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紧赶慢赶,终于在温晚刚刚用了晚膳后回到了庄子里。

小厮们刚把几个大樟木箱子搬了进来,转身离开,温晚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月出问道:

“怎么样?事情办妥了么?”

月出忙得喝了一口水,环顾了四周,悄声回道:

“奴婢没有见到苏姑娘,但是,信送出去了。”

月出将她如何在取糕点时,说要顺便给温晚带些胭脂香粉,进了苏家的水粉铺子,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奴婢订糕点时,不方便进去,等回来取完糕点后,才趁小厮们不注意,找到了铺子的掌柜的,将姑娘的信交给他,让他务必转交给苏姑娘。那掌柜的当着奴婢的面,把信放在这几日的账本里,让人送到苏府。”

“他并未问其他?”

月出摇摇头:

“掌柜的说苏姑娘经常提起姑娘您,之前姑娘在通州收到的胭脂水粉,就是这位掌柜的按照苏姑娘的吩咐让人给您捎的。”

温晚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咱们只管等苏苏的消息,她收到我的信,必会来找我。”

她看着月出给她带回来的几样精致点心,却没有半点胃口,希望中间不要出什么岔子,她如今,好像只能依靠苏心愉了。

月出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看了看温晚,欲言又止。

温晚见她如此,忙问道: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么?”

月出低着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姑娘,奴婢打理东西准备出发时,看见二姑娘身边的入夏,也在吩咐人准备马车,说是明日要用。”

温晚冷哼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她这个妹妹和她那个娘的事,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但她看月出的表情,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便问道:

“她要去哪儿?”

月出忿忿地蹙着眉说道:

“奴婢见入夏煞有介事的得意样子,等她走了之后,忍不住问了几个打点的小厮,才知道,原来,二姑娘明日是与薛家姐妹一同出城,赴淮安侯夏家姑娘的约。”

“薛家姐妹?淮安侯?”

温晚初来京都,这些什么公侯贵族,她一个也不认得,更不知道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

月出解释道:

“奴婢也是才打听到,淮安侯夏显是薛大人的舅父,就是原本要与姑娘您定亲的薛家。如今,二姑娘与薛家走得很近……”

温晚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温晴和薛家长子,在议亲?”

月出点点头:

“怕是,已经过了明面,马上就要正式下聘了。”

好啊!温晚冷笑一声,她这个妹妹真有本事,竟然敢抢她的夫君?

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个薛家长子,对他更没有什么仰慕之心,甚至,根本也没有期待过这桩婚事,可是,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她的父亲,竟然让原本属于她的东西,给了温晴,然后让她这个长女,为了他的仕途,去给个老魔头做妾!

是可忍,熟不可忍?!

父亲好歹是她的亲生父亲,就算她不在他跟前长大,也不会对她没有一丝舐犊之心,必定是那秦氏母女,给他这个糊涂父亲吹了什么风!

她若是不做些什么,秦氏母女是打量她这个长女是病猫么?

“她们明日要去哪里?”

月出看着姑娘咬紧后槽牙问出这句话,忙回道:

“这个,奴婢也问清楚了,夏家在城外有个颇大的园子,听说里面有个很大的马球场,她们明日,就是去那里,赏花,打马球。”

好,很好!她被父亲罚来这里,吃糠噎菜,每日还要跪读那些鬼书,温晴倒潇洒,一面与自己的未婚夫议亲,一面和小姐妹到处赴宴玩耍!

见温晚深深吸着气,月出想了想,又悄声说道:

“可巧,离咱们的庄子很近,若是有马车,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温晚睨了她一眼,说道:

“你也觉得,我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温晴?”

月出低下了头,弱弱说道:

“姑娘的事,奴婢不敢妄言。只是,咱们如今在这庄子里,根本也出不去。”

“谁说出不去?”

就这个破庄子,哪里能困得住她?

夕落在旁听了半日,想劝着,见温晚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着,双颊胀红,又怕说多了适得其反,权衡了半日,终于说道:

“姑娘,依奴婢看,不如等苏姑娘来了消息,同她商量了,再定夺,如何?”

温晚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还等?等什么?等她们母女俩踩在我头上拉屎吗?”

“……”

温晚气得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睡,直到后半天夜,才勉强阖了个眼,第二日晨起,顶着眼下的一圈乌青,早早就起了身。

她用刚打上来的冰凉的井水敷了敷眼睛,才好受些。用过早膳,她就吩咐夕落去替她找姚总管,说自己病了。

姚五虽是半信半疑,却也不敢怠慢,找了张大夫一同去瞧这位大小姐。只见她虚弱地躺在床榻上,俏脸通红。

张大夫上前把了脉,脉象并无发热的迹象,只是,小姑娘的手腕确是是热的,而且看脸色,应是高烧,奇怪,莫非是风邪来得突然,体内并未调整过来就立刻发热了?

