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徐姝扯他,“你快点拨人过去。”
“停停停,你别摇了。”徐策抓住妹妹的手,好笑道:“到底是妇人怕事,家里没有个男人撑着就慌了。”
“二哥说什么呢?”徐姝不高兴了,“莲姐姐怀着身孕,上有老、下有小的,叶家又那么有钱,万一被贼惦记了怎么办?借几个人不是正常的紧。”
徐策知道妹妹很是感激顾氏,两人私交颇好。
况且叶东海为徐家提供军需,如今下落不明,徐家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心下微微一沉,但愿叶东海能够找得回来。
否则叶家一乱,自己再派人去接手叶家的商号,怕是不容易。
徐策内心想了许多,面上却是不露分毫,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妹妹,无奈一笑,“我拨人还不行吗?真是拿你没法子。”
徐姝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甜甜一笑,“就知道二哥对我最好了。”
徐策当即叫了人,让拿了他的腰牌拨人过去叶家。
----心下没有太过在意,只做笑谈。
过了几天,写了一封信催促小兄弟早点回来,实在找不到叶东海,也不必一直纠缠不放。有关军需后备,还得另外商议解决的法子,想起借人的事,随口问了一句,“那些派去叶家的人可还好?”
“正要回二爷。”那管事正色道:“那叶家二奶奶把人分成三队,每队二十个人,四个时辰一班在叶家巡逻,日夜轮换不休。”顿了顿,“凡是这次去叶家巡逻的兵卒,每人每天一两银子的茶水钱。”
徐策意外道:“顾氏还会这些分兵列队之事?她到底在做什么?”
“说来二爷一定不信。”那管事的眼睛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光芒,“叶二奶奶不是要了账册回去吗?人家请了旗下的三个大掌柜来安阳,帮着出谋划策,然后自己对账算计、坐镇决定,硬是将叶家的十六个商号转了起来。”
“此言当真?!”徐策一脸不可置信,“她……,不过是一个妇人。”
“谁说不是呢?”那管事啧啧了两声,接着道:“现如今……,叶家内宅每天人来人往,回事的、办事的,前往外地各省快马送信的,简直比驿站还要忙。”
徐策还是难以相信,“会不会……,是叶家的几个大老爷?”
“不会。”管事回道:“当时我听了消息还不信,让人再去仔细打听了一回,方才敢来回二爷。”又补充,“叶大老爷虽然有过去参与坐镇,但是每次议事完毕,还是不停的有人往二房报消息,一定是叶二奶奶没错。”
“这……”徐策觉得匪夷所思,琢磨了下,“顾氏从前在顾家的时候,不过是一个闺阁小姐,怎么所作所为,倒像是在外面见多事情的?”略作沉吟,“听说她自幼养在外祖母家,莫非也是一个商户不成?”
心下觉得荒谬,----叶家和顾家的这次联姻,是诸多因素碰撞在一起的结果,而且恰逢战乱,顾四夫人的娘家怎会也是商户?总之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没有答案。
不过倒是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徐策勾起嘴角,“难怪她要找徐家借人,是怕压不住那些外省的大掌柜吧?区区一介妇人,居然还懂借他人之势为己所用。”
管事补了一句,“听说前些日子,叶二奶奶才收拾了家里的下人。”
“倒是我看错了她。”徐策目光惋惜,摇了摇头,“原先总想着,顾氏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有点姿色的,柔弱惹人怜爱,所以……”底下的话没有说完,悠悠一叹,“还真是有点可惜了。”
管事听得稀里糊涂的,也不敢问。
而顾莲这边,听不到徐策的一番感叹,更没有功夫去探究,……眼下看着面前争论不休的三个大掌柜,一直沉默不语。
叶丙、叶癸、叶十三,一个中年胖子,一个络腮胡子,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
说叶十三是个孩子可能有点过,应该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生得一张娃娃脸,又是白净秀气,倒像那些悬梁刺股的读书郎。
这会儿,他们正在为滁州商铺的事争论不下。
叶丙眉头紧皱,说道:“行商、行商……,如果没有根基和地盘,永远都是不入流的挑夫小贩。既然滁州的地段好,价钱也合适,当然要拿下来再说,将来实在不行倒手也不亏。”
叶癸却道:“眼下大东家下落不明,将来说不定有急用银子的地方,未免资金周转不过来,我看还是保守一些的好。”
“怎么保守?”叶丙是一个暴躁脾气,长得胖,说话声音也大,“啪”的一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难道什么都不做,把银子埋在地窖里才行?!要是这样,二奶奶还叫我们来做什么?各自回家算了!”
“两位都小一点声儿。”叶十三把手里的折扇收了起来,朝着屏风后面拱手,“眼下二奶奶怀着身孕,你们大喊大叫的,别再惊吓到二奶奶了。”
叶丙一脸郁闷的坐了下来,闷声哼道:“二奶奶你说,买还是不买?!”
