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十一静静地坐着,眼神迷离,不言不语。

忽然,一抹浅绿色如疾风飞来,大手熟悉一捞,将她拥进怀里,疾驰如风而去。

耳旁风动,山风扑面,云十一觉得头更晕了。

她皱起眉头,侧头望去——看进了熟悉的墨玉黑眸,见他紧紧地看着自己,眼眸中的担心和焦急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突然,她的心猛地一痛!

“放我下来,我晕。”她低喃。

游弋墨玉般的黑眸闪着薄怒,她平日里喝酒总懂得节制,今天竟是怎么了?一下子喝了这般多,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果酒香。

喝酒吹风肯定更晕,他脚下的动作不停,想着一会儿便到凌风阁了,搂紧她,为她挡住一些山风。不料怀里的人却折腾起来了,扭着身子,嚷嚷道:“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游弋无奈,只好带着她飞身下地,闪身进了松柏林里。

云十一只觉得头晕目眩得厉害,干脆闭上眼睛,伸手扶在一树干上。

游弋心里气她不顾身体,但却也无奈,大手搂住她的纤腰,冷哼:“你喝太多了!”

好多人都去大厅里赴宴,她也跟着去了。本来他也想过去陪她,从昨天早上后,他便没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心里想念得很。可没想到随运拦住他,请他过去商量事情。

刚结束交谈出来,瑞木赶紧过来禀报:“十一整整喝了两坛酒,酒杯不断,敬酒的人也多。那风慕还一直帮她倒酒……”

他听完就赶紧往大厅赶,见冷独秀搂着她飞出来,他便跟着过来,直接将人给截走。

见她粉嫩的双颊红晕片片,晶亮的黑眸迷离,娇艳动人,想着刚才竟有一大厅的男人盯着她的娇美醉态看,他忍不住一肚子火。

云十一眯住眼睛,没有搭理他,深深呼吸,不知该如何跟他开口。她的酒量那么好,几坛酒根本不成问题。

只不过,她心里难受罢了——突然想起那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顿时觉得这诗句讲得真是对极了!

“一个女孩子家,竟跟一大群汉子喝酒,还喝成这样!”游弋见她不回答,心里料想她肯定醉得厉害,焦急又担心。

云十一听得他的话语,心里又是一阵酸痛。认识他以来,他从没对自己这么凶过,也从没对自己这般语气。

难道是因为那个娇美女子的缘故吗?那女子娇柔可人,温柔体贴,能为他灯下补衣,侍候他穿衣服……

而自己呢?却是女汉子一个。带领一大群粗壮汉子,上山下河,满天下做买卖……他这是在嫌弃自己不像其他女子一般温柔体贴吗?

心里无端又一痛,扶在树干上的葱白小手一把抓紧,死死地咬住下唇,眼里似乎有朦胧感,她拼命地忍着,不肯让眼中的朦胧往下移。

游弋见她抓紧树干,僵着身子一直没转过身来,以为她醉得过头,搂住她细腰的大手又掐紧了一些。想起跃龙帮的风慕,忍不住开口:“那风慕哪里是一个简单的人,你倒是不设防,一个劲儿地跟人家喝。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慕容峯对她心思不单纯,他一直都知晓。自从“烟雨满楼”接触过一次后,那慕容峯一直派人追寻她,打听她的事情。

在游龙山庄的时候,他猜到慕容峯误解她的姓氏跟云王府一般,以为她便是云幻郡主。他让人动了手脚,让慕容峯中毒五官迟钝,又故意略施小计,让云幻郡主被蜜蜂蛰伤引发皮肤过敏,让她只能戴着面纱出席中秋盛会。

慕容峯一直没起疑,前几天还亲自上云王府提亲。虽然云王爷还没答应,以圣上会为云幻郡主赐婚的理由推辞,但慕容峯却坚持说会向皇上请旨。

他却料想不到,慕容峯竟敢大刺刺来武林大会——也让他知晓他一直苦苦寻觅的“云公子”竟是闻名天下的云帮主!

他费心费血地阻拦慕容峯靠近她,她却毫不设防地坐在他身边,和他大吃大喝……想到此处,他就忍不住吃醋生气!

云十一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凶自己!他从没对自己大声过,一次都没有,可是他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凶自己……心揪紧着,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席卷全身,她感觉呼吸困难……

心里痛着,气着,她艰难开口:“我云倾月是什么样子,关——你——什——么——事!”一顿一顿地说着,咬牙切齿地说完。

游弋听她如此说,又感觉她的语气不善,心里尽管有气,却明白她喝醉了酒,不该跟她计较。拉住她的纤腰往自己的怀里靠,清润的声音说:“乱说什么酒话,我带你回去休息。”

云十一感觉到他的动作,拼命地甩起双手,扭着身子,大声嚷道:“你抱着我干什么!你放手!你放开!”