年迈的老大夫以为是自己医术不精,故而只能按风寒给这位大小姐先治着,先用药退了烧再说。

姚五见她真的病了,忙吩咐了绿禾留下照顾,让张大夫赶紧开药方抓药。

温晚虚弱地问道:

“姚总管,那我今日的跪读……”

姚五哑然失笑:

“自然不用了,老奴会与老爷说,姑娘这几日就安心养病吧。”

温晚点点头:

“多谢姚总管,我病着,就想在床上多躺一躺,有月出和夕落照顾就成,不必劳烦绿禾姐姐。”

姚五答应着,想她病中必不喜人多打扰,便吩咐大伙都退下,让她好好休息。

待人都出去了,温晚才扔了额头上的湿帕子,一跃从床榻上起身,让月出穿上她的衣裳,假扮她躺在床上睡觉,自己去换衣裳。

她换上了月出常穿的那身婢女服饰,绾了个利落的发髻,用素玉簪子固定了。

夕落将刚刚温晚用了敷额头脸颊和手腕的热盐袋藏好了,却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忙拉着温晚,说道:

“姑娘,还是,还是再等等吧,等苏姑娘过来,说不定,苏姑娘,能帮上您。您就这样一个人跑出去,万一,万一出个什么事,奴婢们不在身边,又没个人看着您……”

温晚打断了她,决然说道:

“你放心,我一个人偷跑出去也不是第一次,最多,这里人生地不熟而已,但这附近都是佃户,我总能问到路。”

说完,她打开房门露出一条缝隙,见小院里没有其他人,便向院墙出走去,助跑了几步,她踩着墙根的一丛灌木,扒上了墙头。

那日在树上,温晚已经看了清楚,她这个小院外还有两个院子,才到庄子的围墙处,那两个院子只是堆放杂物之处,平日里没什么人,故而,她过去,不会有人发现。

终于到了围墙处,这墙高一丈多,又没有什么借力之地,幸好她从这个院子里的房里,翻出了一把废旧的破梯子,她小心翼翼地借着梯子爬到了墙顶。

这里是庄子的后围墙,外面一片田地,温晚舒了一口气,从墙顶一跃而下。

她终于出来了!自由的感觉,真好!

只是,她看着阡陌交错的稻田犯了难,细细想了想月出为她打探到的,说是夏家园子,就在庄子的南面,大约十几里的地方,约莫就是沿着乡道往进城的方向走。

温晚沿着围墙根走,在转角处,看见自家庄子里的侧门出来了一辆马车,正疑惑是谁在马车里,却听闻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有几个小厮的声音:

“这梯子怎么搁墙上了?”

“是谁放在这里的?”

“难道进了贼人?”

“你傻呀?贼人从外面进的,怎么会事先有梯子在这等着他?”

“那就是,有人从庄子里跑了?”

“爬上去看看!”

温晚一惊,果然听见围墙内梯子吱嘎的声音,她附近没有任何躲藏之处,若是被发现了,他们禀报父亲,她吃不了兜着走。

慌忙之间,马车的声音到了围墙拐角处,温晚蹲了下来,幸好她穿的是一身浅绿外衫,与墙根的一丛杂草掩映在一起,不甚打眼,而车夫正好背对着她转头与车内的人说些什么。

这时,两个小厮的声音已经到了墙顶,温晚没有时间再思索,她轻轻一跃扒在了马车后,从那个大窗口处掀开帘子,翻身跳了进去。

在马车里滚了一圈,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幽亮的眼眸,那人白皙峻朗的脸上写满讶异,薄唇微张,似乎正要叫出口,却被她一把握住嘴:

“别说话!”

马车突然一晃,车夫感觉到了不对劲,忙问道:

“谢先生,怎么了?”

见温晚拼命向他使眼色,谢谦定了定神,拨开了她握着自己嘴巴的手,淡然说道:

“没事,刚才在下没有坐稳,撞了一下。”

车夫心道这位书生真是文弱,既然他摔下来,就不去看他的窘样了,便笑道:

“乡间小道颇有些颠簸,请先生小心。”

“好,多谢。”

唇边还留着少女手上的淡淡香气,谢谦不禁用手擦了擦嘴角,见这位大小姐半蹲在地上,弓着身子,还保持着刚才冲过来握着他嘴唇的姿势,穿着婢女的衣饰,身上还沾着许多尘土,小脸似乎刚刚褪去了原本的鲜红,变成了泛着柔粉的白皙,一双明亮的杏眸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紧张,小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耳畔传来了小厮在围墙顶的说话声:

“咦?怎么没看见人?”

“出去找一找,一定是有人偷跑出去了。”

偷跑?

谢谦目光一凛,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她这是,要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