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中,有谁正在低声啜泣。
你在黑暗中缓缓睁眼,眼前的一切不甚清晰,不过很快,一处光亮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那是个...因为疲惫与不安而蜷缩成一团的人。
牠似乎是橙色的,又似乎是红色的,然而就算牠身上的颜色再怎么热烈,也抵挡不住来自周围的寒冷。
因你对‘命运’这个概念的熟悉,你能清楚的察觉到,远处那人的苦痛与哀伤如同落入流水中的落叶,他的命运也将随着这片落叶,在众人的长河上随波逐流。
“我想向他们求助,但……但是贸然靠近他们,恐怕也只会被当作愚昧之人驱逐。介时,那些我所怨恨的存在恐怕会因此拍手叫好。”
“我该怎么办?”
“神明啊,如果您能听见我的祈祷,就请为我降下指引吧。”
“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我的未来在哪里?我还有机会拥抱未来吗?”
梦中的你头脑一片空白,你无法思考,也因此无法察觉到有何异样,空白的思绪甚至会令醒来的你感到不可思议。
但正因为这里是梦,梦中的一切都是合理的,其中的规则也是绝对的,所以你感到格外放松,在这里,你不用坚持原则,不用时刻沉默,也不用一如既往的从‘窗户’里向外看。
你似乎‘出来了’。
在这一刻,‘心’的力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持,做出选择的那个‘存在’在你进入梦境的那一刻,从你的意识转变成了你的‘心灵’。
于是,面对牠的祈祷,你选择成为‘神明’。
[那你需要什么呢?]
你‘听’到自己如此发问。
“我需要什么?”
梦中的你们没有对彼此的存在感到疑惑,更没有质疑彼此的话语是否真实,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将对话进行了下去。
“如果我想成为一个强大的存在,我需要什么呢?”
祂向你发出如此诉求。
答案有很多,你随口说了一个。
[一具强健的身躯,一颗渊博的头脑,一个善良的心灵与一份坚定的意志。]
牠有些急促的追问:“然后呢?然后——”
你的意识缓缓抽离,那些声音也逐渐销声匿迹。
你有些恍惚望着星空,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助人为乐的梦,梦中有一个很眼熟的家伙。
眼熟的家伙......那家伙是谁来着...?
“你醒了。”
你自然是在哪里睡下就在哪里醒来的,但现在这里只有你和另一个人在。
白发的工匠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摆弄着什么,原本放在上面的茶壶和茶盏被推到了桌子边缘,随着你起身逐渐走近,你得以看清工匠此刻正在摆弄什么。
那是一堆你不认识的零件,不过它们看起来能够相互拼合,所以答案就很明显了。
也对,应星毕竟是一位工造司匠人,若要说他在摆弄些什么,恐怕也只有某些机关的零件了。
于是你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到这些零件上,而是抬眸看向应星:“他们都去忙了?”
应星的注意力短暂的从手中的零件上移开,他看了你一眼,随意的应了一声:“白珩去检查身体了,镜流应该是去替景元的班,丹枫的话,他去休息了。”
说完他又重新回到了属于机关的世界中。
你在他对面落座,拿起被推到桌子边缘的茶壶给自己和他各自倒了杯茶:“你怎么不去休息。”
工匠皱了下眉:“我已经休息好了。”
你不置可否:“只是睡一觉可不算休息。”
“少啰嗦。”应星蹙着眉,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我心里有数。”
你眨了眨眼,心知现在不是一个聊天的好时机,现在的工匠已经完全沉浸在机巧的世界里了。
工匠的手很巧,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桌上的机关便已经被他拼接完成。
应星周身的气势明显放松了下来,他一抬头便发现你坐在他对面,整个人明显被惊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完他便感觉有哪里不对:“等下,你刚才...是不是......?”
白发匠人看了看你刚才睡觉的地方,又看了看你现在坐的地方,脸上的表情也从迷茫转变为了沉思。
你已经有点习惯了,没有开口解释,而是将给他倒的那杯茶推了过去。
“我好像有点印象。”
应星揉了揉脑袋:“抱歉,我刚才是不是——”
“没事。”
你打断他的话:“倒是你,你应该去休息,怎么又摆弄上零件了,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有些激动,心静不下来,所以就用老方法了。”
工匠放下了手中的零件,语气平平:“当然,我睡不着的原因不是这个,我就是有点......还没反应过来。”
他不会因为对朋友诉说自己的心情而感到害羞,作为短生种,他这个岁数已经可以算是走过人生的一小半了,随着阅历的增加,自然也不像年轻那般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消化。
“因为战争结束的太快了吗?”
