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正想说,不是她爹给的邀帖么?却见男子向苏心愉问道:

“心愉,这位,莫非就是温姑娘?”

苏心愉点点头,对温晚说道:

“这是景祐。”

“温姑娘好!”

“见过景公子。”

二人互相见了礼,苏心愉也不管许多,拉着温晚就来到了女宾席,找了后排一个空案桌坐下,温晚见一直立在那里的温隽男子只是宠溺地笑了笑,盯着她的好闺蜜一路,并未开言,见她们坐下后,才独自走向了男宾席,她向苏心愉点点头说道:

“嗯,你这未婚夫,很不错!”

苏心愉回头看了看,道:

“你就只见了一面,怎么看出来的?”

温晚挑了挑眉:

“就凭他,只看了我一眼。”

“……”

温晚捂着嘴悄声在她耳畔说道:

“你瞧他,恨不得眼睛都粘在你身上,为何,你还对他不满意?”

苏心愉羞红了脸,忙拉着她岔开话题,正说着话,只听有内监叫了一句:

“太后娘娘驾到!”

院子里突然鸦雀无声,所有人在瞬间起身,向殿门方向行礼,齐呼道:

“给太后娘娘请安!”

“都起身吧,不必多礼!”

温晚抬眸,见一个梳着福寿髻,上插累丝金凤镶猫眼宝石金簪,两侧是祖母绿石金步摇,身着橘黄绣凤金丝服,年约三十几岁的妇人,在正上方主桌,向他们抬手示意。

众人依言落座,宫人们鱼贯而入,为每个案桌布上了十多个新奇的菜品。温晚第一次见这位郑太后,有些疑惑地悄声问苏心愉:

“听闻当今圣上已过了而立之年,为何太后如此年轻?”

苏心愉低声说道:

“你不知道么?郑太后并非圣上生母,是圣上在做燕王时,认的养母,听说圣上当年被贬虔州时,就是这位养母时常在先帝面前力保,才让圣上有机会平叛勤王,护国登基的。”

温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苏心愉说道:

“入了宫,记得要谨言慎行,咱们只管吃好喝好就行。你尝尝看,宫里的吃食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吃到的。”

温晚见菜品中有鱼有虾,其他的都是叫不出名字的珍馐,阵阵香味扑鼻,忍不住一样一样尝了起来,吃入口中后,杏眸瞪得老大,不住地点头赞叹着,果然是色香味俱全的人间美味。

这时,宫人给各桌呈上了新酿的各式花酒,温晚饮了一口,浓淡适宜的花香伴着甘醇的酒味,糅合得恰到好处,苏心愉忙拉住她的手,小声说道:

“你悠着些,这花酒虽甜,却最是容易上头,千万别喝醉了。”

温晚忽的想起上次醉酒后调戏书生的场景,耸了耸肩,停下了手里的杯盏,轻咳了几声,点点头。

这时,临近主桌旁一位丁香色缎裙的女子起身行礼道:

“太后娘娘,侄女听说男子们喝酒时都会行酒令,不如咱们也行一个击鼓传话令,如何?”

郑太后笑着点点头:

“准了!绫儿这个令好,正对景!”

说着,吩咐宫人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大红山茶花,让个内监坐在主桌旁,背对着众人击一小鼓。

末端的苏心愉悄声同一脸茫然的温晚说道:

“待会鼓响时,就开始传花,花由一个人向另一个人依次传,至鼓停止为止,此时花在谁手中,谁就表演一个才艺。”

“啊?”

温晚瞪大了眼睛,她可不会什么才艺,她看了看四周有什么能让她现场发挥的,弱弱问道:

“爬树行不行?”

“……”

苏心愉恨铁不成钢地瞧了她一眼,“你把花传快些,放心,没那么倒霉的。若是我没有猜错,很多人都是早有准备露一手,这种在太后面前出风头的事,估计还轮不到你我!”

温晚吁了一口气,那再好不过了,吃东西看戏,她还是挺拿手的。

鼓声敲响,山茶花传至刚才提议的女子手中时,鼓声乍停,她起身向郑太后行了个礼,说道:

“侄女为太后献上一舞,请容侄女先去更衣。”

郑太后笑着点点头,席上便有人说道:

“早就听闻太师府千金擅胡旋舞,乃京都一绝,今日,咱们可以一饱眼福了。”

苏心愉悄声说道:

“这位是郑太后的亲侄女,当朝郑太师的长女,郑书绫,听说,郑太后有意让她入宫为妃呢!”