一想起这个坚实熟悉的温暖怀抱是属于别人的……她就直觉想跳开。昨天,他紧紧地抱着那个女子……那女子还说,他抱着她睡觉……还说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

游弋以为她是耍酒疯,看她这么激动,也不敢在这时候再惹到她。伸手半搂着她,低声哄着:“乖,我带你回凌风阁去休息。”

云十一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冷声说:“我不去。”

游弋温柔一笑,说:“我带你过去。等你休息后,我还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云十一心里一咯噔,苦涩一笑:“那人……是什么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游弋闻言笑眯了眼睛,认真答:“是,那人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哦?”云十一苦笑连连。原来她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人之一,那自己呢?也是之一吧!他最重要的人有几个?好多吗?

脑海里忽然浮现一首老歌,也忘了是谁唱的,只依稀记得那歌词是如此唱的。是否每一个快乐过的女孩,最后都成为你的妹妹。她的心碎,我的心碎……难道我也只是妹妹……

麻木地想着,麻木地走着,云十一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白茫茫的,她分不出东南西北来。心痛着,那酸涩的感觉犹如割心一般,苦痛无比……

游弋半扶着她,声音温柔好听:“他确实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他姓董,知晓的事情可多了。他很好相处,以前我跟他最亲近……”

忽然,身侧的人一歪,整个人晕了过去!

游弋吓了一跳,连忙抱住柔然娇躯,伸手探脉,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小家伙,总是让人又气又爱!等她醒来,非打她屁股不可,让她以后还敢不敢乱喝酒伤害自己的身体……

宠溺地看着怀里的人,他无奈摇头,抱起她飞身而起,往凌风阁飞了过去。

夜幕降临,到处都是黑沉沉的。山风吹来,吹得窗口“嘚嘚”做响,窗纱微微飘动。

云十一迷糊醒来,入眼是熟悉的轻纱蚊帐,鼻尖是熟悉的清冽如雪,她一愣:原来她在他房里。

她捂着头,缓缓坐直身子。忽然,思绪定格在她晕过去那一刻——

“……我跟她最亲近……”

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她眯住眼睛,深深呼吸,多么希望能平静一下自己的心。听得山风呼哨,又见窗纱微动,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望着窗外不停摇曳飘动的树枝,她的思绪也飘远了。

“十一,你醒来了吗?”流金的声音在窗外悄悄响起。

云十一懵然回神,对着门口答:“嗯,我醒了。”

流金轻推开门,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他边笑边说:“十一,主子让我给你准备一碗粥,说你醒来就喝下。”说罢,他端放在桌上。

云十一闻着那清粥的香气,顿觉得腹中空洞。傍晚的宴席她几乎都没吃东西,酒倒是喝了不少。

点头道谢,她走了过去,缓缓地吃起来。

流金直觉云十一的神色不对劲,问道:“十一,你怎么了?”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担忧和关心。

云十一淡笑摇头:“……没事,可能是喝多了。”

流金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说了好些事情。

“几更天了?……他呢?”云十一缓缓打断他,开口问。不知为何,想到他时,心突然犹如针刺般的痛着。

流金赶忙答:“快三更了。主子他在前头书房里,跟神医在聊天——哦!董姑娘也在呢!主子应该也快回来了,都聊了许久了!”

“董姑娘?”云十一喃喃道。记得他说,那个最重要的人姓董,知晓的东西可不少……他跟她最亲近……

“是啊!十一,你可要过去书房?”流金见她放下汤勺,疑惑问:“你怎么不吃了?你才吃了两口……”

她的胃口向来很好,怎么今天一直看着碗里的粥不动手,刚喝两口却又放下勺子。

“我不吃了,出去走走。”云十一缓缓起身说。

流金点了点头,把碗收了起来,关心开口:“那我先把这个拿下去。小厨房里的粥一直温着,你要吃就喊我一声。”

“嗯,谢谢。”云十一淡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流金往一侧走开,她也缓缓踏步,走向另一侧。

山风呼呼作响,吹得她的粉嫩脸颊有些微痛,她慢慢走着,山风冰冷,让混沌一片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吸着冷风,心头凉意充满,一直痛着的心似乎也不怎么痛了。

忽然,前方有一个浑厚声音传入耳旁,接着是她熟悉的清润如水,还有一个娇柔的女声。

她轻轻踏步,往那方的明亮走去。

就在她刚想推开门的前一刻,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只见那娇柔的女子幸福娇笑,快步地奔近游弋,一把投进他的怀抱。

“弋哥哥,你对我情儿最好了……”女子甜蜜地窝在他的怀里,开心地说着。

游弋高瘦的身子顿住,却没有推开那女子。

“情儿,你弋哥哥当然对你最好!我是拉扯他长大的外公,怎么可能不懂他的真实想法。哈哈哈……”一个满脸红光的老者乐呵呵笑着,伸手抚须,眼里满是慈爱地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云十一认得那老者,那天就是他喊着了她和蓝墨,怒道:“你们撞了我的徒儿!”

