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打着凯旋大胜的旗号,一路急行军回到安阳,----要是哥哥连许敬那点残兵神勇都对付不了,那么他也不用再回来了。
以哥哥的聪明、能干和那份城府,一定会让自己满意的。
从前是自己太傻,不舍得对这些在乎的人用心计,可是他们却都狠得下心来,甚至还能联合在一起对付自己!
都是自己的错,不怨他们。
----以后绝不会再错了。
徐离安顿好了随行大军,回到皇宫。
摒退了所有宫人,连妹妹徐姝都撵了出去,和母亲单独面对问道:“听说母后让大妹妹下嫁了安顺侯?怎么不等儿子回来再办,这样的急。”
皇太后听着这番冷嘲热讽的话,微微皱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从前我就是不清楚。”徐离撩起了袖子,露出手掌和手臂上凶残的疤痕,看着母亲,“母后可知道,儿子听到大妹妹成亲的消息,心慌意乱上了战场,然后人群里有人叫儿子小心,有人却射来一支飞箭!”他笑了笑,“若不是儿子用自己的手挡住,只怕此刻,运回来的就是儿子的尸体了。”
“你说什么?!”皇太后豁然心惊,赶忙走下来察看他的伤势,“这……,是谁这么歹毒?抓住那人没有?”
“那两个人都是死士。”
“就是说没有抓住凶手?”
“抓不抓住的,其实不重要了。”徐离笑得内容深刻,看向母亲,轻声道:“母亲你大概忘记了,儿子膝下是没有男丁的。”
皇太后只把这句话在脑海里转了一转,很快顿悟可能,“不,不会的!”她绝对不能相信这种事,连连后退,扶着椅子手方才稳住,“一定是哪里错了,或许……,是有人估计算计呢?”
徐离反问:“那么母后觉得是谁在算计呢?是许敬的人吗?还是周元培的人?他们是怎么堂而皇之混进来?还是儿子自己的人,他们要杀了儿子,自立为帝吗?还是别的……,母亲不愿意去猜的。”最后一字一顿,声音冰凉浸人,“一旦杀了朕,就能够得到天大的好处的人!”
“够了!”皇太后断然喝斥道。
“母后,儿子们都长大了,心也大了。”徐离声音冷淡,目光微恨,“已经不是小的时候,打一架,母亲你再喝斥几句就能和解的了。”
皇太后脸色一片苍白,手上发抖。
徐离又道:“母后必定是听了二哥的言辞,说什么我纳了顾氏,就会被天下人唾骂对不对?母后怎地不仔细想一想,当初我在万军之前,策马飞奔去救臣子之妻,早就已经担了天下骂名,那是抹不去的!而如今……,我没有把叶东海的妻子救回来,于是就赏了自己的妹妹给他,这算是赔偿吗?是不是更叫天下人笑话呢?!”
皇太后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臣子之妻又如何?她还是我徐离的未婚妻呢!”徐离压低了声音,愤怒却是掩都掩不住,“若非为了母亲、妹妹、哥哥,为了徐家,我又怎么会退婚,让莲娘嫁给了别人?!现在天下太平了,还不许我偿一下当初的遗憾?”目光好似阴霾,冷笑道,“天下骂名?那是只有懦夫才害怕的东西!”
自己等了她这么久,惯着了她这么久,难道是在担心天下骂名?!
----真是可笑!!
“母后……”徐离继续道:“往后你只管好好的享清福、含饴弄孙,有些事还是不要管了,否则只怕管不了,一片慈心还会被人利用。”他笑,“到最后……,若是母后你亲手错杀了自己的儿子,又当如何?会后悔,还是一辈子饮恨无边。”
“够了,不要再说了!”皇太后是止不住的心痛,心痛儿子们,更心痛自己,----果然自古无情帝王家,没有亲情,只有不顾情义的生死算计!她颤巍巍道:“我……,再也不管你们……”
徐离心中有怨恨,淡淡道:“儿子告退。”
一出门,徐姝就焦急的迎了上来。
“你陪着母后。”徐离吩咐道:“别多问,什么也都别说。”
徐姝不由一怔。
哥哥从未这般冷冰冰的跟自己说过话,叫人生出害怕!
