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庶子怎能这样

作者:易安焗柿子

世人常说权贵子弟多德行兼备,不过是出了洋相丢了脸还要哈哈一笑,人前看客自然赞你生性豁达,而至于事后能否报复回来一击毙命那是各凭本事。

显然楚蔓婉还没有领悟此种手段,他什么时候受过别人的嘲弄,都是他仗着身份戏耍别人。

看客的笑声钻进他心肝脾肺,搅得他不得安宁,他坐在府上给贵客歇脚的小院里,四周越是寂静无声,这些笑声就越大,笑声像把利刃,扎在他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上。

“阴沟里的老鼠还敢这么放肆!我祖上出过三公一国舅,一个下贱到卖给别人冲喜的富商之子,他教训我?怎么敢的!”

“我要他,去死!”

楚蔓婉被愤怒冲昏了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纯木桌几掀翻在地,砸在地上‘咚’的一声。

“我,要他去死!”他埋着头在袖口翻找半天,不知掏到了什么东西头也不抬就往门口冲。

一缕寒光一闪,贺文彦直觉事情不对,伸手去拉。

“蔓婉,你冷静些…”

楚蔓婉未等他说完,一把甩开他的手。“别拉我!刚刚我要教训你那个贱人你就要拦着,现在你还拦?你收了那贱人什么好处这么帮他?”

“你怎么这么看我,蔓婉我知道你现在在气头上,你听我说…”

“我说别拉我!”楚蔓婉用力一挥。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贺文彦偏着头,发髻都被打散了,脸上一个清清楚楚红彤彤的巴掌印。

楚蔓婉看着自己微微发疼的手,有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贺文彦,到最后一句抱歉都没说。

贺文彦粗喘几口气,闭上眼掩住眸中的屈辱和鄙夷,再睁开眼又是一脸温柔。

“蔓婉,你要是还没冷静大可以再打一下,只要你好好听我说,我不介意的。”

楚蔓婉才呜呜哭起来,哭腔里还带着委屈。“文彦堂哥对不起,蔓婉不是故意的,蔓婉好好听堂哥的话。”

“这就对了,来,把你袖子里的东西给我。”贺文彦拿着楚蔓婉交上来的鎏金匕首,把玩似的在手里转转,又把还在哭唧唧的楚蔓婉搂在怀里安慰。

“你看,这匕首嵌的宝石可是小姑姑好不容易给你寻来的,用它来了结那个姓柳的,岂不是辱没这个匕首?”在楚蔓婉看不到的背面,贺文彦一手轻轻拍打他的背部,目光却直直盯着鎏金匕首。

这样的好物件,他小时候也不稀罕,但现在可是他想见也不能见的宝物。而在楚家,这就是个逗孩子的玩具,人生啊,真是多是不公!

放开拥抱,贺文彦柔和的看着楚蔓婉,继续说:“想要毁了一个人,何必要杀了他呢,有的是方式让他生不如死。你刚刚说这次宴会九皇女和楚贵君也要来?”

楚蔓婉抹抹眼泪,点点头。

“这就好办了,我噶刚刚在院子里看到了些有意思的事,就等你堂哥来了,哼,那赵家小子不是夸姓柳的才德兼备嘛,那就让他看看,他看上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就在两人密谋之时,另一边的宴会尚未开始,等了这么长时间,柳承谙已经在花园逛得有些无聊。

周边的人三三两两聚着,总有一个两个眼神时不时瞟向自己,带着审视,带着猜疑,还有一丝丝好奇。

话说回来,这次算是柳承谙第一次真正接触粱都的权贵圈子,他一露面就得罪了楚家的少君,也得了赵丹灵的青眼。粱都子弟太懂得权衡利弊,越是大家族,越不会为了不明确的利益冒风险,于是一个个藏在暗处,剖析他,审视他,恨不得扒开他的外表,看透他的内里。