原来他便是游弋的外公——神医谷的前任神医,而游弋怀里的女子就是他的徒弟。

“弋哥哥,我还以为你对那沧海帮的云帮主……”那女子靠在他胸前,委屈巴巴地开口。

老者绷紧脸,出声打断她,说:“情儿怎么总是乱想!弋儿他跟那云帮主走得近,无非就是想利用他来打击皇室,狠狠地给后唐君主一巴掌……云帮主才艺高绝,一下子将他们送来的女子比下去。弋儿根本就无须多说一句话,后唐皇室就一下子焉了……痛快啊!”

云十一听得他的话语,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无措惊慌地瞪着那风轻云淡的男子看。内心深处有一个殷切的声音喊着:“不可能!你要相信他!爱他就应该相信他!”

“这事情几乎全天下的人都如此认为,你却还偏偏钻牛角尖!”老者慈爱地瞪那女子,无奈笑着。

那女子闻言娇羞笑了起来,仰头望着俊美无暇的游弋,娇滴滴问:“弋哥哥,师父说的是真的,对不对?你只是想利用那云帮主,对不对?”

云十一死死地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高贵男子的侧面。

男子俊美无暇的脸微微俯下,似乎思索了许久,终于重重地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一声轻轻的“嗯”,就像似一把最尖锐的刀,狠狠地砍裂云倾月的心,千刀万剐,劈着砍着……

云十一本能地伸手,张开小嘴,努力地喘着气,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胸口……

夜深了,凌风阁二楼依旧明亮,女子的娇笑声和老者的朗笑声不断传来。

游弋望向窗口,估摸着时间,开口道:“外公,情儿,天色已晚,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心里记挂她是否醒来,想出去亲手弄一碗醒酒汤,让她醒来可以喝下。

崇武山山上的夜晚冷得很,她那么怕冷,他得搂紧她睡在怀里,让她可以暖暖睡着。

董莫言见他总是心不在焉,暗自瞧着一旁的情儿,心里一叹,开口说:“情儿,我们先回去吧。”

情儿乖巧地起身,笑着点头。

“弋哥哥,那我和师父走了。”语气里是浓浓的不舍。

游弋淡淡地点头,对着老者俯身施礼。

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呀——这里怎么会有一条白色的丝帕啊?”董情儿惊讶地看着门上挂着的雪白丝帕,刚想伸手过去。

忽然眼前一阵旋风刮过,浅绿色身形一转,雪白丝帕立刻被游弋紧紧拽在手里。他惊讶地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丝帕,半晌也回不了神。

“弋哥哥!弋哥哥!你怎么了?!”董情儿从没见过他如此,焦急地拉着他的衣袖问。

董莫言也是好生奇怪,疑惑问:“弋儿,这不是你一直揣在怀里的雪山冰蚕丝帕吗?怎么会挂在门上?”

游弋却不搭理他们,捏着那丝帕就想奔下楼——

“主子!不好了!”一个黑衣身影匆匆从凌风阁门口跑了进来,气喘吁吁。

瑞木飞身下楼,一把抱住那黑衣人,焦急问:“星火,你怎么了……怎么了?”

游弋干脆踏步飞下楼,浅绿色身影眨眼闪到他们身前,大声问:“你为何在这里?!她呢?!她呢?!她怎么了?!”

瑞木和星火从没见过主子如此激动,两人都吓了一跳。几乎下一刻,流金和清水都奔了出来,所有的暗卫也都相继闪身出来,满满地跪了一个院子。

游弋冷声吼:“说!”

星火慌忙跪在地上,抱拳焦急答:“主子,夫人她醒来后就出门找你。她在你的书房外站了许久,后来她就飞身下山。我们跟在她的后头,只觉得她的轻功极快——后来我听到夫人一边飞着,一边大叫!我跟在后头,看到夫人捂住胸口,样子似乎十分难受。可属下的轻功……无论怎么赶,也追不上夫人……后来,她甩出了一阵烟雾,我们只觉得眼前一暗,都纷纷跌倒在地上……不知为何,我们起身后却发现无法运功,夫人却早已飞远,我便立刻跑回来告知主子。主子,夫人的心似乎很痛苦,你快去救救她!你快去救她啊!”

“你说什么?她在书房外站了许久……?”游弋喃喃问,脸色惨白一片。

星火重重地点头,脸上额上满是汗水,说:“是,夫人她站了许久。我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帕,挂在门上便飞身下山,我们也就赶紧跟了下去。谁知……”

“咻——”地一声,游弋冲出大门,浅绿色俊逸身影瞬间消失。

“快啊!快啊!”清水见主子狂奔出门,连忙大声喊。下一刻,所有暗卫都一并飞了出去。

董莫言焦急地走上前,问地上的星火:“你说的……夫人是谁?和弋儿是什么关系?”话语带着轻轻的颤抖。

星火喘着气,答:“我们庄主的夫人——沧海帮帮主云十一啊!”

“啊?!”董莫言吓得退了一大步,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