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面站出一个中年男子,目光阴沉、满脸胡须,穿了一身藏蓝色缎袍,因为方才屏风突然倒下,措手不及砸在了身上,好不狼狈。
他掸了掸衣襟,冷笑道:“二奶奶,还是叫我曲奎吧。”
顾莲心下有所顿悟,当时在安阳召集几个大掌柜时,自己一直都是在屏风后面,叶癸……,不,应该说是曲奎,他并没有看见过自己。
难怪他要听声音辨认。
“哟嗬!”旁边的大胡子倒是乐了,打量着顾莲,围着她绕了一圈儿,“没看出来,你还是一个泼辣的呢。”摇了摇头,“啧啧,这般标致!要是能睡一夜……”继而朝着曲奎拱手,“曲爷真是有福了。”
邓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自己竟然是受了顾氏的牵连?!
可是,她之前救了自己的母亲,一路上对自己也是照顾有加,况且此时此刻,便是再埋怨也是无益,只得低头咬了唇。
“够了。”曲奎皱眉打断,叫了人上来,朝对方递上一沓银票,“拿了钱快走。”
“行行行。”大胡子十分干脆利索,哈哈大笑,喊道:“走咯!咱们兄弟几个去好生的乐一乐!”上前一把抓向邓氏,“你跟我走。”
邓氏大惊,连连后退大喊,“你别碰我!”
“等等!”顾莲上前挡住她,朝那大胡子道:“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你又何苦去招惹徐家和邓家?你想要女人,不过是有银子就能办到的事。”
紧紧握住拳,命令自己身体和声音都不要发抖。
邓氏更是本能的藏在了她的后面。
“哦?你说的话有点道理。”大胡子咧嘴一笑,与屋里的劫匪乐呵道:“爷我不能只图自己乐呵,就不管兄弟们呐。”摸了摸鼻子,“那你打算出多少银子?怎么给?可别说让我们去安阳拿哦。”
“自然不是。”顾莲飞快的想着法子,缓缓道:“叶家商号一共十六个,离此地最近的是哪一个?有几天的路程?”
“好像浒川有一家分号,快马三天即回。”
顾莲当即道:“我可以修书一封,去浒川的叶家商号调银子与你们。”指了指曲奎,“他给了你们多少银子劫我?我出五倍的价钱。”生怕不够,赶忙补道:“不不不,十倍……,十倍的价钱!”
想来曲奎的钱是有限的,叶家分号应该拿得出来吧。
“不可!”曲奎大急,上前制止道:“你这是要跟叶家报信,休想!”指了大胡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已经银钱两讫!”又道:“你们也是做生意的,总不能坏了道上的规矩!”
大胡子犹豫了一阵,皱眉道:“算了,带上人走吧!”
“你听我说。”顾莲心下大急,只能退而求其次,抓住邓氏,“我不求你放了我,只求留下她,我一样让叶家商号给你银子。”飞快道:“这样……,总不算坏了你们的规矩吧?”
邓氏吃惊的看着她,目光闪烁。
“这倒是……”大胡子顿住脚步,回头道:“不过你一个后宅妇人,如何能够调动商号的银子?再说了,我们去拿被抓了怎么办?”
顾莲忙道:“你听我说。”
把叶东海出事,自己坐镇叶家主持商号大局,如何发现曲奎心怀不轨,以至于叶家辞退了他,给自己惹出这场祸事飞快说了。
然后道:“银子我一定能够调得出,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缓了口气,“至于你说的危险,你们做这生意就是在刀口上舔血,哪有不危险的?再说浒川离安阳甚远,消息应该还没有传过来……”
大胡子打断道:“传过来老子也不怕。”咧了咧嘴,朝着同伙们吼道:“哪个不怕麻烦的,去浒川拿银子,拿着了兄弟们一起分。”拍了拍胸脯,“若是受了伤,缺胳膊断了腿儿的,或者回不来,爹娘孩子我替你们养着!”
当即有人喊道:“我去,我去!”
又有人笑,“这位美娇娘说得对,咱们这些兄弟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赚得就是要命的银子,怕个甚?!啧啧,五倍啊……”摆着手指头算了算,“妈呀,那可是整整两万两银子啊!咱们兄弟三、五年里都不用拼命了。”
曲奎插嘴道:“你们不能这样!”
“滚开!”大胡子扬了扬刀,“你再啰嗦,大爷我不要钱就把你宰了。”又道:“人已经给你捉来了,只不过要借用几天,等着小娘子写信拿了银子再说。”
曲奎顿时瞪圆了双眼,却无可奈何。
顾莲则是哭笑不得。
二千两银子,就把自己和邓氏给绑架了?!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也叶家有多少钱,自己作为叶家儿媳,怎么着也不值这点儿吧?!就算是祖父给自己的那些宝石,也能当出二千两来。
大胡子丢下曲奎不管,吧顾莲和邓氏带到侧屋,找来了纸和笔,“快写。”把钢刀在桌上上剁得“噔噔”作响,“少耍花样儿!”
