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怎么能不担心,这回可不是上次,在外面还能找个解围的人,这回是在景阳宫里,可没人来搭救。外面日头又烈,晒上一会人可就晒坏了。
梨云心里一时也没了主意,这景阳冷宫里也没个人来,再说这人就是来找事的,可得想个脱身的法子。
正是热的时候,袁常在坐在殿里,一会儿就觉热得厉害,再看看那宫女跪在烈日下,心里闷着的气终于散了出来。叫你狐媚子,今儿不晒你个原形出来不算完!
素云急得都要哭了,可又没什么法子,谁叫人家是主子呢,小宫女可不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
梨云跪在那里,衣裳都汗湿了,头也晕晕的,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突地计上心来,身子一歪便倒下了。
素云正看着呢,见梨云倒在了地上,早扑上前去,眼看着人已晕死过去,不由一迭声地哭喊着:“姐姐,姐姐!”
袁常在正得意呢,没想到人跪了一会却倒下了,一时也有些慌,“可不管我事啊,是她自己倒的。”
这时陈福也跑了过来,听她这样说,一时气愤,也顾不得别的,只道:“若是姐姐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你的事。”
袁常在本意是来出出气,可没想把事情弄大,看看梨云倒在地上,也不管那些了,赶紧带着小宫女走了。出了景阳门还听见里面在喊姐姐,不由骂一句“晦气!”
梨云听得那袁贵人走了,便慢慢睁开了眼,“我没事了。”
素云听得她说没事,一时又哭又笑,忙扶梨云起来。
两人到了阴凉处坐下,陈福也打来了井水。
梨云就着清凉的井水,洗了手洗过脸,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姐姐的脸都晒红了。”素云道,“不过好像更好看了。”
可不是,梨云白皙的小脸已成了粉扑扑的颜色,越发显得面若桃花
“你……”梨云不由叹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我没事,刚才是装的,要不那袁常在也不走。”梨云怕两人担心便又解释道。
素云拍拍心口,“刚才真是被吓到了,以为姐姐怎么了呢。”
“是晒得有些晕,凉快一下就好了。”梨云忙安慰她。
幸亏梨云见机得早,要是再晒下去真会晕倒,中暑可不是小事,厉害了会出人命的。
梨云瞅瞅身旁两个人,再看看自己,好歹三个人都身体不错,平常也注意锻炼,没生什么大毛病。要是真生了病在看医问药的时候有人刁难,那可真就要了命了。
经过这一回,梨云越发警觉起来,平常能不出门的就不出门了,去领东西的事都叫素云和陈福两个去办,梨云真的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缩在了景阳宫里。
梨云担心冬天会没有炭用,未雨绸缪,三个人也慢慢攒了不少。又趁着天热,梨云拿银子叫陈福倒腾了一些存着。三个人就像三只小松鼠,慢慢积攒着过冬的东西。
冬天的炭解决了,梨云去了大一条心事,就算有人再使坏,也能撑上一阵子了。
接下来该琢磨一下怎么把衣服加厚的问题了。
去年冬天的时候梨云就把三人的冬衣加厚了一层棉花,可还是不太管用。瞅瞅自己所剩无几的银子,梨云有些犯难了。各种皮毛是保暖,可是想也不用想,没钱什么也没有。
羽绒服、保暖衣、毛衣……梨云细数前世的种种,突然有了主意。
毛衣,就是毛衣了!要知道自己以前可是跟着奶奶学过织毛衣的,对,对,这毛衣可行。
只是想法怪好,实行可难。这会儿宫里根本没有毛线,只勉强能找些棉线来。
棉线也行,咱就先织个手套戴着,干起活来也能保暖,手冻得生疼的滋味可不要再受了。
这回也没舍得再用银子,梨云画花样子,素云打络子,慢慢也倒换了些棉线来。
织线的棒针好找,弄截竹子就能做出来,陈福照梨云说的做了棒针出来。
有了棒针有了线,梨云很快就织好了一副手套,先给了素云。素云拿着手套又惊又喜,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一根线竟然织出了这个,实在叫人惊讶。
“姐姐真厉害!” 姐姐做出来第一个就给了自己,真是拿自己当亲妹妹了。
“等明儿找到羊毛线了,我再织毛衣出来给你。”梨云笑道。
羊毛线的毛衣才保暖,只可惜一时找不到,不知以后能在宫外淘换到不。
给三个人都织好了手套,天也慢慢冷了起来。
梨云三个都感到了这个冬天的难过之处。别的不说,饭菜先差了起来,问就是这样的,不吃拉倒。然后是份例也不能按时领了,特别是木炭,问就是没有。
虽说也做足了准备,可真面临这样的状况,三个人都有点慌。
梨云请张太监给打听,张太监到是客气,很快也回了话,说打听不出来,应该是宫里有分量的人说话了。
梨云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是谁能做这样的事。应该是自己得皇帝赏的事不知触动了谁的神经,就是对不住素云陈福两个了,跟着自己受了牵连。
陈福倒来安慰梨云,“姐姐,在宫里受冻挨饿那是常事儿。如今托了姐姐的福,没冻着也没饿着,多好。”
素云也是庆幸姐姐想得周到,早有准备。
真是亏得早有准备,木炭还有,饭食上也能煮面条顶上几顿,棉衣是厚的,还有手套,三个人还不至于太狼狈。
可这样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梨云不由有些发愁。只是在这深宫里,光愁也是没用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天正是梨云当值,四贝勒又来了景阳宫。
上回胤禛来还是石榴花开正红的时候,这回再来,却是寒风凛冽了。
梨云见了人忙蹲安问好,“给四贝勒请安。”
“起来吧。”胤禛淡淡道。
再仔细看小姑娘,穿得倒是厚,更衬得一张小脸清丽无比,一双眼睛明亮动人,眼中却多了几分疏离。
胤禛心下黯然,也不说话,只在书架间随意看着。
梨云再见到四贝勒,心里也有几分感慨,到底还是辜负了人家的一份好心,不过那又如何呢,难道真进了他四爷府,和他一生一世一群人不成!
