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守寡日常

作者:青梅雪梨

徐令婉顿住脚步。

“你怕什么,怕我闹起来就不管不顾了?他不要脸面,我今后还要在府里做人,就算为了三郎,我也说不出口。我不过就是想问问他,廷轩到底有哪里不如他的意,人死了还不够,还要受他如此羞辱。那是他的亲儿子,那会儿运回来的棺椁都还在正院放着,他平时荒唐也就算了,他……他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

侯夫人放声痛哭,让门外听着的徐令婉不由心里发酸,只听了这几句就快步出了春熙堂,心里隐隐对今日闹起来的缘故有了猜测。

长越侯定是在魏廷轩停灵期间,和周姨娘有过同房,本来瞒得好好的。今日周姨娘对上侯夫人,一时口不择言把这事说了出来,侯夫人才气成这样,当场晕了过去。

以侯夫人的脾气,她顾着侯府的脸面不会声张,但肯定不会放过周姨娘,周姨娘那日恐怕伤得很重。怕出人命,传出去不好听,府里的大夫才日夜守在存风院不敢离开半步,连侯夫人这边都顾不上。

徐令婉出了春熙堂就立刻吩咐碧青去存风院打听打听周姨娘那边什么情况。

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这场秋雨过后,就要入冬了。

雪院里,徐令婉刚用过晚膳。

碧青从存风院打听回来,过来回话,“存风院里里外外围得像笼子似的,里面的姐姐们嘴很严,打听不出什么。只是周姨娘还没醒,侯爷在那边,我不敢久待,就先回来了。”

她打听不出来不要紧,就怕别人打听出什么来,传出什么对大房不好的话,到时候侯夫人的病就要更重了。

“你去告诉下面一声,春熙堂的事不许雪院的人私底下议论,敢议论一句,别说夫人不饶,就是我也饶不了她。我要是听到有人不守规矩,立刻撵出府去。”

这件事是侯府两个大人物之间博弈,她人微言轻,在长越侯府是个透明人,只能尽力约束住自己的地方不传闲话,别的地方就管不住了。

第二日,侯夫人下令封了存风院,不许任何人进出,春熙堂和存风院的人又都闭口不言。

谣言愈演愈烈,府里内外的婆子丫鬟们开始议论纷纷,都说是侯夫人见不得周姨娘得宠,容不下她,才找了理由罚周姨娘。

那日把周姨娘折腾的半死不活,周姨娘在春熙堂血人似的抬回存风院,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话传到长越侯耳朵里,难得出手雷厉风行,冷着脸当场整治了说闲话的婆子。把那婆子拉到内院,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一顿板子,才勉强抑制住下人们再传闲话。

徐令婉依旧做好自己的本分,清晨起来囫囵用过早饭后,就去春熙堂打卡,伺候侯夫人用药,陪她用过中饭后,开始抄经。

侯夫人下不了床,不得不停了每天两次的念经,徐令婉就在春熙堂支了一张檀木桌,日日过去替魏廷轩抄经祈福。

侯夫人一日日好起来,只是每天恹恹地,精神头不是很足,只有跟徐令婉说起魏廷轩时,情绪会有点起伏。

时不时精神好点,被庄嬷嬷扶着下床走走,顺路看见她抄经,偶尔开口指点她的字,“你的字中规中矩,不算难看,只是字里行间没有风韵。要想写出一笔好字,你还得下些狠功夫,你若是有心学,我让庄嬷嬷替你找几本吴道常的字帖来,你跟着临摹。”

守寡漫长日子,徐令婉还是很乐意学点东西的,于是应下道谢。

侯夫人也喜欢她听话温婉的性子,起初那点因为门户之见对徐令婉的不喜欢,也随着日久天长,慢慢磨平了。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徐令婉每天早晨出门,傍晚再回雪院,日子过得充足又平淡,半月下来,也能写出一手看得过去的毛笔字。

京都的天气说凉就凉,一场雨下过后,紧接着凄凄沥沥吹起东风,下过一场雪后,屋檐上结了一层薄冰,迟迟不化。

这日下午,雪天路滑,侯夫人就留徐令婉多待了一会儿。孟清萍捧着一颗新得的千年人参来春熙堂看望侯夫人,侯夫人用了药正睡着。

徐令婉把孟清萍迎进暖阁里,给她斟了茶,寒暄了几句,孟清萍才说明来意:“周姨娘醒了,这几天不安分,闹着要来给大伯母请罪,整日哭哭啼啼的,侯爷又出府好几日未归了。”

“醒了挺久吧,怎么现在才想起请罪了?”

