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偏执佞臣失败了

作者:不减雪

红漆柱上,明秀的郎君被宋温陶死死扼住。

她压下满腔愤恨,拉回神智,抬目去看,发现她冒犯之人……

是谢桢。

宋温陶满脸挂汗,深吸一口气,心想,他怎么会在这里?

怔愣之间,她随着他转动的眸光,看到自己扼住他脖颈的五指。

“抱歉。”宋温陶连忙放开,后撤三步,声音低哑而慌乱,“谢桢哥哥。”

往常,她头痛病发作时,闻香睡一觉便好。

可眼下,香囊不在,她只能硬撑……

“失陪。”宋温陶微微一颔首,摇摇晃晃地向殿外走去。

谢桢站在原处,神色不明地看她的背影。

宋温陶越过门槛,身子一晃,忽然朝地面栽去。

谢桢身子一动,却见有一位白衣郎君,抬手扶住她。

是傅迟晏。

傅迟晏握住宋温陶的肩头,借她一只臂膀撑住身体。

那只素白的手,落在傅迟晏的衣袖上,死死地抓住他的小臂。

傅迟晏看着她那只纤白用力,血管明晰的手,回想起方才那一幕。

方才在蒲团之前,公主燃香拜佛。

那位明珠一般的谢氏郎君,行至她身畔。

神佛目下,她突然欺身上前,扼颈抵他于红柱。

用的正是这样一双纤巧无害的手。

施予那郎君的,不知是不是如同而今攥住自己的小臂这般,死抓不放的力度。

“带我回房。”宋温陶眼睫颤抖,一双通红的眼眸抬起看他。

傅迟晏看向佛祖莲座下,立着的谢桢。

他知道谢桢为何而来。

不是为公主,便是为南珠。

没想到,他丢出去的那颗南珠,没引来疯狗,却好似引来了……疯狗的主人。

傅迟晏看向佛祖之下的莲座。

而后抬眸对上谢桢冷冽的眼眸。

他周身清雅,目光却不善。

傅迟晏挑衅地扬眉,解下衣袍,披在宋温陶身上。

他在谢桢的目光中,俯身抱起公主,转身离开大雄宝殿。

穿过日光下的树影,一路回禅房中去。

谢桢立在原处,微薄的日光在他身后拉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抚了抚脖颈上的红痕,低眸转身,转动莲台。

密道开启,隐秘的黑暗一路向下蔓延,谢桢抬脚,踏入其中。

漏下光亮的入口在他的身后阖上。

……

燕雀湖边停着一艘小渔船,竹制的鱼竿被架在一边,不见人在。

车夫倚在柳树上,看燕雀湖的风景。

烈日高悬,远处的官道上,一队人马缓缓驶来。

车夫眯眼一瞧,心道,嚯,这是褚家人。

昨日怕普渡寺出了大事,他听道上的兄弟说,太后身边的那白脸狗,和她的娘家人,为追一个黑衣凶匪,紧咬百余里。

那凶匪躲入山中寨里,白脸狗和娘家人,竟然不惜杀人屠寨,拼死端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强盗窝。

黑衣凶匪负伤逃走,白脸狗和娘家人寻得三个箱子。

据说,那三个大箱价值连城,里面放着世间罕见的珍宝。

见褚家人回来,车夫叼着草茎探身去瞧,见数十家仆拥着一辆饰有兽纹的马车,自柳树下打马而过。

车帘捂得紧,他没瞧见珍宝。

倒是听得几声男子的粗喘和女子的吟哦。

车夫:啧。

他看了看平静的湖面,又翘首等一阵。

柳枝轻摆,不一会儿,一辆简陋的马车慢吞吞地在道上驶过。

那马瘦骨嶙峋,马车周围跟着几个干瘦的人,皆挂一身彩。

赶马的人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忽然猛咳一阵,吐出一口血来。

“首座。”一旁有人上前,抬手扶住他,着急道:“您的伤……”

那人摆摆手,声音沙哑,“无妨。”

“该死。”下面那个平凡干瘦的青年,剜一眼褚家的马车,恨恨道:“我们用人命去填,那褚家的浪子,一路畏首畏尾,争功时倒豪横起来。”

“过了前面那道门,记得慎言。”赶马之人的声音又轻又哑,他直起身子,拉动缰绳。

马车向前驶去,那灰扑扑的人,忽然抬起头,朝柳树上睨一眼。

柴百里叼着的草茎一凝。

他瞧见那一身灰败的人白面红唇,眼眸狭细,唇边一道蜿蜒血痕,灰蓝色的眸子一转,直直地盯住他。

柴百里露出愚蠢而迷茫的眼神,片刻后又后知后觉地转为惊恐,畏畏缩缩地含胸低头,一脸苦哈哈的样子。

常内侍收回视线,瞥了眼湖边的鱼竿。

他甩起马鞭,将此人忘在了脑后。

柴百里打了个呵欠,看了看日头。

那人让他等,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翻身下树,坐在湖边甩杆钓鱼。

燕雀湖水波光粼粼,远处的湖面上,有个白色的东西一浮沉。

大鱼?