“四爷要找什么书?”梨云问,来的都是客,好生招呼才是。
“最近还好么?”人也不说找什么书,就这样问了一句。
梨云一时又觉得好笑,多像小说里分手后再见面的恋人,只能问一句最近还好么?
呸呸,什么恋人!梨云呸自己两下。
梨云心里想着,面上倒多了几分笑意,可转又想,还好么?可一点也不好,都吃不好穿不暖了有什么好。
脸也耷拉了,只勉强笑一下,“多谢四爷挂记,还好还好。”
胤禛看她又颦眉又带笑的样子,不由一怔,心道,还好?哪里还好了。
胤禛可听苏培盛说了,景阳宫最近被苛扣得厉害,还是,还是德妃娘娘发的话。
胤禛对自己的额娘也是无语了,一宫主位去为难一个冷宫里的小宫女,也不嫌传出去跌份。
他哪里知道德妃和这小宫女却是积怨已久了。
本来德妃早忘了梨云这么一个人了,偏生因为得皇帝赏的事,自己宫里的那几个常在答应见天嘀咕。德妃娘娘记起来了,这不是当初选秀时拒了自己的秀女嘛,原来是想着攀高枝呢。
对付这么个小宫女,可不用德妃娘娘自己说话,露个口风就有手下的人去办了。内务处的人知道了德妃的意思,可不敢得罪,这可是一宫主位,就是到现在也是恩宠不断,哪能不听呢。
不用你管,我好着呢!梨云话里没说,面上可露着这意思。四贝勒什么眼神呀,一瞅就看透了梨云的那点道行。
见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胤禛也有了几分意气,行,你说好就行,爷还懒得理你呢!
四贝勒随意拿了本书便要走,一抬眼又看到梨云手上戴的手套,不由问:“这是什么?”
梨云扯一下手上灰扑扑的手套,回道:“是奴婢织的……手套,戴上暖和些……”
转又想到,这四贝勒说不定能找到羊毛线,便想问一下,再回想自己刚才的态度,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笑一下。
“拿来我看看。”胤禛看着那手套,看起来保暖手又灵活。
梨云织的是那种最简单不带手指的半截短手套,手掌暖和,手指干活也不耽误。
梨云递过手套,胤禛看了看,“这个做起来容易不?”
“很简单。”梨云忙道,“就是,不知四爷……要是四爷不嫌弃,奴婢织一副送您。”
梨云本来想问他能不能找到羊毛线的,又一想哪能就这样求人了,好歹送点东西不是。
“想要爷做什么?”胤禛早已看穿她的心思,直接问道。
被看穿了心思,梨云也不扭捏了,“想问下四爷能找到羊毛线不,这个用羊毛线织了才暖和。”
“行。”胤禛想想便答应了。羊毛线什么的做起来应该不难。
那可太好了!听四贝勒答应下来,梨云眼睛都亮了,话也说得甜,“多谢四爷!您多费心!”
帮这么个小小的忙,就叫她这样感恩戴德,真是可怜见的。又想起苏培盛报上来查到的梨云家世,竟然是在庄子里长大的,也不知受了多少苦。胤禛想着,再看向姑娘,就多了那么点心疼。
“这也是在庄子上学会的?”
梨云不知他心里所想,猛听他问,愣了一下才道:“庄子里冬天冷……这才想了这个法子。”
“画也是在庄子里学的?”庄子里的生活这么不易,她还学会了画画认字,真是难为了她了。
见四贝勒这样问,梨云不禁有些慌,难道,难道这人是看出什么来了?都怪自己太不小心了,就这样露了痕迹。
既然人问了又不能不答,梨云只得道:“庄子旁边村里有个私塾,侥幸偷师学了几个字。至于画画……庄子里沙地也多,奴婢每日里就在地上胡乱画一画……就像那王冕学画……”
梨云胡乱说了几句,也不知道人家信了没有。
听她说,胤禛都能想象出她以前日子的艰难,那个钱应福可真混账!
梨云说完见人不吱声,不禁瞅他一眼,却见他似是一副同情的模样。莫不是我看错了?梨云疑惑着,朝他笑一下,“都过去的事了,没得叫四爷见笑。”
这姑娘经过这么多难事儿,还能笑得这样开心,却是个叫人服气的。
“对,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胤禛说一句,不知是感叹梨云还是感叹自己,以前种种不堪又如何,都过去了,以后会更好。
梨云没想到他就这样轻拿轻放不再问以前了,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心下松了口气,面上笑意多了几分真心,“谢四爷体恤。”
“别忘了送爷的手套!”胤禛转过身去,挡住了嘴角露出的笑意,在书架上随意拿了本书,便走了。
“记着呢,您过两天来就织好了。”梨云面上带笑跟在后面把人送到了大门口。
这下暖和的毛衣有着落了,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