顾莲应道:“马上就写。”
浒川商号的掌柜根本没有见过,不指望对方认得自己的笔迹,不过叶家商号间联络自成一体,除了管理层并不外人知道。
上次为了辞退叶癸,还特意换了一套内部流通的特殊暗号。
顾莲凭着记忆,很快写好了一封奇怪的书信。
大胡子好歹认识几个字,但是根本不明白她写了什么,起了疑心,“你到底写了什么?要是敢耍心眼儿,就别怪大爷我不怜香惜玉!”
顾莲淡声道:“我的命还在你手里,能耍什么心眼儿呢?我上面已经写了,让商号听你们安排地点交割银子。”又道:“到时候,你们的人形容一下我的样子,再把这几件事情说一下。”
讲了几件掐头去尾、断章少句,别人听不明白的叶家商号内情。
----但愿老天保佑,一切顺利。
大胡子收了信,郑重吩咐了同伴几句,“快去快回,当心一点!”然后自己出去,重重的关了门,喝斥手下,“把人给我看好咯!”
“是,老大放心!”
邓氏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半晌了,方才抬起头来。
看向顾莲哭道:“二奶奶,多谢你……”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自己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会想死?
哪怕能够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遇上劫匪,内宅的心计和手段全然不起作用。
倒是低估了顾氏,若不是她的那个惊险法子,超乎寻常女子胆气,还有那种对叶家掌控的本事,刚才自己就只能一头碰死了。
但是……,她小声问道:“二奶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顾莲有一种泄劲儿后的无力,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还得静观其变。”还不知道浒川商号肯不肯信,肯不肯给银子呢。
万一劫匪要不到银子,恼羞成怒之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更不用说,自己现在还没闹清楚曲奎的打算。
他被自己揭穿了恼羞成怒,又被叶家砍去了大掌柜的职位,自然心中不忿,但是他劫了自己有什么用?要是敢找叶东海要赎金,事后怕是上天入地,叶东海也不会放过他的,除非他一辈子隐姓埋名。
但是他名利心这般的重,显然做不到。
而且方才他躲在屏风后面,不出声,鬼鬼祟祟的,似乎根本就不想让自己认出,到底想对自己怎么样?才能值回他那二千两银子。
杀了泄愤?在安阳直接捅了岂不省事一些?
那就是为了钱了。
要怎么样,才能把自己变出更多的钱呢?顾莲揉着额头,揣测着自己能够体现出来的价值,可以利用的地方,一时间并没有任何头绪。
邓氏心惊胆颤的,悄悄推了窗户缝儿去看外面动静。
忽地回头,焦急的轻声招手,“二奶奶……,怕是不好了。”
顾莲赶忙走了过去。
透过缝隙,可以看到连廊另一头的情景。
曲奎正在和大胡子等人交谈,不知道说了什么,大胡子皱着眉头似有犹豫,劫匪们附和嚷嚷,“是啊……”“还是保险一点……,好……”“何必惹麻烦……”,说了几句便被曲奎制止了。
然后就见大胡子点了点头,朝着曲奎指指点点的,似乎叫他赶紧做什么,曲奎当即拱手,一转身“蹬蹬蹬”下了楼。
顾莲心底一凉。
坏事了,刚才要去浒川的那个人根本没有走。
事关自己的生死,她再也忍不住,推开门欲要问个究竟,门一开,就是一柄冷冰冰大刀架了上来,守门的劫匪喝道:“滚回去!”
大胡子叉着腰走了过来,嘿嘿笑道:“小娘子,对不住了。”目光在顾莲和邓氏身上流连,“曲老板愿意多出五千两银子,我想了想,还是省事一些的好。”
邓氏吓得面无血色,惊慌喊道:“二奶奶……”
顾莲心下知道大事不好,有些不甘心,仍然努力,“不管他出多少,叶家都多给一万两银子,行吗?!我保证说到做到。”
“哈哈……”大胡子大笑起来,晃了晃脑袋,“有钱,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啊。”带着几分调侃,“小娘子你说对不对?再说两万五千两不算少了。”狠狠瞪了一眼,“你最好老实一点!再耍心眼儿,我把你的脸给划咯!”
顾莲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说不出话。
心下情知事情已无转机,----假如自己是大胡子,肯定也会选择让曲奎就地拿出两万五千两,而不是去浒川商号冒险。
“啪!”的一声,门再次被狠狠的关上了。
邓氏一下子软坐在地上。
顾莲一面心惊胆颤,一面命令自己冷静一点儿,可是手放在心口上,仍旧能感受到一阵一阵的震动,自己的心“咚咚”乱跳不停。
是谁?到底是谁?
曲奎不可能拿出这般天价的银子!他背后的人是谁?!
而且此地应该已算北方,自己从来就没有来过这边,更不用说得罪谁了,难道是叶家有什么仇人?脑子里一片混乱,微微疼痛。
而此刻,曲奎已经赶到了一所大宅院前面。
喊了一个门子,低声急语,“在下姓曲,有要事求见你们家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