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飞雄气喘吁吁地跑到了2 号体育馆里,那里是今天雪村夜芙比赛的地方。

但这间体育馆的排球场上,早就没了参赛队伍的身影,只剩下工作人员正在做着最后的整理工作。

“这位同学,这里马上要关闭了啊,你有什么事吗?”

正在清理地面的阿姨注意到了他,好心提醒。

“这里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吗?”影山飞雄迟疑地问着。

“结束很久了啊,怎么会现在才来呢?是记错时间了吗?”阿姨奇怪地问着。

影山飞雄呼吸一窒。

“影山前辈?”惊讶的声音在影山飞雄身后响起。

影山飞雄转了过去,看见鹿目佑树后愣了几秒才想起来他是谁。

“真的是你啊。”鹿目佑树有些惊喜地说,“我本来正要走了,忽然看到前辈。”

“前辈是来找雪村同学的吗?”

“我打完比赛后来过,那时候她就已经走了。雪村同学的比赛……还是输了。”

……雪村她还是输掉了吗?

听到这样的消息,影山飞雄忽然跟着一起难过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去找她。

但是鹿目佑树接下去的话又让他顿住了脚步。

“说起来,雪村前辈她真的很努力了。明明我们每天结束社团训练以后,都还会再加练很多时间。”

鹿目佑树叹了口气,“雪村前辈一定很伤心吧,毕竟是毕业前的最后一场比赛了。”

这些话传入影山飞雄的耳朵里,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们……每天都会一起……加练?”他艰难地开口问。

难道还一起顺路回家,一起喝买一送一的牛奶吗?!

这小子是不是还替雪村推过单车?!

鹿目佑树眨了眨眼睛,决定说一个小谎来证明自己真的对雪村同学很照顾——这样影山前辈一定会很感动,因为帮忙关照了前辈的朋友什么的。

“是啊,‘每天’我都有帮雪村同学托球哦。”

鹿目佑树自信满满地说完,结果换来了影山飞雄长久的沉默。

这个即将关闭的体育馆又迎来了第三个人。

气喘吁吁地扶着墙,谷地仁花累得差点说不出话,“影、影山同学,你跑得太快了我追不上……”

“大家都在等你出发一起去吃饭啊,影山同学。”

“怎么会跑来这里……是迷路了吗?”

影山飞雄回过神,忍不住瞪了鹿目佑树一眼,然后臭着脸往外走去。

“……有事,抱歉。”

谷地仁花奇怪地看了影山一眼,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似乎很糟糕,于是根本不敢再搭话。

鹿目佑树则被瞪得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好像……搞砸了吗?是哪里不对啊?

常去的餐馆里,乌养教练和武田老师请排球部的众人好好吃一顿饭。

因为赢得了去东京参赛的机会,大家都兴奋不已,但只有一个人除外。

“喂,月岛,那个拦网真的太酷了吧?你怎么做到的啊,回去教教我啊。”

日向翔阳大口往嘴里塞着东西,快速咽下去以后又拉着月岛说个不停。

“说过了无可奉告,吃你的饭。”

月岛萤烦不胜烦,顺手往日向嘴里塞了一块面包。

日向翔阳瞪着月岛,但还是老老实实把面包咽了下去,只是抱怨着:“干什么给我面包啊,会占掉胃的空间让我少吃很多好吃的烤肉啊。”

“那就闭上嘴去吃啊。”

往常这种吵嘴中,影山飞雄也会在猛吃的间隙里插嘴骂上几句“日向你是笨蛋吗”之类的的话,但是今天他却很安静。

他面前的餐盘里,甚至只有半片没吃完的烤吐司。

影山飞雄感觉很饿,但是即便如此,他却仍然无法心安地吃下去东西。

拿着手机,影山重复拨打着同一串号码,但是对方一直无人接听。

是雪村给他的,她家里的电话号码。

没有人接听的电话让影山飞雄感到焦虑。

在打了十几个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忽然站了起来。

一整桌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他。

“影山,你怎么了啊?”

“是赢了白鸟泽高兴得傻掉了吗?”

日向关心了一句,被谷地仁花轻轻拽了拽衣袖,示意他噤声。

“……抱歉。”影山飞雄面向教练和三年级前辈鞠了个躬,“我有事,要先离开了。”

说完,影山飞雄就快步离开了座位,往餐馆外走去。

“影山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菅原孝支有些担心地说着,“在集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影山他好像总是在等谁的电话,刚才他也不停地在用着手机拨号。”

“就算这样,也不能不吃饭吧?”泽村大地也有些担心。

“喂……不会遇到了什么敲诈勒索之类的事情吧?”东峰旭猜测着,然后立马被三年级的大家骂了。

“少在那乌鸦嘴啊你!”

“日向,”清水洁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老板那边要来了一份打包好的寿司,然后叫了日向的名字。

“你跑得比较快,能追上影山,把这个给他吗?”

