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宅斗日记

作者:薄慕颜

“长公主?”顾大老爷担心道:“其实、其实……,只要长公主殿下安然无事,便是顾家三生有幸,不必照顾得如此细致的。”咬了咬牙,“那何家小儿,原本就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主儿,还是赶紧打发了吧。”

“挺好的。”顾莲嘴角微翘。

还算不错,虽然没有猜到对方出这么一招,到底没有脱离预计的范围,不至于让自己惊慌失措,眼下……,应该琢磨怎么应对才是。

“好?好什么?”顾大老爷不解,以为自己没有说明白,“那何庭轩虽、虽然是杏娘的夫君,可是他……”

“不与杏娘相干。”顾莲淡淡打断他,----难道自己会因为何庭轩是姐夫,就会特别看顾他?姐姐本来就不亲,姐夫又算得上是个什么了。

更不用说,何庭轩这般不堪的祸胎种子!

顾大老爷不敢多言。

这个侄女,从前在娘家便是极有主见的一个丫头;后来嫁了人,在叶家也是闹得天翻地覆的;现如今做了护国长公主,更是……,更是多了一抹凌厉之气,连她亲娘都当面打了,自己这个伯父又有多少脸面?

况且见她一脸神色镇定,怕是别有安排。

“这样。”顾莲开口吩咐,“既然有了这个起头,后面多半少不了还有事端,不论什么案子递交给你,都一律压着不审便是。到时候,那些按捺不住的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告御状,要么去大理寺伸冤,说不准连你一块儿弹劾了。”

顾大老爷脸色发白,问道:“然后呢?”

顾莲微笑,“我心里自有分寸就是,别问了。”怕他想东想西,补道:“后面少不了要热闹起来,你只坐泰山即可。”语气沉稳而笃定,“放心……,我总不会拿自己和顾家开玩笑的。”

顾大老爷听她这么说,放心不少,只是陪笑道:“公主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交待长寿,顾家上下必定都听公主安排。”

“回吧。”顾莲抬手,最后叮咛了一句,“记得看好顾四夫人。”

语气平淡,但却没有丝毫母女情分。

“是。”顾大老爷心头一凛,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顾莲翘起一只素手,看着那明亮嫣红的蔻丹出神,半晌收回心神,让人传了窦妈妈进来说话,“你这样……”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

窦妈妈低声应了,出去安排。

顾莲则去了后殿找儿子,小家伙快满周岁了,遗传徐离更多一些,不光小模样儿长得像,身板儿也是壮壮的。在江真娘的搀扶保护之下,已经会屁颠屁颠的走几步,甚至不用扶,也能摸着床沿磨蹭一小段儿。

----自己还玩得挺欢实的。

“好了。”顾莲看了一阵,招呼道:“走两步便算了,不急,骨头还没长硬,停停再多走一会儿。”拍了拍手,喊他,“麒麟,过来。”

麒麟正玩得高兴,被江真娘捉住了十分不乐意,见母亲叫他,以为是要继续走路玩儿,乐呵呵的就要扑过去。

慌得江真娘紧紧圈住他,送过去,“别急,别急……”

她越说别急,麒麟越着急,扭麻花儿似的扭了过去,扑在母亲怀里,还高兴的“呵呵”笑了起来。巴巴的仰起小脸,睁着一双黑宝石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像在跟母亲炫耀一般,“我很厉害吧?”

顾莲心都化成以一滩水了,嘴上却嗔道:“傻小子,整天就知道傻乐。”

江真娘笑道:“公主快别这么说,大皇子可聪明了呢。”急着表功,“这段时日奴婢一直有教大皇子说话,可是功夫没有白费。昨儿开了口,说一个‘姑’字,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等奴婢再多教一教,想来很快就会叫姑姑了。”

顾莲的笑容微微一淡。

江真娘没有留意到她的表情,只顾去逗麒麟,“大皇子,快喊一声‘姑姑’。”还凑近了一些,鼓励他,“昨儿不是学会了吗?姑姑、姑姑呀……”

麒麟不理她,只顾搭着母亲的手乱走。

江真娘继续努力,“快叫姑姑。”

“灵犀。”顾莲忽地回头,吩咐道:“你们都出去罢。”

江真娘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有些讪讪,小心问道:“是不是奴婢刚才太聒噪,惹得公主心烦了?”