顾莲靠坐在椅子里,挪了挪软垫,“不急。”声音细细柔柔,“先议一议其他几件大事,把能拍板的先决定了。”
手边的高几上摆了纸和笔,还有墨汁,像做会议笔记一样,把三个大掌柜对每件事的意见写下来,----特别是争执不下的。
做生意投资这种事,变数很大,难说哪一种就是绝对正确的决定,……自己临时上阵做决策,不懂行,偶尔有一、两个失误,丈夫也怪不了自己。
但是这几个大掌柜到底是什么心思,却是一定要看清楚的。
不由想到丈夫。
这个时侯……,叶东海又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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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野外、骄阳似火,一片空旷干燥的景象。
“三爷。”阿木不停的抹着头上的汗水,喘息劝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找了将近一个月,就算找到……,只怕人也……”
徐离冷冷道:“就算是尸首也要找回来!”
----心底烦躁的很。
出事的前几天,因为攻打幽州战马人员损失都很厉害,叶东海主动请缨,要去崤山那边购买马匹,----偏偏运气不好,当天有一小队敌军从崤山潜伏而过。
也不知道是被人杀了,还是逃了,又或者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以段九的身手,两个人逃命应该还是不成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情况则是找了将近一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两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如今幽州有徐家的驻军,徐离带了两千兵卒,附近所有的城镇、村庄,几乎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就连山坳子都找过了。
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叶东海要是死了,----徐家的军需问题,还有她……,岂不是成了一个寡妇?走之前就听说她怀孕了,还不如不怀呢!
徐离不喜欢叶东海这个人,但是却不希望他死,至少不是现在。
----可是也不能这样无休止的找下去。
徐离心里纷乱如麻,拿起牛皮水囊用力喝了一口,最后下了命令,“今天把这座山搜完,再找不到就一起回城!”
阿木松了一口气。
底下跟班的副将们也是同样的心思,这一个月真是晒够了。
于是众人重新振奋起来,想着赶紧搜完山,早点回去,一个个脸上都带出雀跃的神色,只是当着徐离的面,不好意思大声欢呼罢了。
半日功夫,整座大山连地皮都快翻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痕迹。
徐离彻底死了心。
找不到……,就该想一想没了叶东海,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安排,----徐家直接派人去管辖叶家商号,只怕
可是除了叶家,一下子找不到同等的巨大财力支持。
徐离领军打仗是驾轻就熟,对于做生意,可就是一窍不通了,想了想,除了觉得头疼以外,再没想出别的什么来。
眼下烈日正毒,眼看从山脚搜到山顶都不见人,不由十分颓丧。
把牛皮水囊狠狠摔在地上,“走!不找了。”
阿木神色轻松起来,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喊道,“三爷、三爷,你慢点儿。”飞快的追了上去,“当心脚下路陡!”
徐离忽地停住。
阿木跑得太快没有刹住车,差一点儿撞上,“三爷……?”
头顶上烈日炎炎,徐离举手挡额,眺望着前方一望没有尽头的群山,在那蓝天白云的中间,有几只大鸟不停盘旋。
阿木顺着视线看了过去,“……秃鹫?”
徐离上过战场无数次,杀过的人,见过的死人,简直数不胜数,对这种酷爱腐尸的大鸟十分熟悉,----难道是叶东海和段九的尸体在
秃鹫在空中怪叫着、盘旋着,忽地像箭一样俯冲下去!
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目标越来越明显清晰,……秃鹫伸出了巨大的爪子,嘶声尖叫着,准备降落在峡谷深处的尸体上,好好的美餐一顿。
然而它的爪子还没碰到那具尸体,对方突然就诈尸了!
利剑一晃,秃鹫的脑袋滚到了一旁。
“哈哈……”段九跳起来大笑,得意道:“你还敢吃老子?看我把你宰咯!”回头朝叶东海喊道:“喂喂喂……,别装死了,等下咱们就有肉吃了。”
叶东海没有力气陪他疯闹,只是静静不语。
“我说你别嫌弃啊。”段九瘸着腿,一蹦一跳的提着秃鹫尸身过来,“管它生前是个什么玩意儿,切开了都是肉嘛。”
叶东海低语,“我们待了有一个月了。”
“所以我就后悔啊。”段九的思维总是叫人啼笑皆非,他认真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学武功,应该学御剑飞行的,不然就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家里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叶东海忧心忡忡,神色又憔悴、又担心,妻子还怀着身孕,“我这么久都回不去,家里的人只怕要以为……”心都被揪了起来,“莲娘还是双身子的人,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
更不用想,叶家的商号肯定已经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