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又是一日艳阳天。
南阳王世女大步流星,惹得腰间环佩叮当,脑门前还有粒粒汗珠滚落,她不顾侍女们的劝阻,一把推开沈系舟的房门,朗声道:“系舟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沈系舟停下正执棋的手,看向门口的身影,只见南阳王世女颜锦榕神采奕奕却满身草屑,发冠中还卡着片菜叶子。沈系舟看着至交好友如此打扮,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没等沈系舟反应过来,颜锦榕便大大咧咧坐到她对面。她见沈系舟还盯着她的头顶,伸手一摸。颜锦榕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菜叶,又看了看沈系舟,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颜锦榕笑累了,随意瘫在榻上,说:“我一接到你病重的消息就赶了回来,一路经过滇洲,延陵,临安。跑死了五匹马,最后还搭了程牛车,回到梁都才知道你病已大好,你这个没良心的,倒是一封信都没给我寄过。”
沈系舟端过一杯茶说道:“都是小妹的错,锦榕姐辛苦啦!”
颜锦榕倒也不推辞,拿过茶来一饮而尽,又说道:“我这一趟没有找到你说的治百病的车马芝,倒是带回了些益气补血的方子,想来也是够你如今调养用的了。”
颜锦榕说着,便要给沈系舟把脉。但沈系舟却将手抽回,她理了理袖子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方才说还坐了牛车?是怎么回事?”
颜锦榕挠了挠头,皱眉道:“我这最后一匹马倒在路边,说什么也起不来了。还好今日是休沐日,碰上个到梁都来卖菜的大婶,就搭她的车进城了……对了,我刚进城就看见沈谨晏和姜家那个姜越在一起,你说我怎么还碰上这两个草包了。”
听到这里,沈系舟手上动作一顿,良久又打趣道:“所以你就跑来我这里,找我这个聪明人洗洗脑子?”
颜锦榕伸手就要打,还没等她拍下来,蕊琪突然在门外说道。
“少主,暗线来报,二小姐已经进了姜家府邸,今日姜家设宴,太女如今也在去的路上。”
屋内的笑闹声戛然而止,颜锦榕不知道发生何事,但从沈系舟严肃的表情也能窥得一二,看来此事颇为棘手。
沈系舟站起身,她取下衣服上沾到的草屑,又正了正发冠,神情严肃嘴角微抿。她叹了口气对颜锦榕说:“看来今日不能与锦榕姐叙旧了,系舟有要事要处理,还劳烦锦榕姐自便。”
颜锦榕朗声道:“你我之间还要如此讲究,正好我还没见过我那妹夫,一会我拜见了沈大人和沈顾主君就过去看看他!”
沈系舟一郃首,便出门而去,临到门前嘱咐蕊琪道:“你派两个人通知母亲父亲,就说太女与我有要事相商,让她们不用担心……还有,和承谙说一下,今晚,不用等我用餐了,晚上我会很晚回来。”
蕊琪答道:“是,少主,我们现在是去太女府上吗?”
沈系舟看了看外头的太阳,今日日头正盛,但是远处却暗光一片,似有乌云飘来。
她倾身上了马车,在车帘放下的前一刻说道。
“派人去顾府送帖,说我们片刻就到。”
***
“都说了太女表姐一会儿就到,你着急什么,多看看美人跳舞不好吗!”姜越手里跟着音乐打着拍子,抬手将美酒一饮而尽,眼睛却色眯眯地看着面前跳舞的舞姬。
舞姬半露着腰肢,轻纱遮面,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是不是对着姜越抛个媚眼,引来姜越一声轻叹。
“有美人在此,谨晏卿就不要故作古板了,及时享乐才是正途啊!”
在一旁的沈谨晏更加着急了,今日姜家设宴,来的都是朝堂之上的大人物。本来她想着今日前来,就算不投靠太女,其余宾客也可以让沈系舟那个废物人头不保。谁承想,那些大人物另有去处,只留这些纨绔子弟在这里寻欢作乐。
沈谨晏心中焦急,美酒佳肴是一筷未动。她时不时望向门外,殷切地期盼太女殿下早日到来。可厅内只有曲乐之声,半点没有要通传她的影子。
沈谨晏双手握拳,实在是按捺不住,终于转过身又向姜越问道:“劳烦姜大小姐支人问一下,太女殿下还要多久能到。”
姜越正和美人眉目传情,忽然被沈谨晏打扰,心里很不耐烦,她一甩手大声说道:“告诉你了一会到一会到,沈谨晏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我说话!”
宴会的氛围丝毫没有被姜越的声音打扰,四处饮酒作乐的贵女们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姜越和沈谨晏的闹剧,仿佛将二人当成了新的下酒菜。
沈谨晏倒是被姜越的态度镇到了,她心知姜越脾气不好,而自己可是将大半积蓄都废在了讨好姜越的身上。如今临门直差一脚,姜越的态度让沈谨晏冷汗直流。她支支吾吾了半晌,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就在此刻,门口传来礼官的通传声:“太女殿下宣户部侍郎之女沈谨晏觐见,沈二小姐,跟我走吧。”
这一声仿佛天落惊雷,砸得沈谨晏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忽然,一双手拍向沈谨晏的肩膀,巨大的力道让沈谨晏身体一颤。她转过身,看着笑意盈盈的姜越,姜越将手放下,面露愉悦说:“你看,我就说太女表姐马上就到吧!”