顾莲摇了摇头,然后搂着麒麟亲了亲,轻声道:“有件事……,旁人不必知道,你却应该知道。”抬眸看向她,“我不姓徐,也不是麒麟的姑姑,而是他的母亲。”

短短一句话,包含多少惊世骇俗的内容!

江真娘震得心头一颤一颤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母亲洪妈妈是清楚此事的,想来一直没有跟你说。”顾莲接着道:“若是我一辈子做护国长公主,也不必说了。但是如今情况有变,只怕我这个公主是做不长的,你提前知道,心里也好有个应对,不至于将来惊慌失措的。”

江真娘张着嘴巴,嗫嚅了许久,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心口更是“扑通”乱跳不已,----难怪皇帝会时常过来,还以为……,是来看望大皇子才耽搁了。

那……,岂不是在这儿留宿的?

一瞬间,原本的世界天翻地覆旋转。

顾莲淡淡微笑,“若不然,也不会找你来做麒麟的乳母了。”

“是。”江真娘嘴上茫然的应着,心里一片混乱。

别人知情不知情不清楚,但至少皇太后、皇帝、乐宁长公主,以及自己的母亲,他们肯定是知情的,居然掩饰的这般严密,一丝儿破绽都没有漏出来。

顾莲知道对方需要时间消化,也不急,只是搂了麒麟道床榻上,歇了一下,又顺着他让走了几步,见麒麟扶了墙乱挪动,不由笑道:“傻小子,光长了一身蛮劲儿,跟你爹一样。”

他爹?江真娘想到时常往公主府跑的皇帝,不由一阵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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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时分,沈澈在家吃了晚饭出来。

今儿下午轮休在家,等下该换班交接,身边领了两个出自沈家的长随,都是一身精壮的身板儿。此时快到宵禁的时候,摊贩们纷纷收拾东西,行人也少了,只余几家大的酒楼还灯火辉煌,不过也亮不了太久时间。

古代出了上元节这种特定的节日,街面上是没有夜生活的。

沈澈正骑马走在准备休憩的大街上,感受着夜幕垂下,即将到来的宁静,忽地一身尖叫从巷子里传出来,“杀人啦!救命……”

尖叫声之中,一串追逐和逃跑的脚步声传来,像是绊倒了什么东西,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声音越来越近。转瞬便见巷子里跑出一个受伤的年轻人,哭爹喊娘,“救命!官差老爷救命……”

他只是没头苍蝇似的乱跑,跌跌撞撞。

身后追出一个黑色劲衣的提刀之人,步履更快,一眨眼就追上了前头年轻人,迎面劈空举刀就砍,正中那人的大腿,血流汩汩,那年轻人顿时杀猪一般叫了起来,人却“咕咚”软坐在地,再起不来。

那黑衣人反手握了大刀,准备朝年轻人的腹部刺下,却被沈澈一剑挡住,他冷声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赶在天子脚下随意行凶?由不得你放肆!”

对方眉头一皱,“叮叮当当”和沈澈厮打起来!

沈澈的两个长随慢了一拍,----倒不是功夫比不得小主人,而是犹豫着要不要去管闲事,所以才迟疑了。此刻眼见小主人已经和人交手,当即冲了上去,也和那黑衣人纠缠起来,但对方武功身高,以一敌三居然还能勉强支撑住!

此刻街面的人早作鸟兽散去,只剩下受伤的年轻人在地上哭嚎不已。

这边“噼里啪啦”打了一阵,那黑衣人大概意识到杀不了人,还可能脱不了身,目光一闪,身子一飘,钻了个空子便退出了战圈儿!

