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守寡日常

作者:青梅雪梨

侯夫人接过徐令婉的茶喝了一口,“好孩子,快起来吧。”

瑞秋忙把徐令婉扶起,侯夫人拿出早就备好的碧玉镯子套在徐令婉腕上,“你肯嫁过来守着廷轩,是他的福分。”

徐令婉恭敬道:“能过来跟婆母做伴,才是儿媳的福气呢。”

提起魏廷轩,侯夫人眼圈微红,侧过身抹了眼泪,转过来时声音还有些哽咽,“先去见过你的叔母嫂嫂们。”

徐令婉被孟清萍带着一个接着一个认人,到三房主母贺氏时,贺夫人微笑着夸了句:“三郎媳妇瞧着就是个贞静的性子,大嫂真是好眼光,怪不得之前一直藏着呢。”

贺夫人是个貌美的妇人,皮肤白皙,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一笑别有韵味。

徐令婉低眉顺眼地垂头作害羞状,其余长辈顺势又夸赞了她几句。对着寡妇夸貌美是骂人的话,所以夸的都是温婉娴静之类的场面话,长辈们这边就算完事了。

轮到侯府姑娘时,就是姑娘们给她见礼,徐令婉给未出嫁的姑娘都准备了见面礼,不是什么金贵东西,都是些绣活香囊。

礼物不值钱,侯府早知道徐家门户小。贵的东西她给不出,打肿脸充胖子去弄些首饰侯府姑娘们也看不上,还容易落下个爱攀附的坏名声,得不偿失。

她给得坦荡,姑娘们有心想奚落几句,都在心里滚了一圈,没敢真在这种场合给徐令婉难堪。

难听话是不敢说,可侯府姑娘们捧着礼看向徐令婉时,眼里全是赤裸裸的奚落和轻蔑。

只有魏廷轩的亲妹魏明珠诚心夸了句:“三嫂嫂的绣活比我可强数倍呢,这花叶竟像是活了似的,改天我定要上门向嫂嫂请教请教,三嫂可不许藏私。”

魏明珠是大房的庶女,当场姑娘中,唯有她才是亲小姑子。

以后徐令婉闭门守寡,魏明珠就是为数不多可以接触的人,她笑着应下,亲亲热热的握住魏明珠的手,“我一定备好餐食等着五妹妹上门呢。”

又是一阵打趣说笑。

人都认完了,侯夫人才缓缓道:“侯爷身子不适,这才误了敬茶礼,他既病得起不来,你是小辈,不去瞧瞧是失礼,一会儿你随我去一趟朝晖堂,见一见侯爷,顺便把这茶给敬了。”

话音刚落,众人又静了下来,屋里的人面面相觑,一个都不敢出声。

静了一会儿,离侯夫人最近的贺夫人才轻声道:“大嫂,三郎媳妇才刚进门,今日正该陪我们说说话,来日方长,敬茶也不急在这一时。”

侯夫人皱眉不悦,“侯爷病重,如今三郎不在了,三郎媳妇若只顾在这儿吃茶说话,不去侍奉公爹,以后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议论侯府,三弟妹糊涂了?”

“这……”贺夫人见说不动侯夫人,还碰了一鼻子灰,侧过头将话头递给徐令婉。

“我也是心疼三郎媳妇,昨儿个忙了一日,后日又要回门。这院里的事都还没理明白,婆子下人也都没见过,侍奉汤药怎么也得等她回门过后再去,三郎媳妇你说呢?”

这机锋打的,徐令婉再傻也听出来了,长越侯病得有猫腻,多半是没病装病,至于为什么装病,自然是不想来喝她一杯媳妇茶。

侯夫人这么做,分明是想趁热打铁逼着长越侯把她这碗媳妇茶喝了,避免以后府里议论起来,给别人白白递了话柄,说徐令婉这个儿媳妇侯爷不认。

长越侯府两个地位最高的人打擂台,她一个小辈能说什么?

三夫人是个玲珑人,这一开口,相当于是说:自己的规劝的责任尽到了,劝也劝了,事是你们大房的,至于要怎么做,看徐令婉。

这会儿装鹌鹑肯定是不行的,徐令婉当机立断,在众目睽睽下站了队:“儿媳自然是听娘的。”

侯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敬茶礼结束后就领着徐令婉就去了朝晖堂。

朝晖堂是长越侯的住所,长越侯府里最大的一个院子,朝晖堂门口种了两颗老松对称,走近能闻到从里面飘来一股重重的檀香,更像是寺庙里的香火味。

婆媳两人刚来就撞见一个女人迎面从里面走出来,朝侯夫人敬了个礼:“妾身请夫人安,侯爷刚用了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只怕是不得空见夫人。”

这女人二十几岁,一身绿衣勾勒出轻盈的身段,美貌倒是不显。看着应该是长越侯的某个妾室姨娘,还是颇为得宠的宠妾,所以对上主母脸上没有太恭敬。

徐令婉侧头看向侯夫人,谁知侯夫人看都没看这妾室一眼,径直越过她就走了进去,眼皮子都没抬,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个人。

这妾室应该平时也是受惯了侯夫人这种冷漠的态度,脸上没表现出半点难堪,只是上下扫了徐令婉一眼。

轻笑道:“这位就是新进门的三少夫人吧,真是生得好相貌,只是这样的好相貌,怎么就偏偏……啧,可惜了。”

说完,还不忘惋惜的叹了口气。

徐令婉忍不住蹙眉,怪不得侯夫人都不愿意搭理她,一开口就是没脑子的挑衅。

身后的瑞秋轻声提醒:“这是府里的周姨娘。”

徐令婉冷冷道:“姨娘说笑了,我守着三郎,何来可惜?”