而这边,徐离已经走出了院子大门。
一抬眼,便看见一大群莺莺燕燕等候在外面。
盛夏的日头正烈,一个个娇花软玉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耐阳光的娇气。只有等邓峨眉,把脊梁挺得笔直,仿佛一株不屈不折的青松一般,在见到皇帝才微微垂首,恭敬柔顺之中仍然不缺傲骨。
可惜不论是娇花软玉也好,还是青松傲骨也好,徐离此刻都没有心情多看一眼,不等宫人上来禀报,便挥手道:“免了,都回去吧。”
言毕,旋即大步流星离去了。
沈倾华等人都是面面相觑,----但是她们自入宫以后,只见过皇帝几面,别说宠幸什么的,就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过。
加上皇帝的脸色明显很不好,一个个都存了小心,不敢多言散去了。
徐离上了御辇,吩咐道:“去护国长公主府。”
随行的,还有他带去的一分重重贺礼,----皇帝出征在外,没有来得及参加妹妹的婚礼,现在就补一份过去,以示一母同胞的兄妹之情。
心机么?算计么?强权霸道么?自己从前只是不舍得对她用罢了。
莲娘,你可知道?从跳水下去救你的那一刻起,为了你,一直守着你,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其他的女人,……结果连儿子都没有一个,只差那么一点点,自己有可能战死沙场之上,从此灰飞烟灭。
如果那样,你的心里可会有一点点后悔?一点点难过?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你……,不配得到自己的真心!
即便嫁回去又如何?自己又不会娶妹妹护国长公主,有什么关系?既然你不喜欢这种温柔的方式,那么就换一种好了。
“皇上驾到,护国长公主、驸马接驾拜见。”
顾莲万万没有想到,徐离会回来的这么快!算算时间,差不多是这边得到赐婚的消息,星夜兼程送了消息过去,他就带了大军赶回来!
----可见他的怒气之盛。
和叶东海一起出来接驾的时候,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徐离的声音春风拂面一般,在耳畔响起,“大妹妹新婚大喜,就是太急了,做哥哥的竟然没有赶上你的婚礼。”指了指后面,“给你带了贺礼过来。”
顾莲的心像是被提了起来似的,福了福,“多谢皇上。”
“怎地……,妹妹才嫁了人,这就胳膊肘朝外拐了。”徐离悠悠笑道:“以前都是好好儿的叫哥哥,这会儿突然就生分起来了。”
顾莲低头不语。
叶东海神色紧张的站在旁边,此一刻,才真的感受到了,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妻子有多么的无奈,自己又多么的卑微。
徐离又道:“听说这门亲事是母后下懿旨赐婚的。”微微含笑看着顾莲,意有所指的问道:“妹妹,你对这门亲事可还满意?”
顾莲岂会听不出他的意思?静了一瞬,硬着头皮回道:“满意。”
“妹妹你大点声儿。”徐离笑着,却殊无暖意,“朕方才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对这门亲事可还满意?”
“满意。”
“再说一遍。”徐离冷冷重复道。
空气里的紧张气氛越来越重,威压越来越大,顾莲甚至忍不住想要逃离,可是最后还是坚持站住了,说道:“母后的这道赐婚懿旨,我很满意。”
叶东海上前扶住了自己的妻子,心中暖意流淌。
只不过这落在徐离的眼里,更是火上浇油,他站了起来,豁然将腰上的佩剑利落摘下,----这个动作,像火花一样点燃了充满汽油的空气!
叶东海喊了一声,“皇上!”但是不说他本身不会功夫,便是会,和皇帝拼杀,那也是要整个叶家掉脑袋的,最终只能徒劳的挡在妻子前面。
“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徐离呵呵的笑,将剑柄上的平安穗子摘了下来,轻轻递到顾莲面前,说道:“妹妹以前给我做的这个穗子,染了血、沾了灰,我不喜欢了。”他忍住满腔的心如刀绞,云淡风轻说道:“……还给你。”
还给你!把你的虚情假意都还给你!