----竟是打算逃跑。

“想跑?!”沈澈勃然大怒,----本来嘛,以一敌三就够丢人的了,不但没有拿下对方,甚至没有伤着对方,再让贼人从自己手里跑掉,那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因而不管不顾,当即追了上去。

要说他心头的这份火气,已经好几天了。

当初在护国长公主面前夸下海口,说是一定拿第一,自诩这些侍卫里面,没有人能够胜过自己。结果半路杀出一个曲靖飞,得了第一不说,且还不是侥幸,不论枪术、剑术、箭术、马术,竟然样样都胜出自己几分!

又羞又恼又气,连着好几天都是吃不香、睡不好。

今儿再遇着这个可恶的黑衣人,越发来气!

因而一路提气猛追猛赶,非得抓住不可,偏偏那人跟燕子似的,东一飘、西一飘的晃荡,看似就在自己跟前不远的地方,但就是横竖追不上!

沈澈气得肺都要炸了,喝道:“贼子!休要猖狂!”

那人当然不会答理他,几个忽闪之际,居然直接翻入了一家高宅大院,迅速没入墙根不见踪影儿……

沈澈好歹是一个官身,当然不能跟贼人一般随便闯到别人家里去,在墙外驻足听了一听,里面居然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动静。也就是说,只怕贼人多半和这家主子认识,甚至就是他的主子指使的,所以里面的人见了他才不会惊叫。

心下一声冷笑,便直接走到侧门去找门子问话,“这是谁的府邸?”

“这位小公子好生放肆!”那门子虽见了他一身侍卫打扮,但也不怕他,反倒皱眉喝斥道:“居然赶在端敬王府门前大喊大叫?!还不快走?等下叫人拿住打一顿!”

端敬王府?沈澈仔细环顾了一下,可不就是吗?自己心头上火,又是夜里追人追迷糊了,居然没有发现这是端敬王府的侧门。

如此一来,倒没法子随便进去搜索了。

不由一阵踌躇。

他的两个长随追了上来,齐声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沈澈皱眉想了一下,若是自己再逗留下去,不仅不能搜人,还会惊动的端敬王府出来询问,待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免又要牵扯到护国长公主府,岂不是一通大乱?心下虽然恼火,也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

因而闷闷摆手,“走吧。”

一行人折了回去,找那个受伤昏迷的年轻人。

那人倒是醒了,可惜腿上受伤,看地上的血迹像是拖了几步,支撑不住,又索性坐在了原地。见沈澈等人回来,顿时大惊大喜,“沈副统领!!哎哟……”想要站起来,疼得一阵吃牙咧嘴,哭丧着脸道:“是我啊,我是府里的何笔录啊……”

沈澈低头仔细看了看,恍惚有那么一抹眼熟。

“沈副统领不记得了?”何庭轩赔笑,却别哭还要难看,“我、我……,我是跟在黄统领身边的,他是我的连襟,可想起来了?”见对方点了点头,又哭诉,“今儿不知道倒了什么血霉,被那贼子……”

沈澈哪里耐烦跟他絮絮叨叨?心下只是觉得事情不寻常,挥手打住他,“先别在这儿说了!”让两个长随扶了他上马,“先回公主府,见了公主的面再细细回禀。”

沈澈一匹马,何庭轩一匹马,另两个长随合骑了一匹马,几个人渐渐远去。

而与此同时,藏身在端敬王府的那个黑衣人,一直蹲在墙根的一个大树上,像是入定了一般纹丝不动,无声无息。

只是透过树叶缝隙看向夜空时,看着那一闪一闪的星子,仿佛暗地有什么光芒涌了出来,正要发出湛湛光华!

