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原本以为可以放心了,再找个机会去书房收拾一下,一切都可以遮掩过去。
没想到……
二爷就不该娶这样的主母,貌美、厉害、出身好,叶家上上下下,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更要命的是,二爷的一颗心还都偏向了她。
罢了,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一样得不到,……还不错。
----反正大仇已报。
自己这一生,从官宦千金变成罪臣之女,再到流放岭南瘴气恶地,接着是父母弟弟相继在瘟疫中离世,……七岁孤女一路流落,最终被迫自卖自身入了贱籍。
最终却连给别人做个姨娘的愿望,都被无情踏碎!
从云端跌倒地上,再陷入泥泞,不能自拔……,就此归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翠微忽地抬头笑了起来,扯开胸前衣襟,“二爷请看……”
众人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她淫奔,而是雪白的肌肤上面,有一片凸凹不平的肉红色疤痕,叫人触目惊心!
李妈妈看得直皱眉,上前喝斥,“不要脸!还不快点把衣服合上?!”
翠微恍若未闻,只是凄婉一笑,“二爷大概忘了。”神色间不但没有丝毫的后悔,反倒折出一抹恼恨,“这些……,可都是拜翠冷所赐!”
翠冷那个面甜心恶的,表面上一副待谁都亲亲热热的样子,实际上人如其名,冷心冷情冷意,----她见自己服侍主人时间长久,情分深,为了通房的那个位置,便不择手段害了自己。
那时候翠冷刚刚来二爷身边,她爱笑又嘴甜,很快就和自己熟识要好起来,同吃同睡,两个人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有一天,十分的冷,家里便做了几个一品锅。
翠冷骂小丫头们笨手笨脚端不好,自个儿上前去端,……自己怕她弄翻了,便赶紧过去帮忙,----结果真的弄洒了,不过是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回忆至此,翠微缓缓抬起头,“二爷想起当年的事了吗?”
叶东海看着满腔愤怒的她,声音迟疑,“你觉得是翠冷故意的?”
“那时候的我多傻啊。”翠微笑了,眼里却有泪花闪出,“她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是给我买好的消痕膏药,……以为她只是无心失手。”嘴角浮起自嘲,“可是后来,我亲耳听得她们姐妹说笑,笑我是个傻子!”
李妈妈等人虽然不知道前情,但是也猜出几分,各自脸上都是微微变色。
“为了那个位置,她从一开始就算计我!”翠微声音转厉,表情狰狞,“她害得我躺在床上养病,自己却爬了二爷的床!她还在膏药里面下东西,害得我一辈子都消不去这疤痕,一辈子都不能侍奉二爷!”眼眶泪花飞溅,“她这般歹毒,早就该死!红玉一样的该死!不管是谁给二爷做姨娘,都轮不到她们姐妹俩……”
她伏在地上失声大哭、泣不成声。
像是要把这么些年来的委屈,以及一辈子都做不成姨娘的痛苦,还有事情败露即将赴死的不甘,全部都统统的哭出来!
叶东海不言不语,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自己眼前,只不过……,这一次透出了背后的真相!翠冷害了翠微,翠微便趁她怀孕头三个月不敢声张,设计让她小产!并且以那样叫自己蒙羞的方式,使得自己离了家。
最终,翠冷没有逃过产后血崩的下场。
而红玉……,在主母迅速怀孕之后,以为自己的大好机会到了,被翠微撩拨的迷失了心智,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可是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肮脏污秽!
叶东海觉得一阵反胃。
而隔在帘子后面听审的顾莲,更是真的恶心起来,“呃……”,连着干呕了几下,吐不出,心里反倒更加恶心不堪。
玉竹扶着她,担心道:“奶奶,你还好吧?”
顾莲皱眉,抿着嘴摇了摇头。
翠微为了让自己早点怀孕,以便进行她除掉红玉的计划,居然不堪对丈夫使用催情药物,----想来她被翠冷算计后,这些年没有少研究这些。
也就是说……,之前丈夫在床上对自己的缠绵悱恻,竟然大部分是药物驱使,鱼水之欢变得跟交配一样!不是发乎情,而尽是人为作用的结果!
那在床上纠缠的两具身体,像两个玩偶一样,被隐形人和无形丝线操控着,----还有比这更叫人恶心的吗?!真是想吐都吐不出来!
顾莲靠在椅子里连连喘息,心间恶气萦绕。
“二爷,二爷……!”在外面的翠微突然凄厉大叫起来,痛哭流涕道:“我知道你恨我、厌我,可是……,可是我被翠冷毁了一辈子啊。”
“砰”的一声,伴随着一记吃痛闷声响起。
估摸着叶东海随手抓了什么东西,砸到了翠微身上,只听他冷冷道:“你觉得翠冷害了你,就该指出来……”
“指出来?”翠微又哭又笑,“我说是翠冷故意的,二爷信吗?那时候,她已经爬了二爷的床,二爷会因为我的一句怀疑,就把她撵出去吗?二爷别忘了,翠冷可是老爷赏给你的人!”