不多时,郑书绫已经换了一身胭脂色的宽摆长裙,腰束佩带,梳着灵蛇飞天髻,戴着赤金花冠,立于两排案桌之间的高台上,弦鼓声骤响,只见她双袖举起迅速起舞,姣美的身姿快速旋转,如柳絮般轻盈,玉臂轻舒,裙衣斜曳,舞袖翻飞,随着鼓声越来越快,她旋转的速度也愈发快,难以分辨脸和背,只觉一团鲜艳的旋风融合在激厉的鼓声中。

温晚不禁点头赞叹,坐席上不管男女,皆是拍手叫好。

一曲舞毕,郑书绫平稳停住脚步,盈盈欠身行礼。郑太后一脸欣慰,说道:

“不错,绫儿越发进益了。”

传花令继续,这次,山茶花停在了赵沛清的手中,她起身行至高台上,行了个礼说道:

“臣女不才,愿为太后抚琴一曲。”

说罢,已有宫人取了一把琴过来,赵沛清端坐琴凳上,手指抚弦,奏响起音,琴音时而清冷如天籁,时而浑厚如松风,时而低吟如私语,温晚虽不通音律,却也有涤荡心灵之感,想不到这个郡主看起来刁蛮任性,却有这样的好手艺。

苏心愉说道:

“沛清郡主的父亲是先皇的胞弟临安王,先皇没有公主,这位郡主就是皇室中最尊贵的女儿,听说,她有意与那位谢首辅结亲,圣上也许了这门婚事,就等谢首辅回京都,择日完婚了。”

温晚面露喜色:

“那敢情好,这个郡主一看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定不会让夫君纳妾。”

果然不出苏心愉所料,所有山茶花停留之人都是有备而来,有擅丹青的,当场给太后作了一幅百鸟朝凤图,有擅书法的,用百种不同字体,写了百寿图献给太后,传至男宾席后,有几人表演了一套拳脚,和舞剑,或是当场为太后做一首诗,皆是满堂喝彩。

温晚悄声与苏心愉说道:

“以后若还有这样的宴会,记得都让你爹给我弄个邀帖,既饱口福又饱了眼福和耳福。”

不过,她也有些纳闷,便推了推苏心愉,道:

“你说,她们是如何准确无误地让鼓声到自己这里停下的呢?”

苏心愉向她努了努嘴,温晚顺着目光看过去,只见敲鼓的内监面前,站着几个服侍太后的宫女,其中一个,目光一直锁定在席面上的山茶花上,突然,她微微点了点头,鼓声骤停。

温晚道:

“原来如此。”

苏心愉道:

“你别小看这一点头,可要不少银子打点呢!”

温晚心道:头一回见花钱演戏,免费看戏的,这宫宴,来得真值!

众人面前的饭菜逐渐见底,宫人们马上过来撤下碗筷,放上了茶水和各式茶点,那些茶点均做成各式花色,看起来精巧无比,十分废工夫。

苏心愉给温晚拿了一块粉色栀子花状的小饼说道:

“这是栀子花酥,宫里的吃食最是精致,味道也好,其中最好的当属同乐殿的御厨的手艺,你尝尝看,包管好吃。”

温晚见这酥饼做得精致,一层一层的酥皮犹如盛放的栀子花瓣,中间还有金黄的点点花蕊,不觉放口中一咬,花香瞬间溢满舌尖,甜而不腻,酥酥脆脆果真是美味,比上次月出从丽合居带回来的糕点好吃百倍,禁不住点头赞叹着。

郑太后心情好,行着传花令的同时,又不忘给几对年轻男女做媒,苏心愉悄声说道:

“你若以为太后是信口指婚那就错了,其实这几家早就有心结亲,他们本人亦是心知肚明,不过是私底下求了太后,让她领了这个媒人的名头而已,日后他们结秦晋之好,也算是太后的功德一件,故而太后亦乐得成全了。”

温晚了然地点点头,不禁感叹京都的套路真多,若不是苏心愉在此,自己恐怕跟个傻子一般,什么都不懂。

郑太后刚刚赐了一门婚事,鼓声又再响起,山茶花从男宾席传回了女宾席,很快传到了苏心愉的手中,当温晚接过打算立刻丢给身后的人时,鼓声骤停,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这个面生的小姑娘身上。

温晚一下愣住了,什么情况?

手中的山茶花被传了许久,外围的一圈花瓣已经有些掉落,但不妨碍这个刺眼的东西,此刻就停留在她的手中。

她记得自己没有给过谁银两啊?怎么回事?不是花了钱才能演戏么?

苏心愉也一下惊呆了,她张大嘴巴看着温晚,纵是参加宫宴颇有经验,也不知该如何帮她这个好姐妹。

此时,郑太后慵懒纤细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这是哪家的姑娘?哀家怎的好像没有见过?”

苏心愉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扯了扯温晚的衣袖,示意她上前。

温晚握紧了花枝,盈盈迈步上前,跪下磕了个头,说道:

“臣女吏部侍郎温从和之女温晚,给太后娘娘请安!”

郑太后微微颔首道:

“起来吧,抬起头让哀家瞧瞧。”

温晚依言起身,目视着不远处的年轻太后,正居高临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

“不错,是个好模样。”

此时,女宾前席上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

“不知温姑娘准备了什么才艺,献给太后娘娘呢?”

温晚转过头,认出这个用挑衅和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苏芳色人影,正是沛清郡主,顿时明白了几分,看来,是有人出了银两,故意看她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