他在心里点了点头,此处的确有一棵积年古树好藏身,消息果然不错,然后竖着耳朵聆听了一阵,确定沈澈等人不会再回来,外面也没有人,方才一个翻身出了墙,然后像影子一般,在夜色之中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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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啊……”何庭轩痛哭流涕,伏在地上诉说满心的委屈,“当时想着早点回家去,便抄了近道,迎面便见那个贼子提了刀走过来,小的……,小的吓得掉头就往外跑!后来还被贼子砍了一刀,幸亏沈副统领他们路过搭救,要不然……,小的性命只怕不保……”

顾莲无心听他啰嗦这些,更不会出声,只朝窦妈妈递了个眼色,让她像模像样的安抚了几句,叫人送了何庭轩下去治伤。

沈澈抱了抱拳,回道:“公主殿下,属下一路追到了端敬王府,亲眼见那贼子翻进了院墙,然后再也没有了动静。”语声一顿,“实在不敢贸贸然就进去搜人,而且想来进去也不会有所获,所以回来请公主示下。”

“竟然有这种事?”顾莲语声惊讶,问道:“你可看真切了?”

“千真万确。”

灵犀从侧门走了过来,进了身,在顾莲耳边低声道:“回来了,无碍。”待她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顾莲心中一稳,继续朝外问道:“沈副统领,这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哦。”

沈澈急了,当即道:“属下从不说谎!”

“好吧。”顾莲悠悠叹息,“你的人品,你姐姐的人品,我都是信得过的,你们沈家一贯都有铮铮风骨,不是那等曲造假象之人。”她整了整衣襟,朝窦妈妈吩咐道:“现在就去备马车,我要去端敬王府走一趟。”声音不疾不徐,“去问问我那二嫂,无缘无故杀我府上的人,到底是为什么?”

沈澈有些吃惊,“公主……,真的要去端敬王府?”

他到不是打算叫顾莲忍气吞声,而是想着私下解决,不料这位公主平日瞧着温柔的很,今儿忽地暴躁起来,竟然打算亲自登门公开对质!这……,岂不是和端敬王府闹翻了脸?事情……,好像越闹越大了。

“怎么?”顾莲反问道:“莫不是沈副统领所言有虚?可先说清楚了,别叫我糊里糊涂冤枉了人。”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温婉,声音亦是不大,但话里却像是夹了寒冰一般,叫人隐隐生寒。

沈澈心头一凛,退不得,只能斩钉截铁的道:“绝无半字虚假!”

“那就好。”顾莲没再多说,而是吩咐窦妈妈,“让黄统领留下看顾公主府,把穆副统领叫过来,连带沈副统领一起,再把何笔录给抬上,等下带三百侍卫去端敬王府走一趟。”

沈澈的心提了起来,十七年的人生里面,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紧张惴惴过,一颗心“扑通”乱跳不停,好似春雷阵阵。

----有什么大事,马上就要掀开序章了!

当护国长公主府的人马抵达端敬王府大门口时,端敬王妃才收到侧门消息不久,不是王府的人传话慢,----而是事情不大,几经辗转审核才传到最高主子的耳朵里,倒是叫她生了一回气。

侍卫?既然不是宫中服色,那就应该是公主府的侍卫了!

像徐宪留下的几个儿女身边,自然也有侍卫,但是他们不仅是子侄辈,手里更无什么实权,哪里敢随便跑来端敬王府放肆?因而不是顾氏的人,便是徐姝的人!

正在着恼冷笑,便有丫头慌慌张张上来传话,“启禀王妃!护国长公主驾到!”

端敬王妃气不打一处来,喝斥道:“她来就来了,慌什么?!”

“不、不是……”那丫头急忙分辨,“不是护国长公主一人,不不……,不是随行带了几个人,而是……,带了乌压压一片持刀带枪的侍卫,足足有好几百人!看样子气势汹汹的,门上的人都给吓住了。”

“什么?!”端敬王妃大惊大骇,震惊道:“她这是想做什么?!”

怎地……,以为自个儿是真公主不成?以为服侍好了皇帝,就能随便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那九百侍卫又不是给她的,是保护那个小崽子所用,她居然就这样耀武扬威的带过来生事,以为自己是被吓大的不成?!

当即勃然大怒,喝道:“吩咐府中上下全力戒备!开门,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