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聂尽燃走后,林幼月四下张望一番,确认再无认识的身影,拿起摊上包好的书迅速撤离,直到离远了原本那条街,才暗暗松口气。

午后,经多番打听,她找到德阳最大的药材店,不愧是德阳城,好些东洲罕见,多生长于西洲、北境的草药也能见着。

她一顿挥霍,把宿钰留给她的银钱用去大半,抱着包裹,心满意足地回了如意酒楼。

之后等得空了,再将那些经过灵力滋养的原材料调配研制,让它们发挥超常的效果。

她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医术,只是灵力特殊,并且能轻易窥见脉网而已。

但爹娘就厉害多了,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辨别对方身体是否康健,常见病痛甚至不需要药材辅助,将温和的灵力输送给对方,便可使病魔退散。

不过就算是现在这般半吊子,林幼月也从未觉得挫败。

人生在世多有苦难,为医者,不求救苍生,但求为他人减轻体肤苦痛,也是圆满。

这是爹从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虽不懂其中有何大义,但耳濡目染下一直牢记于心。

忙活至傍晚,宿钰仍未归来。

外边皎月徐徐爬升,屋内灯火明亮。

收拾完整,她静坐于窗下桌前,外边微弱的银白光华洒在两本书册的封皮上,内心忐忑又跃跃欲试地翻开那本有关陆瑾之的话本。

没办法,这种现实与自己颇有渊源的人,被写入书中是何模样,她实在太好奇了。

“第一回:遇山间恶霸,幸得仙郎相救……第二回:山中一.夜,他对我悉心照料……第三回:意外无误闯仙门大试,他竟是圣人坐下弟子……第四回:仙门内受尽刁难,陆公子挺身而出……”

起初不过是带着几分猎奇与探究,慢慢地她竟沉迷其中,心情甚至也随着书中男女主若即若离的感情关系而跌宕起伏。

等看合上最后一页,正如聂尽燃所说的那样,她确实感到意犹未尽。

林幼月一愣,这才回味过来,那陆瑾之好歹在现实还与自己有着名义上婚约,自己却竟看他与别人的情爱话本如此津津有味。

惭愧惭愧。

这事决计不能让陆瑾之知晓。

她不紧不慢地拿起另外一本,看书名应该是讲女子该如何尝试令男子为其动心,很符合她眼下的处境。

“第一法: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当你对心慕之人有意时,切莫事事避讳,适当表现心意将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你在看什么?”

声音紧贴着耳畔传来,似有似无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耳蜗,莫名酥麻像闪电般窜入身体。

林幼月一凝,瞬间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猛地弹起腰背,“啪”地一声合起上书。

旁边那人游刃有余地直起身来,成功避开林幼月的闷头闷脑的撞击。

“师弟!”林幼月大喊,眼见对方长眉微拧,又改口嗔道,“好吧是表哥,你吓我做什么!?”

“我何时吓你了?”宿钰失笑反问,“倒是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宿钰难得撒了个谎,其实就是故意吓她。

这事以前干过许多次,在林幼月配药时,给陆瑾之写信时,甚至神思放空发呆时……但凡师姐在做一件事便会格外投入,对周围的风吹草动都充耳不闻,毫无戒备可言。

他想看对方惊慌失措的滑稽模样,这种恶作剧百试不腻。

“我,我,我没有!”她气鼓鼓,话都开始结巴,很快眼珠一转,又道,“表哥你进我房间怎么可以不敲门呢?”

宿钰微微扬眉。

不过这回,倒有些反应过激了。以前也从不会反过来质问他。

眸光不经意瞟向桌上的书册,一只光洁如玉的手掌正死死压在封皮上,仿佛力求一字也不肯给旁人看了去。

真像一只怯懦又倔强的兔子,面对老虎却还要死守自己一寸草地。

“说起来,表妹还没回答我呢,你看什么如此入迷,要不拿出来一起鉴赏鉴赏?”

林幼月愣怔了,胡乱扯了个理由,“不过是今日街头买来的医书,表哥你不会喜欢的。”

呵,还撒起谎来了。

他方才其实有瞟见几个字眼,大约是什么情爱话本吧,反正绝不可能是医书。

“不愿就算了吧,我没有强迫人的习惯,”宿钰漫不经心耸耸肩,“但还真是叫人难过啊,我都从没对师姐撒过谎,所以希望师姐下次别对我说谎了,哪怕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方饱含笑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林幼月只觉得不寒而栗。

“信任一旦崩塌,我会忍不住怀疑你每句话的真实性,包括你前几日对我说的那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牙儿岛变故后,宿钰说话越发刻薄了,或许是她已知晓他的真面目,便不再遮掩,所以才如此直白。也或许是因为旁的……

不论出于哪种缘由,林幼月都不想这个时间惹恼他。

她低下头,心中还是有些委屈,只听得她小声嘀咕,“下次不会了。”

“乖,”宿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有利于我们师门情谊长存啊。”

宿钰言行向来轻浮无度,但从未有一刻会令林幼月产生暧.昧的错觉,从前如此,现在更不可能有任何旖旎遐想。

闹了这么一出,林幼月兴致全无,宿钰离去后,她把两本书塞进包裹,躺下很快睡去。

翌日,用过早膳,酒楼的伙计牵来马车,他们的马车一.夜之间换了新不说,旁边还多了一名随从,粗布衣服洗的发白,高而消瘦,肤色黝黑,上前一步,点头哈腰地打招呼:“二位老板好,小的叫旺福。”

“这是谁?”林幼月困惑道。

“我们的车夫。”

“可我不是已经学会架车了吗?”虽说过程坎坷,遭受了不少冷嘲热讽,但好歹还是能上手了啊。

宿钰跳上车,回首道,“就你那可以把人颠吐的技术?”

她努力这么久,还想以此邀功看能否稍微打动他呢,没想到小心思全泡汤了。

“表妹是不想上车吗,准备待会就跟在后面跑?”见她不动,少年又补道。

他是真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林幼月瞬间急眼,“谁说我不想的!”

当即手脚并用忙不迭进了车厢。

“表妹今日怎么不读你那医书了?”

稳稳当当的马车厢内,宿钰蓦地开口。

“现下没有心思了。”林幼月扭捏道。

宿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揪着昨日之事不放。

“喔?那不觉着无聊吗?依我看,不如拿出来一起瞧瞧,没准我也能学个半点医术呢?”少年继续戏弄。

“不无聊不无聊……”林幼月讪笑着靠至窗边,胡诌了个借口,“我正打算看看风景,表哥你看,这树长得远不如我们那的好啊……”

“呵。”他哼笑一声,未再做回应。

车内顿时沉静下俩,林幼月真就趴在车窗欣赏起外头郁郁葱葱的景色。

换了马果真不一样,跑起来稳当不说,也比前几日快上许多。

她暗自研究起路边一晃而退的树木花草,她自小研究这些,但有些竟一时无法准确对上名号,书中所见总是典型,实践却千奇百怪,外面的世界果真是包罗万象。

就这么放空思绪良久,林幼月渐渐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师……表哥,”她回过头去,望向正闭目养神的少年,不确信道,“我们好像……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什么意思?”宿钰睁开一只眼。

“刚有棵树,梢上结了黄色的果,因为一时半会没想起名字,所以印象深刻了些,这么久过去,我仿佛是第三次见到那株树了。”林幼月眼里闪烁着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