沈谨晏恍恍惚惚跟着前面的礼官,她亦步亦趋,但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
不知走了多久,礼官停了下来,沈谨晏如梦初醒,正一脸茫然时听见礼官说道:“沈二小姐,殿下就在前面。”
沈谨晏抬起头,面前是一座亭台水榭,亭中有三个人影。明明是深秋但格外温暖,她仔细一看,发现池中水竟然都是温泉水,怪不得此处花草如此茂盛。
沈谨晏不敢多看,低着头慢慢走向台阶,她颤颤巍巍的样子引来一阵轻笑。
“就这副样子,还想投靠太女,看来这沈家也没有什么好拉拢的,这人也拉出去算了。”姜时雁面露鄙夷嘲讽道。
沈谨晏听闻更是抖得跟筛糠一样。这姜时雁是宰相姜烈的嫡亲孙女,跟姜越那种旁支旁系的可不一样,姜时雁可是太女伴读。这多年她虽也有个娴雅端方的好名声,但谁人不知姜时雁的为人狠辣。
“草民…沈家次女…沈,沈谨晏,拜见太女殿下。”
未等太女吭声,沈谨晏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惹得姜时雁笑得更放肆了。
太女终于抬头看了沈谨晏一眼,开口道:“你说你知道沈家暗卫的事,是怎么知道的,是你母亲沈侍郎告诉你的?”
沈谨晏不敢抬头,说:“草…草民,是无意中,听到的。在…我长姐的院子里。”
太女摆弄了下手中的珠串,毫不在意地说:“具体说说,你怎么听到的?”
沈谨晏答道:“就是,草民…无意中听到,听到沈家暗卫已经全权交与沈系舟之手,还…还听到什么探听,什么消息的…,还有!沈系舟还提到了九皇女,她定是要沈家投靠九皇女!”
姜时雁来了兴致,说:“哦?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是怎么无意听到的?”
沈谨晏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喃喃道:“就是…草民,走进沈系舟的院子,无意听见的…”
姜时雁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是说,你一个人,无意中靠近你长姐的房间,在满是暗卫的院子里,无意中听见沈家要投靠九皇女!哈哈哈”
姜时雁笑出了眼泪,半晌她才对着太女说:“看来,有人是将我们太女殿下当刀用了!”
太女不理会姜时雁的无礼,转头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丘淑婕问道:“淑婕,你有什么想法?”
丘淑婕持剑侧立,目不斜视说:“户部侍郎沈衍早些年颇得帝宠,受命掌管皇帝私库,并奉命为陛下搜寻成仙之道。虽已经被陛下剥夺掌管私库之权,但梁都一直有传闻,沈衍当年派去寻仙的队伍已被她发展成沈家暗卫。”
姜时雁不以为然,说:“可梁都这些年谁也没查出来沈家暗卫的迹象。说穿了,当年出发的队伍也就千余人,就这么些人能成些什么事。”
太女笑了笑说:“时雁此言差矣,沈衍当年掌管皇帝私库近十年,又与京兆顾氏联姻。惊天巨富加上顾家经商多年的人脉,就算只有一千忠心之士,这股势力也不容小觑了。”
丘淑婕颔首说道:“太女殿下说得正是,如今沈系舟引沈谨晏来投靠殿下,又故意放出话来说与九皇女有联系。明是试探,暗是威胁,看来这沈系舟殿下今日总是要见一见了。”
太女晃了晃珠串道:“既然如此,就一起见一见这个沈家嫡长女吧。淑婕,你亲自去,把沈系舟请过来。”
丘淑婕应声退下。
沈谨晏跪在地上,头紧贴着地面,她听着三位贵人已经下了结论,却还是云里雾里。
流水潺潺,亭中忽然安静下来,只留下太女转动珠串的清脆声响。
另外一头,话题中心的沈系舟早已经到了顾家老宅。
“表姐,你怎么来了?今日我和顾武还想要拜见舅舅呢!”顾文看见沈系舟下了马车,疑惑地问。
沈系舟不慌不忙,说:“今日要有贵客来访,我就先来拜见姑姑了。”
顾文没多想说:“哦,母亲召集族老们已经在主厅了,表姐是否要去我院里稍等片刻。”
沈系舟微垂下眼眸,语气平静地说:“不用,我过去看看就好。”
说完就向顾家主厅走去。
顾文看着沈系舟走远的身影,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呀,家里要来贵客,表姐自己来见母亲干吗?”
等她回头已经不见沈系舟的人影。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顾文抱起了胳膊说:“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好好的休沐日又阴天了。”
风云骤起,沈系舟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开了顾家主厅的大门。
她看着厅中正襟危坐的顾家家主顾寒商以及各位旁支族老,嘴角一勾。
玄衣少女立于门内,在她身后乌云密布,狂风四起。她的乌发随风舞动,隐隐遮住了少女上挑的眉眼。
沈系舟缓缓抬眸,话语风轻云淡。
“诸位族老,许久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