柳承谙讨厌这样的目光,油腻且冰冷,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人类,而是某种猎物。

直到宴会正式开始,这种目光才好了许多,或者说它们没有消失,只是都被集中到在场最有权势,最能带来利益的赵丹灵身上去了。

看着又被一群人围着吹捧恭维的赵丹灵,柳承谙莫名有些惺惺相惜。

“怎么,柳郎君不是和赵贵君很投缘吗,怎么不和他们一样凑凑热闹。”不知何时,柳承谙旁边坐了一位英气少年,眉眼中很是熟悉,似乎刚才在外围观他与楚蔓婉对峙的人里,就有这位一个。

“即投缘,那何必急于一时?”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柳承谙也不愿多说,只是问:“敢问这位郎君名讳。”

“在下姓秦名玉山,家姐现任谏议大夫,我家世代从文,三位姐姐自小书读书经,就我一人爱看些江湖画本子钟情于闯荡天下,今日也是母命难违,不得不来宴席上凑凑热闹。”

秦玉山言语间颇有些侠客风度,说完就耸耸肩,一脸的苦闷样。

“一说到这个我就心烦,不过好在也不是白来,刚刚柳兄痛骂楚家两位郎君时我都看见了!咱梁朝人铁骨铮铮就应该不畏强权,我就看不惯那些权贵子弟办事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样子。”

柳承谙没想到这位是这么个性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连说都:“过奖过奖,秦郎君言重了。”

“哪有什么过奖,人活一世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争,权势也好,自尊也好,不都是这样嘛,柳兄,你说是不是!”

一番话慷慨激昂,秦玉山言语间带着对粱都权贵子弟的不屑,好似恨不得割肉还父好和他们划清界限,但柳承谙总觉得这人有些违和。

如果说赵郎君的与众不同源自出身北部战场特有的潇洒随性,那秦玉山就像极了包装过度了的仿制品,只得其表未及其精髓。

假得很。

更别提他今日前脚刚和楚家两位郎君闹得不快,后脚就有个世代从文的秦玉山和他套近乎,就算此人真是如此性情此等情况下他也不敢深交。

他只能小心迎合着,唯恐在言语上留下什么把柄。

只是酒过三巡,桌上的酒杯饭菜他也看顾得好好地,没有被下药的机会,秦玉山言语动作上虽然豪放但也没有失去分寸,甚至说连似是而非的试探都没有。

莫不是他真的想多虑了?柳承谙跟随众人举杯,又饮下一杯酒,却还在默默观察秦玉山的一举一动。这席上的酒是专供郎君们饮的,不似一般酒水以辛辣为主,反而味道并不浓厚,还有股果香,可说是不醉人,几杯下肚柳承谙还是感到腹中有些热感。

但席间推杯换盏,他又不得不喝,只能默默掐自己一把以保持清醒。毕竟今日,他可不单单是为了参加宴席而来的。

宴会之上,礼官忽然站起身来,席上鼓乐声暂停。

“诸位贵客,今日是赵家郎君赵丹灵与十三殿下的订婚宴,诸位贵宾不仅是国之栋梁,而且自幼饱读诗书。我家主人愿以美酒相邀,以新婚祝福为题,愿各位留下些许墨宝赠予主家,长短文体皆没有限制。”礼官说完,一挥手侍从们便鱼贯而出呈上笔墨。

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不知所措,只有柳承谙暗自松了口气。

他顾不得再紧盯着秦玉山,稍加思索之后便奋笔疾书,不到一刻钟,收笔吹墨一气呵成。

这时他才有余力观察旁边的秦玉山,这位刚才慷慨激昂的小郎君,如今拿着笔戳着脑袋,纸上只有几行诗句并两朵小花,旁边的废纸倒是叠了一打。看来这位说他不爱读书只爱江湖小说倒是真的。

柳承谙又看了那些废纸一眼,心下放松了许多,他刚想揉揉肩,上首离他很远一人忽然站起,大声道:“小爷我写完了!”然后毫不顾忌周围目光,大咧咧上前将宣纸塞到赵丹灵手中。

“楚家二房嫡子楚蔓婉祝愿赵贵君与十三殿下百年好合,寥寥几句,献丑了!”