“刚刚打完整整五局比赛,不吃东西是完全不行的。”

“啊……是、是!”日向翔阳从清水手中接过寿司,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餐馆去追影山。

雪村夜芙的家,影山飞雄只知道是离活动中心很近的地方,具体的位置就有些模糊了。

但是顾不了这么多,他还是决定往那边赶。

在手机上查了查活动中心的位置,凑巧的是刚好也就在这附近。

“喂!影山!”日向翔阳气喘吁吁追了出来,把打包好的寿司往他怀里一塞。

“刚比赛完不可以不吃东西的啊,”日向翔阳学着清水的语气说着,“还有啊,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记得告诉我们啊。”

“大家肯定都很愿意帮忙的。”

影山飞雄愣了愣,接下寿司轻声道谢。

能够来到乌野,能遇到这样的队友,他虽然没办法说出来,但是内心其实也很高兴。

果然雪村说的都是对的。

影山飞雄找准了活动中心的方向,然后往那边跑去。

他是和大家一起从体育馆坐校车离开的,相比之下,其实樱井月的电动车要慢很多。

因此影山在活动中心附近的信号灯路口,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时候,樱井月载着雪村夜芙刚好和他迎面交错而过。

虽然带着安全头盔,但是雪村夜芙露在外面的红浆果色的头发,还是被影山飞雄在瞬间捕捉到了。

影山飞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了解雪村夜芙。

不仅仅是她打球时候的习惯,还有她头发的颜色、喜欢穿的鞋子、讨厌吃的蔬菜、喜欢的牛奶口味……

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些他全都牢牢记住了。

影山飞雄在和雪村夜芙擦肩的瞬间转身,在信号灯还剩最后十秒钟的时候,重新穿越人群,追着她跑去。

行人纷纷对着这个在路上快速奔跑的少年侧目。

他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人要见,或者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做吧?

大多数路人都会这么想着,然后远远看见他往这边跑来,就会自发让出一条畅通的路线。

公寓楼下,送走了樱井月的雪村并没有立刻往楼上走。

左脚的疼痛似乎比她预想得还要严重一些。

雪村夜芙坐在楼下的花圃边沿,还是忍不住脱下了鞋子,打算想办法缓解一下再走。

影山飞雄跑进了这一片公寓的区域,然后看见樱井月骑着车在一处转角出现。

……他找到了,雪村夜芙在的地方。

树荫下,红浆果发色的女孩原本打算独自检查伤处,却听见有人忽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雪村。”

影山飞雄跑到了心心念念的人的面前,呼吸急促。

他叫出了她的姓氏,但是忽然之间,又很想叫她的名字。

“……夜芙。”

雪村夜芙愣了一愣,忽然手足无措了起来。

“影山飞雄?”

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她家门口……而且还是在她很没形象脱掉了鞋子的时候啊!

影山飞雄敏锐地发现了雪村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淤青。

上前抓住雪村的手腕,影山飞雄慌乱地查看:“受伤了?!”

影山飞雄看到那些淤青的时候,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输掉比赛,还把自己弄伤什么的,到底为什么要让雪村也经历这些。

让他一个人承受不就好了……

和他一起训练的时候,雪村有时候被球砸到都会埋怨他、冲他发脾气。

所以明明是不爱吃苦的人,却还是要独自承担这些吗?

怎么会这样。

影山飞雄抿着唇不吭声,脑子里乱成一团,手上却不停地把雪村的双手完完全全检查了一遍,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雪村脱掉了鞋的左脚。

雪村夜芙被影山冷着脸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搬出之前应对老师和学姐们的说辞,想说些不要紧之类的话,结果才说了一句,就被影山接下去的举止吓到了。

影山飞雄这时候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他在雪村身边坐下,用手抬起了雪村的小腿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后把她的袜子轻轻拉了下来——

摔伤的程度比雪村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脚踝处肿得很高,乱七八糟的淤青颜色,还有脚踝上方一小块已经凝血的擦伤。

雪村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脚踝被影山握在手里的温度,忽然让她觉得有了几分委屈。

影山定定看了一会儿,惯用来托球的指尖轻轻触碰淤青的边缘。

“很痛吗?”他用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温柔语气问着。

雪村夜芙原本想摇头表示不痛,可是在影山那样明明白白心疼的目光之下,她感觉简直痛到想哭。

雪村犹豫着,最终点了点头。

什么“自己会好的”“没有关系”“不需要担心”那种逞强的话,都只不过是掩饰脆弱的借口而已,是雪村夜芙披在身上的一层很薄很薄的壳子。

而这种薄壳,因为在意的人的一句话就会轻易碎掉啊。

“很痛,真的很痛。”雪村夜芙眼睛红红的,对着影山飞雄这样说着。

影山飞雄握着她的脚踝的手轻轻颤了颤,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放下。

“在这里等我,绝对不要乱动。”