你有些了然:“确实,如果不是我这个变数,这场战争恐怕还要再持续一阵。”
“……算是吧。”
应星看着桌上的机巧,随意拨弄了两下:“我曾经无数次梦想能够诛杀那些丰饶孽物,但现在我却感到了力不从心。”
他叹息道:“哪怕我再怎么锻造,云骑军再怎么努力,这些丰饶孽物仍旧如同被野火焚烧过的草原,春风吹又生啊。”
这就是一个誓要殄灭丰饶孽物的理想者的悲哀。然而迷茫总是短暂的,尤其是对应星来说。
“算了,不说那些扫兴的话了。”
他端起茶杯对你示意:“以茶代酒,敬我们的英雄。”
工匠似乎总是在给你敬茶。
你没有否认‘英雄’这个称呼,而是学着他的样子,也给工匠敬了杯茶。
“也敬你们这些为了理想前赴后继的......”你顿了顿:“英雄。”
“这下我们都是英雄了。”
白发男人失笑:“好吧,就像你说的那样,敬我们的理想,敬我们的前赴后继,也敬帝弓司命。”
“敬帝弓司命。”
一起喝了杯茶,应星还打算做些什么,但你不赞同的看着他:“睡觉,应星。”
应星动作一僵,轻咳了一声:“我刚睡醒。”
你摇了摇头:“你应该不需要我为你‘助眠’吧?”
“......不需要。”
应星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回去睡觉。”
他拿着机关起身走了几步后脚步一停,忽地转过身来:“敖霜。”
你疑惑的看着他。
“你会站在巡猎这边,对吧。”
“至少在我认识的人还在的时候。”
明明相聚不久,你却已经开始考虑离开的问题了。
你想,自己还真是个不合时宜的家伙啊。
应星勾起了嘴角:“这样也好,以天人与龙尊的寿命来看,他们还能活个几百年。”
他转回身,重新向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迈开脚步的那一瞬,时间再一次的停止了,黑与白将你的视野完全覆盖。
你屏息以待,希望能够看见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正如你所期望的那样,这次的启示的确给你带来了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但,它却不是你想看见的那个未来。
背着你的白发匠人发丝乌黑,身上的长袍明显不是工造司的服饰,但也与之前的黑袍不同。
这一次,他身上却没有那些刻骨铭心的剑痕。
你能感受到他的平静。
仿佛他已经独自前行了许久,一直都未曾停下脚步。
他在追寻什么呢?现在的你还不知道。
当一切再度恢复如初时,你并未像之前那样有所反应,而是就这样注视着他消失在你的视野里。
对于这次启示中那看似不甚美好的未来,你非但没有感到挫败,反而受到了鼓舞。
这证明你努力的方向是正确的。
你要跟在他们的身边,去见证,去协助,去挽救。
这些璀璨的意志与灵魂,不应该在命运的巧合下黯然失色。
你低头拿出玉兆给白珩,镜流分别发了条消息:“需要我帮忙吗?”
白珩没有回信,应该是还在检查身体,镜流是秒回的。
[需要]
她回道:[你会医术吗?]
你没接触过‘治疗别人’这个领域,对着他人活死人肉白骨对你来说难度太大。
“......倒也没有要你做到那种程度。”
镜流示意你看向周围已经忙到脚打后脑勺的丹鼎司医师们:“只需要你会一些简单的包扎和换药就行。”
你快速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的技能。
最后,你诚恳道:“我可以学。”
你过往操作过的那些案例肯定不适用于这些云骑军伤员,如果按照你的经验来,估计他们活不到你操作结束。
镜流通过你的态度了解到了一切,她深深的看了你一眼:“......算了,也不是非缺你一个。”
于是那条短信就像是随口一问,显得那样的轻描淡写。
你和你的友人们都心知肚明,仙舟不会放任一个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化外民‘英雄’在战场后方随意走动,所以比起特地安排的‘随从’与‘军士’,你的朋友们显然要更加能被你接受一些。
你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也接受他们的安排,就像刚与曜青将军和曜青龙尊接触时那样,大家都在装糊涂嘛。
你完全不在意这个,反正他们的行动润物细无声,你没有半点反感,相反,你甚至还很感谢仙舟的安排。
因为这样你的朋友就在你的护卫之下了。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双向奔赴呢?
快说谢谢仙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