楚蔓婉从赵郎君处走回来,眼神轻蔑地瞟了柳承谙一眼,得意到走路都带风。

而柳承谙只是默默等着侍从将笔墨收走,并不理会楚蔓婉幼稚的挑衅。

“完了。”秦玉山看着自己满手墨迹,欲哭无泪。“谁知道赵贵君也喜欢舞文弄墨啊,我还以为他出身军武世家最讨厌这些了呢。”

柳承谙刚想安慰他,却看坐在门口处的宾客一个接着一个地站起身。

“段祭酒!”

“是太学祭酒段天华!从三品的官员不是都应该在主厅吗,怎么来偏厅了?”

“段祭酒怎么来了?”赵丹灵走下台去,亲自迎接段天华入座。

“赵家与我段家有恩,十三年前赵将军救我女儿女婿一家幸免于山贼之手,赵贵君这里我怎能不来?”段祭酒年纪大了,但一双眼睛仍如鹰似虎,环视席上诸位一圈,在柳承谙这里定了一下,又慢慢看向别处。

赵丹灵吩咐侍从多添了份席面,又敬了段祭酒两杯,才说道:“正巧刚才诸位贵客都留些墨宝,不如段祭酒,一同看看有没有和眼缘的?”

说完,在众人察觉不到的角度,赵丹灵冲着柳承谙眨了眨眼。

柳承谙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手掌已经快被指甲掐烂了。迄今为止的一切,全都是按照妻主安排的在进行,但为什么,他还是如此不安?

无论是今日赵贵君忽然起意邀众人留下墨宝,还是段祭酒辞别主厅来到侧席,都是妻主事先的安排。在妻主的力保下,早在三天之前他就已经以三篇七言为敲门砖面见过段祭酒,今日不过是为他以男子身进太学创造一个借口,也是段祭酒对他最后的考验。

可一切尘埃落定,他对自己的文章也有信心,到底是忽略了什么让他如此不安?

敛下思绪,趁众人的注意都在赵贵君与段祭酒身上,柳承谙仔细看了每一位宾客的举动,并没有发现异常,却忽略了在他身旁的秦玉山正死死盯着他,面容颇为诡异。

“怎么会这样?”一声惊呼,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柳承谙也不例外,只见段祭酒拿这两篇文章仔细比对,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旁的赵丹灵更是一脸惊诧。

到底是怎么了?柳承谙心跳如雷,直觉告诉他绝对有什么事出了错。

“这偏厅真是热闹,连段祭酒也在。”像是紧绷的弦忽然断了,一人随声而来,施施然走到段赵两人身边,他身后只有两位小侍但仅仅是出声便能镇住气场。

柳承谙随着众人行礼,抬头却看见那人右手边小厮穿着一双青色莲纹绣花鞋。这一双的形状,颜色,规制,和他前世狱中见到的极为相似。

“见过楚贵君。”

跨越了生死,机缘巧合才在此时知晓前世狱中人影的身份,那时这位是来救他,杀他,还是看着他死?

纷乱思绪扭成乱麻,明明知晓现在最要紧的一刻,自己的期望,妻主的嘱托,成败只在今日,但单单一个人影就将他拉回狱中受刑那一刻。

指骨断裂,腿骨骨折,身上鞭伤撒着盐水,那种疼,侵入骨髓。他本以为都忘了的,可这一刻,喉咙干渴的感觉又袭击了他,血腥气和着痛苦糊在他脸上,他连呼吸都无法继续。

冷静,他需要冷静,可也无法冷静。

妻主,妻主,他心中默默念沈系舟的名字,她是他生命中的支点,光明的那种,能让他短暂逃离黑暗。可恐惧带来的身体上的反应,怎么也停止不了,他僵直着,浑身不住颤抖。

好在现在没人注意他,柳承谙不停试图调整呼吸,可都没有见效,直到楚贵君又开口,轻轻两句就夺走所有人的呼吸。

高高在上的贵君接过段祭酒手中宣纸,读第一张时还面色平平,读到第二张反倒将两张都拿地更近些。

“嗯?这两篇文章真是奇特的很,写的是一字不差…让我瞧瞧,一份署名柳承安。”

“另一份,署名楚蔓婉。”

柳承谙猛地抬头,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