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宴原还以为桑宁不想去,已准备好要强行带她离开,此时听到她这么说,手中凝聚的灵力便倏然散去了。

被封印在禁地的千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出来后要屠尽云渺宗,要搅得修真界天翻地覆,但现在,那些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任何事情,都没有她重要。

她想帮,那就帮。

看云时宴点了头,桑宁的目光便投向了岁屏。

岁屏仍是神色恍惚,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桑宁问了她两遍,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摇了摇头:“我就是个普通人,也对付不了那些东西,就不去了。”

桑宁也不觉得意外,想了想,把尚未醒来的流光仍旧托付给岁屏,又将自己身上仅剩的一点碎银都给了她,这才和云时宴一起,跟着宋霁尘一行,离开了遥山镇。

丹阳城距离遥山镇有好几百里,若是凡人赶路,少不得得花个两三天的功夫。但修士不同于凡人,修为高的,可以御风遁光飞行,修为低些的,也可以短时间御剑飞行。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飞行法器可供使用。

他们一行人数不算少,且修为参差不齐,财大气粗的宋霁尘索性祭出一法器,化作了一小型云舟。

当然能够跟着宋霁尘下山来调查的这几个弟子,起码都是筑基三阶以上的修为,这个“参差”主要指的是修为跟不上平均水平的桑宁,以及高深莫测让人看不出修为深浅的云时宴。

云舟不算大,舟身上下刻满了飞行符文,内部设有数间修炼室以及阵法空间,只需注入灵力驱动,便可以长时间飞行,实乃长途旅行必备交通好物。

桑宁也没客气,拉着云时宴便挑了其中最大的一间修炼室进去了。不成想,这屋子外头看着气派,里面却只有一张桌案,以及搁在地上的两个蒲团,竟连一张床榻都没有!

“外强中干啊。”桑宁喃喃一句。

她视线瞟了一圈儿,没找到能躺下来的地方,只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自己储物袋里摸出一张饼,一屁股坐到了那蒲团上。

哪知屁股才沾到蒲团,便感觉到有点点灵气从蒲团上逸散出来,被吸入了她的体内。

“这是坐化灵蒲,是一上品灵气,能够自动吸收灵气,在上面打坐修炼,事半功倍。”云时宴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恰到好处地解决了她的疑惑。

这么说,是个好东西了?

桑宁眼睛一亮,一边咬着饼,一边迅速起身,手脚十分麻利地将两个蒲团叠到一起,又一把拉过云时宴,把他摁在了蒲团上。

云时宴:“???”

“你伤还没好,多坐一会儿。”桑宁一本正经道:“回头万一跟他们打起来,你可得带着我跑快点。”

云时宴眼角抽了抽:“......”

他心道:我即便不恢复那几成力量,也可以把他们打飞,哪里用得着跑呢?

但他一抬头,便瞧见她眸底的关心。少顷,他沉默地盘起了腿,如她所说的开始疗伤。

见云时宴老实了,桑宁嘴里咬着饼,将一侧的窗户打开了,半个身子都趴到了窗边。

昨夜没有落雪,苍穹层云早已散去,雾霭消退。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道路上积雪斑驳,雪地被日光映照得一片明亮,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便如碎玉星河一般。

渐渐地,随着遥山镇的远离,视野中出现了起伏的山峦和绵延奔腾的河流。

风景好看归好看,看久了也觉得有些无聊。

不知不觉间,吃完饼的桑宁,目光便又落到了屋中那个清冷贵气,不染纤尘的人身上。

点点灵气不断从他身上逸散开,与空气中的灵气融合,又重新被他的身体吸纳进去。

看着看着,桑宁突然也产生了点对于修炼的兴趣。

既然穿都穿了,也不能白穿,这个仙,她是可以尝试着修一下看的,就算修不成大佬,总也可以长命百岁吧。

于是桑宁从储物袋里取出了前几天在遥山镇上买的糕点水果,靠垫软榻,最后,干脆整个人都歪到了软榻上。

别看她躺着,她最后还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册《养气诀》,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起来。

《养气诀》是这个世界中最基础的修炼功法。它就是万法之基。

要想修炼有所成,基础必须得打好。

没错,即使她的身体好似很颓废,但她的心还是在好好学习的。

***

云舟飞得又快又稳,一行人从遥山镇出发时晌午都已过,黄昏时便已到达丹阳城外。

云时宴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桑宁躺在软榻上,一头长发都垂到了地面上。大约是忘了买毯子,身上只盖着一半的火羽披风,衣襟松松散散的,若隐若现地露出她纤细的锁骨,最显眼的是,她手里竟还捏着一册《周天功法》,将落未落。

这副样子,显然已经睡了许久了。

云时宴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眼神微暗,他舌尖顶了下腮帮,重重吐出一口气,这才重新闭上了眼。

不多时,外头便有人过来敲门,要他们收拾一下准备下舟进城。

桑宁正做着美梦呢,梦里她正吹着空调吃着冰淇淋刷某音,这一下被吵醒,迷迷糊糊爬起来,乍然见到面前坐着的云时宴,还恍惚了片刻。

待这点恍惚散去,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心里却又涌起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来。

她还能回去吗?兴许,也没什么人期待她回去吧。

云时宴再睁眼时,看到的便是桑宁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他动了下唇,想说点什么,但他擅于修炼,擅于杀人,却并不怎么会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关心。

于是,他只是默默起身,跟到了桑宁身后。

好在桑宁的这点子惆怅,在走出修炼室,看到脚下那座热闹繁华的城池时便很快散去了。

沧澜境是人族聚居之地,有大大小小的国家无数,这些国家大都依附于修仙门派,也是在修仙门派的庇荫下,国家内的大多数凡人才能过上没有妖邪侵扰的日子。

而眼前这座丹阳城,正是云渺宗管辖内,沧澜境内最大的国家玉衡国国内的一座城池。

丹阳城并非是玉衡国国都,却有着不亚于国都的繁华。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落山,天色很快暗淡下来。

丹阳城内早早便点上了灯,照亮了城中每一处角落。

路边有杂耍,蒙眼的杂耍师傅连射十柄飞刀,都刺中靶人头上的苹果而未伤及靶人分毫,引来群众如雷掌声。

湖中精美的画舫上,时不时有轻笑声传来,丝竹柔情,悠悠荡荡,分外婀娜。

街道两侧,许多皂衣小工爬在竹架上,正忙着用竹竿挑起一盏盏彩灯,为即将到来的上元灯会挂上上元春绢。

桑宁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不出意料,和云时宴落到了云渺宗一行人的最后。

等到客栈时,宋霁尘那头却还没有将房间分好。

客栈老板对着宋霁尘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明日便是上元节灯会,后日又是灵宝阁的大型拍卖会,这几日丹阳城里来了好些客人,咱们客栈只剩下这么几间房了,实在对不住几位仙君仙子”

宋霁尘没说话,余光瞥了眼适才相携而进的桑宁和云时宴两人,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

“实在无法,两人一间歇息就是。”楚秋筠提议道。

他们一行加上桑宁和云时宴一共九人,客栈还剩五间房,挤一下也能行。

宋霁尘侧过头来,问桑宁道:“桑姑娘可介意和我小师妹挤一间房?”

那不行也得行啊,又不能睡大马路去。

桑宁刚张嘴——

“她跟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