李妈妈啐道:“所以你就害了二爷和奶奶!”
“我没有!”翠微不甘心的分辨,“都是红玉起了歹心,算计了奶奶!”又是一阵失声痛哭,“二爷……,当初是叶家收留了我,是你收留了我,我发过誓要一辈子报答二爷的,又怎么去害你?”
如果一切顺利,不光除了红玉,二爷和主母还会因为经常拌嘴,彼此渐行渐远,自己做一辈子体面荣耀的姨娘。
上天再眷顾自己一些的话,主母早产,或留下孩子,或者一尸两命,----扶正的事不敢想,但是二爷的继室肯定要差远了。
自己甚至可以生下庶长子!
可惜……,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了。
翠微心底不无惋惜,自我欺骗一样的喃喃道:“我没有对奶奶下毒,更没有对二爷下毒,那点子东西……,不过是让二爷和奶奶更好……”
“叫她闭嘴!”顾莲在里面听着,几乎快要恶心到了极点!实在是忍无可忍,掀了帘子喝斥,“还听她说这些污秽不堪的做什么?赶紧塞住嘴、捆下去,赏她一碗药,扔到乱坟岗去!”
“带走!”叶东海厌恶的挥了挥手,回头看到妻子面色不好,不免担心,走到身边劝道:“莲娘,你先进去歇着。”
“二爷!二爷……”翠微被人狠狠塞嘴,不甘心的拼命挣扎,瞪圆了一双杏眼,几乎瞠目欲裂,----她心里清楚的很,等待自己将会是什么下场!
不要那样卑贱的死去!决不要!!
逮着机会,狠狠的咬了李妈妈一口,趁她吃痛松手的一瞬,----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恨意,朝着那方形的花盆棱角狠狠一磕!
顿时头破血流,一片揉碎桃花红满地的触目景象!
“莲娘别看!”叶东海赶紧捂了妻子的眼睛,让她别过身去。
可惜顾莲还是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那些猩红的颜色,那张狰狞的面庞,……心头的那股恶气顿时翻涌,不可抑制的呕吐起来。
叶东海瞧她情形不对,急道:“快请大夫!”
很快大夫来了。
诊了脉,口中却是颇有埋怨,“怎么又惹得奶奶急火攻心、郁气干结?”语气有些严厉,“你们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一胎了?!她一个孕妇,就不能过一天消停的日子?你们叶家再这么闹下去,可就别叫我过来看病了。”
叶东海被训的答不起话,沉声道:“是,知道了。”
“奶奶的胎像有些不稳,这些天最好别下床。”大夫叹了口气,又道:“这三天我都过来瞧瞧,然后等稳定一些,再隔三天过来一趟。”
叫了李妈妈过去,细细的交待了一些饮食保养的忌讳。
顾莲躺在床上,舒缓了一下,倒是觉得落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翠微已然被仇恨蒙住了双眼,扭曲了心灵,除掉这个恶瘤才得安心,……不然白天黑夜住在一个院子,就好像被毒蛇盯住一样。
----叫人脊背发寒。
眼下就连空气里,都像是忽然间被过滤了一般干净。
到了下午,叶家的人轮番过来探望。
叶大太太自从出了佟妈妈的事,就有些别别扭扭的,瞧着顾莲像是没事,问了几句有关胎像的话,便告辞而去。
叶三太太如今忙着家里的杂事,不过来点了个卯。
顾莲心里是清楚她的,笑着打发了。
倒是婆婆和小姑子,过来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叶二太太一向不怎么打扮,挽了圆髻,插了几只金钗,----反正她打扮不打扮,区别不是很大,更吸引不了丈夫的目光,干脆省了这些麻烦。
“你这屋里……,一下子少了许多人。”
顾莲微笑看着婆婆,等着下文。
“现如今,莲娘你又是双身子的人。”叶二太太接着道:“要忙的事情很多,人手少了怎么行?不如再买几个丫头进来。”
咦?不给自己塞丫头了?
顾莲不露声色,笑道:“多谢母亲关心,回头就叫人牙子带人进来看看。”
叶二太太又道:“那些外头新买的小丫头们,一个个都不懂规矩。”指了指身后的老仆,“章妈妈是一个极妥当的,要不……,让她过来给你帮几天忙吧。”
----不塞丫头爬床,该塞管事妈妈教人了?
顾莲心知肚明,……要是自己买的小丫头们,都是由章妈妈的手调教出来,将来还不怕她怕得要死?再说,焉知不会被收买几个?
因而只是微笑,“母亲身边离不得人,还是算了。”
叶二太太还要再说,“其实……”
“母亲不必操心。”叶东海不知道几时进来的,打断道:“章妈妈是母亲身边得力的人,母亲平时离不得。”态度坚决,“莲娘这边我自有安排,此事无须再提。”
叶二太太的笑容有一点僵硬。
叶五娘只觉得尴尬不已,去拉母亲,“娘,咱们回去吧。”说着,径直站起来,“二嫂累了,让二哥陪着说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