顾莲一怔之下,没有去接。
徐离已经将那平安穗扔在了地上,弃之如履一般,看着藏在叶东海身后的顾莲,看着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女人,最终缓缓收回目光。
他轻轻的笑,“好妹妹,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顾莲听得他出门的脚步声,抬头看了过去,心中一片惊疑不定,----徐离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陌生的叫自己不认识。
他留下了平安穗,故意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叫叶东海情何以堪?!
然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作为兄长给妹妹带来的贺礼,除了金银珠宝以外,居然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侍女!一上来就是娇滴滴的请安,“皇上吩咐,让奴婢等人伺候长公主和驸马的饮食起居。”
皇帝圣旨一下,没有人敢拒绝这些空降的麻烦。
顾莲不敢,叶东海不敢。
诸如窦妈妈等人则更加不敢,公主府的下人们,见了这群明显和普通侍女不一样的美娇娘,都是客客气气的,只求顺着圣旨以盼自保。
整个护国长公主府,弥漫着一种奇怪诡异的气氛。
顾莲心里深知,自己和叶东海刚刚建立的那点信任,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那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必定会无事生非,搅和的整个公主府都不安宁,要是叶东海再因为平安穗疑心自己,都会让这段重组的婚姻迅速瓦解!
因为以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徐离恨透了自己,得不得到自己是其次,倒是以让自己和叶东海不痛快为乐了。
到了天黑时分,又有一道圣旨传了过来。
说是皇帝剿灭了反逆大胜而归,准备举办一个庆贺的宴席,请长公主和驸马明日午时一起赴宴。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赴宴是男女分开的,叶东海必然是在外面男客的席上,顾莲则和太后嫔妃们在一起。
而做为皇帝的徐离,想要在皇宫里见一下自己的妹妹,实在是太平常了。
顾莲心头的忧虑越发严重,----不行,自己必须和叶东海之间必须坦诚!自己必须把该说的都说了!
因而避开所有的人,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担心,幽幽叹气道:“明天进宫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以保住叶家和七七为重,以保住自己为重,不必将我的生死放在心上……”
“莲娘……”叶东海听她有赴死之意,大惊道:“不可!”
“你听我说。”顾莲摇了摇头,声音漂浮犹如云雾一般,“我想把话都说清楚了,至少……,至少要给你一个清楚明白。”轻轻一笑,宛若一朵狂风暴雨中的娇花,“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成亲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叶东海回道:“我怎么会忘记呢?”
“可是你一定不知道,当时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顾莲心里泛起阵阵难过,一点一点回忆起来,“当时我在娘家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整天惶惶不安,巴不得早点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
“那时候……,我在新房里看到你的第一眼,只觉你的眼睛黑黑的、暖暖的,就好像冬天里轻轻跳跃的火苗一样。”
“当时想着,和这样温和的人过一生真是不错。”
“可惜我们之前毕竟只是陌生人,你的话又不多,在家的时间也少,我并不太清楚你心里怎么想的,加上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所以……”笑容里的无奈更深,“不是你不好,只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了解对方,就发生了太多的事。”
在自己刚要萌发情意之际,叶家就用过继的事把那点火苗给扑灭了。
当然也不能说叶东海有错,毕竟当时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却是吃叶家的饭、穿叶家的衣服长大的,受了叶家的恩自然就要还。
欠自己的,是少了一份事先商量罢了。
更何况那时候自己除了嫁给叶家,也没有别的选择,无奈之下只能认了这件事,于是这个芥蒂就一直搁在彼此中间。
叶东海拉起她的手,说道:“莲娘,既然我们重新开始了,那就不要再去追究过去的事,否则各有各的理,永远都不分不出一个对错来。”握紧了妻子的手,想要给她温暖和力量,“不要伤了夫妻之间的感情,让彼此生分。”
顾莲心里一酸,只怕……,只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还是让我说完……”她感受着眼眶里的潮湿,一咬牙,继续说道:“我此刻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从徐离跳水救人开始说起,然后自己昏迷,自己醒来,再到了观澜阁,徐夫人过来认了自己做女儿,自己假装失忆,直到最近才被徐离揭穿……
“他许了我三年之约,不违我的心意。”
“当然了,这个约定不由我选择答不答应,他不送我回来,我自然回不来。而且当时我的确不想回叶家,因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叶家会如何对我,太后认了我做女儿以后,我真希望一辈子都那样过下去。”
叶东海露出后悔,“当时我没有及时跳水下来救你,也难怪……”
“不是为这个,而是……,流言可以杀人。”顾莲继续说道:“再说当时灞水河的水流那么急,便是你真的从桥上跳下来,也是徒劳,反而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就算是皇上那样身负武功的人,一开始也不敢跳下水的,先是系了绳子在马腹上面,后来则是水流变缓了,才肯离开绳子去救我。”
“东海。”她轻轻摇头,目光温柔的看着丈夫,“世人惜命本来就无可厚非,况且你还负担着叶家上下,我没有因为这个怪过你,不回叶家只是害怕人心难测罢了。”
指了指那个穗子,“当时你们要去济南府打仗,皇上说他出征生死未卜,而我又在装作失忆,做为妹妹便给他做了这个穗子。”忍不住深深苦笑,“他如今深恨于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有深意的,东海你千万不能顺着他的牵引,自乱其心!”