影山飞雄对着雪村交代了一句,然后站了起来,用比刚才更加快的速度往最近的药店跑去。

在公寓不远处就有一家,他来的时候有注意到。

冰块、毛巾、创口贴、活血止痛的药液喷剂。

在等待店员找喷剂的时候,影山还在药店门口的自动贩售机上买了一盒薄荷牛奶。

秋季的气温并不炎热,影山飞雄的额头却还是因为快速的跑动冒出了汗。

直到回到公寓楼下,看见雪村夜芙还乖乖坐在那里的时候,影山飞雄才慢下了脚步。

将药品放在地上,双手拆开吸管插进饮料孔,他把牛奶递给雪村夜芙,然后又蹲下去拆别的包装。

雪村夜芙接过牛奶小口地喝了起来,看着影山飞雄将一小袋碎冰块包进毛巾里。

影山坐回了雪村夜芙身边,再次将她的小腿放在自己的膝上,小心翼翼地将冰毛巾敷在了她肿起的脚踝上。

伤口处的温度骤然下降,雪村夜芙的脸却一点一点变热。

局促地咬着吸管,看着影山轻轻按着冰毛巾,雪村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毛巾里的碎冰一点一点融化,脚踝上原本的疼痛逐渐减轻,转而变成一种近乎麻木的感觉。

“会很冷吗?再等一会儿。”

影山飞雄说着,专心着手上的动作,没注意到雪村夜芙微红的脸颊。

隔了一小会儿,影山拿开冰毛巾放在一旁,又用力将自己的手掌搓热,把掌心轻轻按在淤血最严重的地方。

淤血要揉开才能好得更快,这些是小时候爷爷教过他的事情。

“会很痛,但是痛才能好得更快。”影山将爷爷说过的话说给雪村听。

雪村原本强装出来的镇定几乎要维持不住了,感觉自己脸热到像毛巾里的冰块一样,马上整个人就会化掉。

反复地冰敷,反复地用手掌去揉,不知疲倦。

许久,影山飞雄终于停下了重复的动作,拿起那罐有活血效果的止痛剂喷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然后一点点用指尖涂抹到雪村夜芙的皮肤上。

脚踝、手腕,所有受过伤的地方,全都被找了出来,仔仔细细抹上了药液。

雪村夜芙手里的牛奶很早就喝完了,影山飞雄在处理她脚踝上的伤的时候,她看到了他头顶的发旋。

而那双替她托了无数次球,天才二传的手,在她的皮肤上留下温度。

看着面前的人,在这短短几十分钟,雪村夜芙已经在心里问了影山飞雄无数遍——

她想问,影山飞雄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是不是因为喜欢,所以才用不知道什么样的方式找到了她,所以才会放弃和队友庆功,到这里来仔仔细细替她处理伤处。

但是雪村夜芙不会在这个时候就问出口这个问题。

她有着自己的骄傲和想要的仪式感。

她想等到将来的某天,等到她和影山一样,站到了明亮又耀眼的舞台上,成为同样优秀的排球选手以后,再去选择问出口这个问题。

问出口这个,未来的她在几年前的现在就已经猜到了答案的问题。

等处理好了所有伤口,影山飞雄背对着雪村夜芙伸出了手。

雪村夜芙脸上的热度这时候已经消了下去。

顺从地搭上他的肩膀,她小心翼翼地趴到影山飞雄的背上。

影山飞雄背着她回到了家中。

把雪村轻轻放在沙发上,影山飞雄就立刻退到了门外。

他见过雪村成,怎么说呢……雪村的父亲,对他来说好像有一种天生的压迫感。

他不太敢在雪村家呆着。

雪村夜芙看着他拘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而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前一个小时里究竟做了什么的影山飞雄,忽然手足无措了起来,脸烫到发红,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他都在干什么啊?!

虽然只是处理伤势,但是、但是对象是雪村夜芙啊。

他的指尖,到现在都还能回忆起雪村皮肤的温度。

“我……我先走了……”

惊慌失措状态下的影山飞雄只想快点逃离。

“好。”看着影山脸红的样子,雪村也重新感觉到了些微的难为情。

门被轻轻关上,留下雪村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

她无法控制地回想起刚才影山飞雄低头替她擦药的样子,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发笑。

而影山飞雄手脚并用地走进电梯,甚至最开始都忘记按下去往底楼的按键。

雪村家的客厅,沙发边的电话忽然响起了自动提醒,提示有十六个未接来电。

雪村夜芙伸手去够,把电话搬到了自己的腿上,看到了那串早就背下来的电话号码。

她想了想,按下了回拨键。

影山飞雄才刚刚走出电梯,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

他平复了没多少的呼吸在看到号码后又急促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按下了接听键。

下一秒,手机里传出雪村夜芙的声音。

“喂,影山?”

“嗯,是我。”

“打好多电话到我家,有事吗?”

电话那一头,雪村夜芙抱着听筒,弯着嘴角躺倒在沙发上。

“我……”

影山飞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雪村的明知故问,但嘴角也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嗯?回答不上来吗?好吧……那换一个问题,你现在在哪里呢?”电话里继续传出雪村的声音。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影山飞雄将手机放在耳畔,听着雪村的声音。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出公寓的大门,坐到了雪村夜芙刚才坐过的花圃的边沿上。

秋日的风已经微凉,阳光却还透着暖意,天气很好。

影山飞雄忽然觉得,他喜欢上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