柴百里这般想着,起身眯眼去瞧。

那漂浮物被湖水推着,往岸边来。

湖面上日光一闪,他看到一张肿胀的人脸。

“啊!啊啊啊!”不远处,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跪倒在湖边,失心疯了一般,抱着头撕心裂肺地高喊。

“啊——!”

……

傅迟晏将人抱入禅房,回身关门。

最后一线天光被拦在外面的时候,傅迟晏忽然闷哼一声,躬起了腰。

怀中的人在他胸膛上挨蹭,碰到他的伤口。

她好似在寻找着什么,抬手揽上他的腰。

傅迟晏招架不住,躬身踉跄着将人放下来,却被她一下子带倒。

宋温陶墨发铺在松木地板上,眼眸闭着。

红色的衣袖滑落,皓白的手腕露出一截,轻轻搭在他的膝上。

她好似春睡未醒,迷迷糊糊地凑近,鼻尖蹭上他的腰畔,停住不动了。

禅房门后,松木板上。

衣襟被扯乱的郎君,被她轻巧地扣在身下,浑身紧绷,一动不敢动。

门外传来鸟儿婉转的啼鸣,傅迟晏仰躺在泛着松香的地板上,怔怔地看明亮的窗纸。

片刻后,他低眸看这个神智朦胧地依偎着他的女郎。

他腰间挂着一枚香囊,里面装的却并非香料。

而是满满一袋荧光石。

原来是这个。

宋温陶呼吸均匀,眼眸安静地闭着,已然睡熟了。

傅迟晏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将她托起来,放在床榻上。

起身欲走的时候,衣角却被人轻轻牵住。

傅迟晏回头,见她微微睁开浅色瞳眸,神色迷蒙地看着她。

他迟疑一下,将腰畔的香囊取下,放入她手心。

宋温陶松开手,缩入榻中,抱着那香囊睡了。

傅迟晏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衣角,垂下眼眸,走出禅房。

……

谢桢提着灯,往密道深处走去。

他在那间珠室停下,提灯看地上的血痕,看散落的南珠。

墙壁上有几枚血手印,再往前照,便是黑暗中的河水。

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杂乱的脚印,染着干涸的泥和凝固的血。

“十三。”谢桢唤随行的人上前。

十三吹亮火折,俯身探查一番,低声禀报,“脚印应当分属三人,皆是成年男性。”

谢桢浅色的瞳眸中,映出晃动的火光,和地上的血泥脚印。

三人。

他用提灯照亮暗河,瞥向不远处,那缺了一角的铁栅栏。

谢桢微微垂眸,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转动一下。

原来如此。

“郎君何不在此,守株待兔?”随侍问。

“你盯着便是。”谢桢并不多言,抬步独自走入黑暗的甬道中。

他路遇一尊笑吟吟的弥勒佛。

脚上不停,浅色瞳眸却微转,轻轻地扫那佛陀一眼。

……

傅迟晏站在大雄宝殿外,凝视那佛陀一眼。

他未踏入殿中,反而转身,向寺外行去。

普渡寺外不远处,停着一辆久候的马车。

沽酒女坐在车前,垂首打瞌睡。

傅迟晏敲了敲车壁,她猛然惊醒。

“郎君,要往哪儿去?”沽酒女问。

“西明门。”傅迟晏掀帘上车。

可此处是城东,明明离东华门更近。

沽酒女在心中嘀咕,却并不问多余的废话。

她驾起马车,绕皇城半圈,在西明门外停下。

傅迟晏掀帘,看一眼这侧开的红色宫门。

那日滂沱大雨,扶容便是将他从此门带入,暗自引入公主殿中。

“什么人?”值守的侍卫喝道。

傅迟晏掀开车帘看他一眼。

他见过这个侍卫,侍卫也曾见过他。

沽酒女上前,将郎君递给她的字条,展开给侍卫看。

侍卫点了点头。

傅迟晏往身后的树上瞟一眼,放下车帘,

他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能分出几人盯梢。

马车驶离,傅迟晏引着身后的视线,往西市去。

不久之后,西明门中驶出一辆马车,往普渡寺去。

西市人群熙攘,傅迟晏在人群中穿梭,成衣铺,胭脂铺,点心铺……各色铺子他都要逛一逛,每次出来都会变化一些模样。

盯梢之人混入人群,不动声色地缀着他。

傅迟晏走进一家染坊。

盯梢之人久不见他出来,踏入染坊,摸进晒染布的后院。

院中一片静谧,青红布匹在微风中飘摇。

布缎上不知染了何种花木的香气,悄无声息地弱化了他的五感。

他心道糟糕,发觉这院子里空无一人之后,连忙翻墙而出。

飞檐越巷,向一个方向掠去。

傅迟晏在巷中出现,看一眼那人消失的方向。

他跟上去,草帽褐衣,混在熙攘的百姓中,走到京兆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