说完,应付一般朝周姨娘行了个礼,膝盖都没弯下去,语气也不算恭敬,一句话怼的周姨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没等周姨娘回嘴,徐令婉快步跟上侯夫人进了屋。

一进朝晖堂,院子的侧室里竟然设了座小佛堂,路过大门往里看,能看见里面供了一尊佛像,塑了金身,还设了香案,难怪在外面就能闻到一股檀香味。

朝晖堂里的花园很大,拐了两道弯又路过水榭才到长越侯就寝的内屋。

这里和外面的格局就不大相同了,布置雅致,格局清雅,墙壁上挂着许多山水字画。

这屋里站满了丫鬟,徐令婉没敢到处张望,只闻到里间有一股浓厚的药味扑鼻而来。

侯夫人面上挂着的嘲讽一闪而过,绕过屏风进去内屋。

徐令婉就在外面隔间等候着,一道墙和屏风隔着,看不见里面,依稀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朝晖堂的丫鬟忙请她坐下,又上了热茶,招呼她:“少夫人用些茶点吧。”

徐令婉坐在外面,思绪跟着侯夫人进了里面,一颗心悬着,哪有心思吃茶点,只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侯夫人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长越侯低沉的声音,“我已经如了你的愿,你还有什么不满?”

不知侯夫人又说了什么,长越侯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语气里有几分气愤。

“你又拿这些话出来做什么,三郎去了,你为娘的心里苦,难道我这个当爹的心里就不苦。如今人也如你的愿进了门,你有了寄托,安安分分过些好日子罢,还闹什么!你的那些算计没给旁人留半点余地,一门骨肉血亲,你想让我如何?”

竟然吵起来了,徐令婉挺直了背,控制着没转头看,面色如常当没听见。

只听里面侯夫人冷笑一声,“我就这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扶养长大,如今尸骨无存,运回来的棺椁里仅剩两件血衣。旁人如何我不在意,可你,为着旁人,要把我三郎踩在脚底下,给别人做台阶,你这爹做得真是世间少见。”

突然,“啪”的一声,乍一听似乎是茶杯落地碎裂。

侯府的规矩严苛,里面茶杯一响,丫鬟婆子都自觉出了这间屋子。

一时间都走了,独留下徐令婉,她也不好再留下听长辈的口角,只能跟着丫鬟们去了外边候着。

隔着一堵墙,什么都听不到。

丫鬟婆子都在外头盯着,徐令婉彻底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好好坐在亭下等着。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侯夫人身旁的嬷嬷出来唤她,“侯爷请三少夫人进来。”

徐令婉忙起身整理衣裙,进去时长越侯穿着一身道袍正坐在塌上,人很精神,看不出重病不治的样子。

侯夫人端庄坐在一侧,单看两人的神色,已经看不出刚才有争吵的痕迹。

长越侯长着一张国字脸,眉目如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淡淡的看向她。

顶着这道目光,得了侯夫人授意,徐令婉直起背捧过茶,隔了几步跪下,“儿媳给爹请安。”

长越侯木着脸顿了半晌,直到侯夫人轻咳了一声,他才把茶接了过去。

“你既进了门,今后便是这侯府里的三少夫人,要恪守妇德、恤老怜幼。你婆母近来身子不适,常常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来,你身为儿媳,要懂得在一旁规劝一二才是。”

他这话说是冲着谁说的,都心知肚明,侯夫人脸色没变,只是凤眸淡淡扫了长越侯一眼。

敬完茶,徐令婉的任务就完成了,只能乖乖退了出来,给夫妻两人留空间。

她一路出了朝晖堂都快到雪院了,朝晖堂一个老嬷嬷才追了过来,急急忙忙的,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

“三少夫人走得太急,将侯爷给的见面礼都忘在茶室了,侯爷看见,立刻就让老奴给三少夫人送来。”

她捧着的檀木盒子上面雕刻精美,光这个盒子就看着价值不菲。

哪里是忘了,明明是长越侯从来没为她这个儿媳准备过见面礼,刚刚喝了茶急匆匆才从库房翻出来的。

不拘什么合适不合适,是个金贵的物件捡着送过来遮脸就行。

徐令婉示意瑞秋接过,“瞧我的记性,这么重要的物件竟然还给忘了,辛苦嬷嬷跑这一趟,回去还请嬷嬷替我向爹赔罪。”

好处她也得了,识相些,见好就收,才能让公爹和婆母满意。

这点她懂。

果然,嬷嬷得了这句话,心满意足的走了。

走在回雪院的路上,徐令婉脑子里还想着刚才侯夫人和长越侯争吵的事。

有心想问一问瑞秋,侯府不安宁,她禁闭房门守寡,也不能做睁眼瞎,免得以后站错队,说错话,再被人当炮灰给扬了。

可她初来乍到,不好就这么过问公婆的是非,只有把这一颗想吃瓜的心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只提了周姨娘,“周姨娘很得宠吗?”

瑞秋低声道:“周姨娘入府好几年了,以前是不得宠的,府里谁知道她是谁。可这几个月不知怎么,侯爷去的多了,所以周姨娘行事也越来越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