚而下有如决堤,“他们对着姐姐的尸体又踢又踹,还拿刀乱砍,最后……,最后把姐姐扔下了山崖……”
姐姐从小就最爱干净,人又温柔,死的时候却是那样的惨不忍睹!
徐姝痛声质问,“那个时候,哥哥你们又在哪里?!”
姐姐惨死在无耻之徒的手下,自己疲于逃命,哥哥们却在忙在薛家的亲事,----何其讽刺?叫自己怎能不怨?不恨?!
徐离彻底的惊住了。
----从来不知道,所谓大业,需要亲人付出如此血腥的代价。
徐姝扑在徐策的怀里大哭,“二哥,姐姐死得好惨……”不住的抽泣,小小的身体在兄长怀里颤抖,“我在柴禾堆里动都不敢动,手脚全麻了,……身上又冷,饿了两天三夜,实在忍不住才走出来……”
徐策紧紧的搂了妹妹,红了眼圈儿。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离看着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妹,想着她受到的那些惊吓,想着另外一个惨死的妹妹,心中的痛简直无法形容!
他紧紧握拳,指甲嵌破了掌心都没发觉。
徐姝哭了好半晌,方才稍微止住一些,抽抽搭搭道:“我真的不敢告诉娘,怕她受不了,只能哄她……,说是和姐姐走散了。”
徐策痛声叹息,“娴儿的事,往后也不能让娘知道。”
“我怕别人看我穿得富贵,再盯上我。”徐姝哽咽不已,“只能扒了死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抹花了脸,又不敢一个人走,所以跟在流民的队伍后面。路上饿得狠了,就摘了路边的野果子吃,实在没有,连野草也是吃过的……”
她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徐姝凄惨一笑,“我遇到莲姐姐的时候,已经十来天没有吃过一口饭食了。”
徐策看着瘦了一大圈儿的妹妹,心疼不已。
“那时候,莲姐姐并不知道你们在哪儿。”徐姝恼恨的扭过头,愤愤道:“三哥你退了莲姐姐的亲事,弃了安阳,应该明白顾家心里有多恨!她却悄悄把我藏了起来,承诺不会弃我!”上前抓住哥哥使劲摇晃,失声大哭,“她这么好,你怎么可以负了她?娶了别人?!”
徐离任由妹妹一声声责问,不辨,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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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薛妈妈打听了消息回来,惊讶道:“上午夫人和二奶奶出去,居然是去接二小姐回来的!”
“二小姐?”薛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指自己的小姑子。
“这可是喜事啊。”薛妈妈笑道:“我瞧着,夫人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肯定是记挂着两位小姐,虽说只回来了一位,好歹也能够宽一宽心了。”
薛氏点点头,“的确是喜事。”吩咐丫头,“把我的首饰盒子拿过来,梅花攒心花纹的那一个,我要挑样东西。”又叫了另外一个丫头,“再给我找个漂亮一点的长盒子。”
“奶奶这个时候可别心疼东西。”薛妈妈细细的指点,“你对二小姐好,三爷自然会看在眼里,夫人也会看在眼里,二小姐更会觉得新嫂嫂大方体贴。”
薛氏娇嗔,“妈妈,我知道的。”
丫头捧了首饰盒子过来。
薛氏挑了一只足金的嵌宝石花钗,晃了晃,“这个总可以了吧?”她的首饰多,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而是担心道:“不知道二姑娘的脾气怎样?”
薛妈妈道:“听说还小,奶奶你多让一让、哄一哄就好了。”
薛氏听了微微蹙眉,不满道:“知道、知道,谁让我是做嫂嫂的呢。”想了想,“不知道是什么人送她回来的?回头咱们再添一份赏银,若是那人还使得,在府里给安排一个粗活差事,也是一份体面。”
将来婆婆、小姑子看见那妇人,自然会想起自己的大方,丈夫知道了,更会觉得自己做的好,两个人就更加恩爱和睦了。
薛氏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她性子又急,吩咐道:“赶快去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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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莲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个前女友很快就要浮出水面。
这会儿功夫,正在为了走失的姐姐杏娘头疼不已。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能去哪儿呢?后来母亲审了娇蕊,娇蕊说是不知道怎地特别困,打盹儿睡着了。
----大早上的,才睡来起来居然又困了?