徐令婉在春熙堂这段日子,要说有什么收获,就是现在有些事庄嬷嬷没再避着她,侯夫人也不会特意支开她。所以天天待在春熙堂,多多少少听了一些。

周姨娘昏迷的第二天就醒了,长越侯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彻底厌弃了周姨娘,从那天起流再没踏足存风院一步。任凭周姨娘怎么哭闹,长越侯最后甚至连侯府都不回了,不知道领了什么差,去了外地办差。

往那边使劲不行,周姨娘转头又想往春熙堂使劲,无非是才反应过来闯下大祸,又没了长越侯护佑,怕侯夫人容不下她。

为了这事得罪侯夫人不值得,可总不能让周姨娘一直闹着,高门大户容个姨娘吵闹,多难看。

孟清萍头疼得很,只能先上门来探探口风,“大伯母最近身子可有好些,见不见得了旁人?”

徐令婉承孟清萍的情,朝里面看了一眼,轻轻摇头。

有了那件事在前面,周姨娘在侯夫人心里是解不开的死结,求情有什么用。为着魏廷轩,侯夫人现在怕是恨不得活剐了周姨娘和侯爷两个人。

侯夫人见不到周姨娘人,她还能保下一条命,见到了,可就难说了。

“那我便明白了。”

孟清萍笑了笑,转了话头,“这天突然就入了冬,府里都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在宫里赏下来一些布料,说是西边过来的贡品,绣样跟我们这边不同,改日你得空上我那儿一趟,选几匹你喜欢的。还有庄子上新送来的皮子,其中有个狐狸毛成色上好,你正好缺件大氅,我给你留着。”

徐令婉笑着道:“多谢大嫂事事想着我。”

正聊着,屋里传来一声咳嗽,侯夫人唤了孟清萍进去,仔细问了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孟清萍犹豫再三,还是把周姨娘的事情说了,只是没提周姨娘闹着要见侯夫人。

她不知道事情原委,也不知道侯夫人到底为什么禁了周姨娘,因此此事必须得由侯夫人或者是长越侯处置。

毕竟是大房的事情,她是晚辈,对上大伯的妾室,只有敬着远着的道理,很多事不好说什么。

侯夫人听了沉沉道:“打发她去庄子上待着,顺便再告诉她,今后少折腾出动静来,不然,庄子也不用待了。”

她下了令,事情就好办了。

周姨娘隔日就被婆子捆了送去了京郊的庄子里,人出府时,额头上还缠着一圈渗血的布。

长越侯急急忙忙回府,没见到周姨娘,也没敢去找侯夫人讨要,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认同了侯夫人的处置。

后来侯爷还去了春熙堂两次,都被侯夫人不咸不淡地拦了回去。怨恨也好,埋怨也罢,她没法直视长越侯那张脸,冷静一想,她不想再听长越侯解释什么,无论如何,夫妻几十载,终究是再也没有情分了。

自此之后,侯夫人的病肉眼可见好转起来,不仅没再消沉下去,还有精力从孟清萍手里接过了荒废许久的长越侯府内务,亲自管着。

侯夫人如今整日忙着,没空再想去丧子之痛,精神好了许多。经过这一回,她撑着一口气,轻易不会倒下。

侯夫人病了这段日子,徐令婉都在侯夫人床前侍疾,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天气又冷了起来,她就不爱出门了。

除去每日去春熙堂请安之外,就在雪院关上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悠闲又快活。

除了雪院近来客人多了些。

孟清萍卸去管家事务后倒是清闲下来,闲着没事隔三差五喜欢往雪院跑。

这一天孟清萍送了赶制的大氅过来,和平时不同,今日她过来,不是为了和徐令婉话家常,而是言语中有意无意的,朝徐令婉打听那日春熙堂发生的事。

她是懂说话艺术的,没直接问,而是先扯了别的说:“在过几日就是腊月,眼看着到年关了,好在大伯母这回能想通,既养好了病,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不然为着三郎的事,大伯母定是过不好这个年的。”

徐令婉含笑附和,“大嫂说的是。”

孟清萍转头笑了,“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这可不,嫁进来才一月有余,大伯母的病就全好了。”

她这话乍一听还真听不出酸来,细细一品,才能觉出她里面的滋味。

徐令婉知道,孟清萍是代管了一段时间家,尝到甜头了。本来以为侯夫人丧子之痛没这么容易过去,整日病怏怏的,离重拾管家之权还远着呢。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周姨娘,一腔热血开罪侯夫人,没死在春熙堂,反而把侯夫人的斗志给激起来了,居然这么快就振作把管家之权拿回去了。

孟清萍虽然嘴上不敢说,但心里肯定不痛快。只能借着这点酸劲,来打听原委。

福气这两个字徐令婉可不敢接,“大嫂说笑了,娘还年轻,她的病是一时伤心所致,迟早要好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说起来,大伯母病这一场还是因为周姨娘。你可知道那日周姨娘到底是做了什么?大伯母一向待人宽厚,府里近来说什么的都有,我反正是不信那些。”

正头戏来了。

徐令婉当然一问三不知,“大嫂知道的,我这个身份,只想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方便打听这些,所以,我也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