-----丈夫已经为自己倾尽了一切,不想伤害到他。
叶东海听得一时沉默。
徐离……,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难缠万分。
他对妻子有救命之恩,不计生死、情深意重;他还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年轻有为、俊美无匹;甚至……,把运筹帷幄用在了一个女子身上,软磨硬泡、攻心为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有些想不明白,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是太后和端敬亲王不想留我了。”顾莲平静道:“那时候我想着,你多半是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毕竟有惹恼皇上招祸的麻烦,所以告诉太后,如果你不愿意就随便把嫁给别人。”
她抬眸,目光认真而感动,“但是你答应了,你为这次的婚姻押上了一切!如果说我从前不知你的心意,不能做下决定,那么现在我也答应你,……此一生,绝对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情意!这世间有很多的诱惑和困扰,但是只要确认了、选择了一个,我愿意一生一世坚守下去,永远不负真心……”
“永远不负真心……”叶东海轻轻重复,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能得到这一句坚定的承诺,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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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中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顾莲穿了一身雨过天晴色的宫装,挽了碧绿披帛,拖曳及地,风吹过犹如一株碧绿的新柳一般,透着一抹清清爽爽的韵味。
静静地坐在宴席一角抿嘴不语,有点遗世独立。
那些妃嫔们在家时也是自持美貌的,不过徐家的人都很漂亮,眼前的大长公主便是例证,便是皇帝本人亦是俊雅无双。
因为这个缘故,各自都少了几分争奇斗艳之心。
徐姝悄悄了走了过来。
顾莲与她打了招呼,问道:“你没跟母后在一起?”
“母后身子不舒服。”徐姝摇摇头,“今儿的宴席不来了。”趁着宴席未定人多嘈杂之际,悄悄附耳道:“昨儿三哥回来时可吓人了,还跟母后拌了嘴,我问母后,可是母后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顾莲微微蹙眉,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是好。
徐姝知道哥哥昨儿去了护国长公主府,想要细问,眼下又不是方便的地方,只得低声道:“等下宴席散了,姐姐去我屋里说会儿话。”
说话?还不知道今天会发生点什么呢。
只是顾莲也不好讲这些,微笑道:“好,等会儿咱们一起去。”本来想说,一起去看望一下太后,但是估计……,太后此刻是不想见到自己的。
忽地有宫人高声唱诺,“皇后娘娘驾到!”
顾莲抬眸,顺着声音方向看了过去。
薛皇后穿了一身绯红色的细纹轻罗绣花衣,对襟开领,露出半弯杏黄色的抹胸,以团纹羊脂玉带束腰,满了缠枝海棠花,栩栩如生的彩蝶,说不尽的华丽繁复之意。
众人行礼的时候,她带着目中无尘的骄矜和傲慢,懒洋洋的坐下了,等得大伙儿挨了一会儿日头,才悠悠道:“起来吧。”
顾莲看在眼里,却有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凄凉执着。
薛氏虽然骄傲跋扈、任性泼辣,但是她又不是傻子,父亲的死亡和薛家的归降意味什么,她不可能不明白,如今这般拿捏做作的傲慢姿态,是因为对徐家有恨不满?还是觉得反正自己不会有好结果,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先好好的舒坦几天再说?