母亲气得不行,让人把娇蕊捆起来狠狠的打。
自己虽然没过去看,但是现今顾家宅子小了很多,整个四房都在一个院子,娇蕊鬼哭狼嚎的,想来被打得不轻。
不知道哪个和娇蕊有过节的,提起娇蕊和春晓是亲戚,勾得母亲想起春晓给自己的糕点里下药,当即吩咐把娇蕊扔进了柴房。
打得重,很可能伤了筋骨,没药,又没饭吃,娇蕊怕是活不成了。
李妈妈抱怨道:“五小姐怎么这般不省心?兵荒马乱的年月,还不说好好的在家里呆着,还到处乱走!”她倒不是心疼杏娘,只是瞧着四夫人乱发脾气,迁怒顾莲,心里愤愤又没法说罢了。
顾莲反复的琢磨整件事情,忽地想起一点什么来。
可是这个念头太大胆了一些,只怕要挨骂的。
顾莲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过去找一趟母亲。
虽然对杏娘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好歹她是自己名义上的姐姐,还是希望她平平安安的,----不光她好,母亲也少对自己发几顿脾气。
四夫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在屋子里团团转,见她过来,不耐烦道:“你姐姐丢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呆着,还到处乱跑做什么?!”
顾莲小声道:“我惦记着姐姐,有些猜想打算跟母亲说。”
四夫人止住怒气,见她四处环顾、欲言又止,便撵了丫头,“说吧!”
“眼下正是大冬天,娇蕊好好的怎么会睡得那么死……”
话没说完,四夫人便恼怒道:“所以说,那种蠢货打死也不足惜!”
“母亲。”顾莲放柔了声音,“我是担心,娇蕊是不是吃错了东西?姐姐不会无缘无故走丢,别是什么人做了手脚。”
四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三房的人不是一直盯着四房吗?不过……,他们恨的是莲娘,怎么会拐走了杏娘?难道拐错了?
赶紧让人去问娇蕊,早上都吃了些什么。
可怜娇蕊还剩下一口气,咬着牙一样一样说了。
查来查去,在娇蕊吃剩下的包子里面,查出来有安睡的药,----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平常有人睡不着时,常会吃一、两粒的朱砂丸。
----这分明就是有人做了手脚!
四夫人又惊又怒,当即吩咐卢妈妈带人仔细去查!又怕杏娘走失的消息传开,严令四房的人噤口,自己焦躁不安的坐在屋子里等待,看什么都不顺眼!
忽地瞥见小女儿,神色恬静、安然无恙的坐在一旁。
不由再次想起当年的那些流言,说亲两次不成,头一个被人灭了门,第二个又给败了家,再后来,她还在城外遇到了那种泼天祸事!
可是不论怎样,最终她都是平平安安的。
小女儿也不像别的小姑娘那样,遇事从来都是不慌不忙,说起话来,竟然能让大伯和三叔听从其命,----这哪里像是自己生出来的女儿?
简直……,简直就像一个活了许多年的妖精!
顾莲见她脸色有点难看,问道:“母亲,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四夫人回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挥去脑子中稀奇古怪的念头,……怎么可以这样去猜想女儿?不论如何,她都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心下有些烦乱,想起下落不明的大女儿更是糟心,挥手道:“你回去吧!”
顾莲知道自己不讨母亲喜欢,眼下姐姐不见了,母亲肯定更是不想看见自己,说了两句安抚的话,便领着玉竹等人出了门。
站在连廊口的时候,停了一下。
迎面冷风一吹,脑子越发清醒,方才那个大胆的念头再次浮起,----或许姐姐不是被人拐走的,是自己呢?
长房的院子隔得不远,那儿可是住着一个风流倜傥的何庭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