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初次,宋樱倒不害怕齐辞了。左右现在齐辞身子虚弱,除了眼神凶她,嘴上喊着让她滚以外,还是不能动她分毫。

看着齐辞脸上逐渐出现的血色,宋樱露出笑容。

“看吧,我就说要喝药,现在世子的气色好多了。这才连续喝了一日的药便有如此效果,倘若太医开的药多喝几副,那世子的身子肯定很快就能痊愈!”

宋樱放下空了的药碗,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两只手指落到齐辞嘴角,将他耷拉的嘴角往上扬了扬,“世子,别总苦丧个脸,多笑笑。”

齐辞恨恨看她,有种恨之入骨的杀戮。

宋樱自然是害怕,但一想,如今齐辞身子虚,奈何不了她,至于他病好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没准儿齐辞念着她的救命之恩不予她计较。

她没有松手,反而将手指又往上提了提,就是齐辞那张不是出于自愿的笑看着十分别扭。

成婚的第九日,齐辞喝药的第三日,新婚小夫妻去了皇宫谢恩。

这桩婚事是圣上赐婚,照理说新婚夫妇在成婚后的第二日就应去皇宫谢恩,然而那时候齐辞尚未苏醒,后来齐辞虽醒了,但那脸色着实太差,与行将就木之人的气色无异,进宫谢恩就往后挪了挪。

从不愿意下床的齐辞也因此不得不从床上起来,被扶坐到轮椅上。

宋樱今日梳了个高高的发髻,额上的花钿样式是朵盛开的花,她从妆奁中寻了对珊瑚红玛瑙耳饰戴上。

看着镜中喜气洋洋的自己,宋樱笑了笑。

笑一笑,好运常来到。

论相貌,她不算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但那双水灵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加上那甜甜的笑脸,让人眼前一亮。

宋樱收拾完起身,转身便瞧见轮椅上垂头丧气眼神黯淡的齐辞。

齐辞现在连话都懒得跟她讲了。

宋樱从柜子里拿了条厚厚的毯子出来,走到齐辞身边,蹲下来将毛毯盖在齐辞膝盖上,盖住他没有知觉的双腿,“外面冷,还有白雾,这样就好啦。”

“世子路上无聊打发时间。”

说着,宋樱将她收藏很久的九连环和鲁班锁塞到齐辞手里。

“无聊。”

齐辞冷冷说着,把东西扔在地上。

宋樱努嘴,捡起来硬塞到齐辞腿上,然后用毛毯盖住,“这东西很难的,世子没准儿还解不开呢!”

光是她解开,就要用半个时辰呢!

时辰不早了,方嬷嬷来催了一次,小厮推着齐辞先出了屋子。

临出发前,清河郡主不放心,叮嘱宋樱去宫里注意礼节,尤其是行礼时不能出错。宫里的问安行礼与民间礼节不同,倘若宋樱闹了笑话,清河郡主又得丢面子。

被桂嬷嬷训了三日,宋樱哪敢忘记,在清河郡主跟前行了一次礼,这才消了清河郡主的忧心。

耽误一阵,宋樱进到马车时齐辞已经等了有阵功夫了,待她落座,齐辞不声不响将个东西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她膝上。

是解开的九连环。

宋樱一懵,还没回过神来被他解开的鲁班锁又被扔到她身上。

宋樱两手各拿了被扔过来的东西,惊讶地望向齐辞。

这么一会儿功夫,齐辞全解开了!好厉害!难怪他会说无聊。

宋樱把九连环打乱,递了过去,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芒,“世子,要不您再解一解?我没看清。”

齐辞睨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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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稳稳停在宫门口,内侍推着轮椅走在宫道上。

宋樱第一次进宫,宫道上不时有巡逻的禁军,她有些怕,便拘谨地跟在齐辞身旁。

齐辞轻笑,毛毯下盖着的是被宋樱强塞的九连环,“不是挺神气的?如今蔫巴了?”

宋樱心里哼一声,没说话。

齐辞好讨厌。

因清河郡主严苛,宋樱下意识认为太后和皇后亦是如此,甚至还要严苛些,故而这一路她格外紧张,生怕哪处做的不好惹了太后和皇后不快。

好在太后慈祥,皇后亲和,宋樱紧绷的神经渐渐松缓。

从慈宁宫出来,宋樱主动推着轮椅,跟在送他们出宫的内侍身后,低声炫耀道:“我才没蔫巴,适才太后娘娘还夸我古灵精怪,还赏了我一对玉如意。”

想起在慈宁宫的齐辞,宋樱还了一嘴,道:“我以为世子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在太后和皇后面前,是会收敛起在那副丧气模样,也不凶人了。”

齐辞回头,凶狠狠看她一眼,“闭嘴!”

宋樱故意避开他眼神。

什么怪脾气,说中了他还急眼了。

宋樱推着齐辞跟在内侍后面,走了一阵,前面的岔道上陆续出现些官吏,瞧样子是散朝出宫去。

齐辞拧眉,将前面领路的内侍叫住,“公公就送到此处吧。出宫的路,我知晓。”

宋樱眼睁睁看着内侍离开,恰逢此时太阳出来,宫道上被高墙投下的影子笼罩,气氛莫名有些不对劲。

她刚惹了齐辞不快,他该不会有仇当场报,所以才遣走内侍?