不过……,她即便死了,好歹也算痛快了一回。
顾莲轻嘲,自己的人生却从来都没有恣意过。
心中带着这种无奈和凄凉的心情,一片茫茫然,坚持到了宴席结束,既不记得吃了什么菜式,也不记得听了什么曲子。
和徐姝一起挽了手,离了席。
走到半路,一个宫人赶了过来禀道:“皇上请大长公主过去说话。”看了看徐姝,不等她开口,又补道:“皇上还说了,二长公主不用一起过去。”
徐姝皱了皱眉,“三哥这是要做什么?”
顾莲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徐姝坚持跟去的话,只怕更加惹得徐离生气,还指不定闹出什么来,因而劝道:“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万一徐离要赐死自己,也别吓着了她。
这个念头一起,不免想到叶东海和七七,拉住徐姝,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七七喜欢吃你做的桂花糖糕,得空了,你再赏一些与她吧。”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说这么一句了。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如果自己真的被迁怒,不得不死去,只求徐离能够放过叶东海和七七,只求徐姝偶尔还能照拂一下。
----自己只能争取到这些了。
顾莲辞别了徐姝,跟着那宫人,脚步沉重的往前走着,最终在一处荷塘前停下,正是当初自己落水的地方。
四周很安静,只有微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响。
徐离从上面的凉亭里走了下来,穿了一身明黄色的五爪团龙锦袍,步伐稳健、气势迫人,脸上却是微微含着笑意,喊了一声,“你来了。”
顾莲上前裣衽,“给皇上请安。”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做朕的妹妹了。”徐离在她旁边并肩站立,指了指前面的荷叶田田、娇荷漫天,“四年前,大概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时节吧。”
顾莲心情紧张,一声儿都不吭。
“那天……,嗯……,你好像穿了一身碧绿色的衣服,月白色裙子……”徐离一面回忆着,一面看着她笑,“对了,和今天这身差不多的样子。”笑容愈深,“你说是不是很巧呢?”
顾莲还是不言语。
徐离并不是真的要问她,继续说道:“那时候在栖霞寺的时候,我起了要娶你为妻的念头,但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笑了笑,“正是因为后来你不小心落水了,那些娇嗔软语,那些似水温柔,还有那一点点狡黠和任性,让我觉得你是一个灵动的女子,和这样的女子相伴一生,一定会很有乐趣。”
“当时叶东海走了下来,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让他看到你,看到你那美好诱人的样子,你是属于我的。”
“没想到,后来却出了那么多的事。”他的声音时远时近,漂浮不定,“本来那次在灞水河救了你,我还以为……,上天又一次把你送回了我身边,却不料,只是让我空欢喜一场罢了。”
“莲娘,你知道吗?”他执起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紧紧握住,“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顾莲想要抽手,但是根本强不过他的力气。
不过,徐离握了握便松开了。
像是心满意足了一般,又像是戒酒的人喝了最后一口,笑容渐渐冷淡,继而带出不能压抑的浓浓恨意,“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他指着前面的碧绿荷塘,“要么你留在我的身边,要么就留在这里面吧。”
顾莲心头一跳,他要自己死!
抬起明眸,看向那双被愤怒之火充满的黑色眼睛,看着他唇边决绝的冷意,心在一点一点的变冷,一点一点的下沉。
果然……,最终还是逃不过彼此怨恨。
她缓缓的走到了荷塘岸边,回头看了一眼,徐离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站着,眼里的恨意依旧难以消去,叫人浑身发寒!
顾莲嘴角勾起,绽出一抹凄凉无奈的笑容。
下一瞬,她的身体猛地往后一倒,“砰”的一声,水花四溅!没有再做任何徒劳的挣扎,任凭身体下沉,任凭清凉的池水将她淹没……
希望这样,可以消去他的心头之恨吧。
水波汹涌的荡漾着、晃动着,----顾莲最后朝岸上看了一眼,却是看不清,只看见一张被波纹晃花了的脸,狰狞扭曲、决绝无情!
这就是……,这一世最后的记忆吗?
顾莲轻轻笑了,感受着冰凉池水的无孔不入,感受着胸腔不能自控的窒息,感受着神智渐渐远去,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