宋樱头皮发麻,然而此时齐辞突然调转轮椅,和她打了个照面。

她心里咯噔一声,脑中一片空白。

“呦,那不是咱们威风凛凛的齐小将军吗?”

“嘿,瞧背影还真是!”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齐辞推开宋樱,手搭在轮子上欲往前,不愿被人看见,但为时已晚,两名穿着朝服的男子已经走到这边来了。

朝臣中有人阴阳怪气道:“齐小将军这傲慢的脾气一点没变呀,如今坐在轮椅上,我们连打个招呼都不配嘞,只能看个背影,不愧是年少轻狂统领铁甲军的少年将军。”

齐辞手搭在轮子上,狠狠攥了个拳头,手背青筋凸起。

他气息不稳,满目怒意。

“大胆!你怎敢如此说齐小将军!”另一人附和阴阳古怪道:“咱们齐小将军单枪匹马在雪山山坳里取了敌军首领首级,这一仗打得漂亮,齐小将军折了双腿又怎样?但好在老天垂怜,醒了过来,只是身子是弱了些。”

宋樱从两人的眼中看出了讥笑,这些话她光听着就窝火,更别提脾气古怪的齐辞了,这话无疑是往他心里戳刀子。她正欲维护几句,却听一道冷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脾气傲慢,自然是不屑搭理些蝇营狗苟,污了眼,脏了唇,惹得一身臊,晦气!”

一身红色官袍气场凛然的男子朝这边走来,单那狠戾的眼神便让人不敢直视,凭空生出股压迫感。

男子瞧眼在宫墙影子下的背影,道:“老天是垂怜,否则也不会让他年少成名,胜绩无数,你说对吧,大器晚成的兵部员外郎。”

那最先阴阳怪气的男子面色难看。

男子凌厉的眸子扫向附和之人,又道:“战场上的事,你是半壶水响叮当,这嘴上嘲讽人的功夫你是一点不落。我没记错,你是上月开始才有机会上朝的吧。”

那人面色一阵青白,比吃屎还难看。

男子呵道:“还轮不到你俩来嚼舌根,滚!”

两人灰头土脸离开,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宋樱欠身,两眼笑眯眯,“谢谢大人仗义执言。”

这厢,一直背对众人的齐辞拨动轮子,将轮椅掉过头来,沉着脸闷头离开,“宋樱!走了!”

被叫到的宋樱一头雾水,脑子和步子尚未跟上,适才那帮齐辞说话的男子率先一步,按住齐辞木轮椅的轮子。

“齐辞,你真窝囊!窝囊到都不还口了,还得靠我。”

齐辞一笑,冷淡的眸子扫他一眼,薄凉的唇翕合,道:“他们说的没错,我还口作甚?”

齐辞要离开,那男子按住轮子。两人僵持不下,这时齐辞膝盖上的九连环掉下。

男子蹙眉,“你看看你在干什么?玩起了九连环?铁甲军你不管,倒有心情玩这东西?你再这样下去,就等着我将你的铁甲军收编吧。不过很好,我一开始就觉得你的铁甲军不如我的神武军,正好借此帮你训练改化。”

齐辞漠然,“随你。这次不用比了,你万事都胜,提前恭喜一声。”

趁着轮子没被按住,齐辞推着轮椅离开,“老实说铁甲军交给你,我挺放心的。”

男子冲着齐辞远去的背影喊道:“齐辞,你个胆小鬼,窝囊废,不折不扣的缩头乌龟!”

宋樱起初以为这男子是好人,可没想到他也一样,说的话专戳齐辞心窝。

“大人专挑这时候来与世子说这些话,足见狭窄的心胸,就算世子如今这模样,一样不影响他曾是京城最最厉害的将军,就如现在,大人只能远远看着世子背影,赶不上的。”

大抵是宋樱维护的声音大了些,齐辞听见,没好气打断道:“宋樱!闭嘴!”

宋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咬牙捡起地上的九连环塞进袖中,拎着裙裾疾步赶上去。

她在前面维护,后面的人反倒不领情。

齐辞被人当众嘲讽羞辱,对于曾经张扬傲慢的他来讲,无疑是羞辱,也难怪他脾气不好。

不过这次还好,没直接让她滚。

宋樱推着轮椅往前走,“世子别听,别往心里去,他们全是嫉妒,呈口舌之快而已。世子是京城最厉害的将军!顶好!”

齐辞低垂的眉眼染上层颓落,薄凉的唇瓣轻抿,嗤笑一声低喃道:“最窝囊的将军才是真的。”

声音小,但宋樱还是听见了,齐辞现在受的打击大,还是让她来说些暖心的话吧,于是劝道:“谁没段沮丧的光阴?世子年纪轻轻名声大噪,是旁人求了大半辈子兴许也求不来的,很厉害的!”

作者有话要说:宋樱日记:平等地讨厌每个落井下石的人,今天遇到了三个。好想把那位红衣朝服男子的嘴借来用用,齐辞凶我时,我狠狠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