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樱微微歪着头看他,眼中还噙着泪,纤长乌睫沾了泪水黏在一起,鼻子和眼眶都是红红的,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齐辞心头微颤,那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躁动心情在瞧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后又突然蹿升,连他自己都怀疑他魔怔了。

按住胯.下的披风,齐辞别过头去,目光从宋樱满脸泪痕的脸上离开。

“世子夫人是姑娘,姑娘家是需要哄。世子夫人是世子娶进门的妻子,又非世子在铁甲军训练的士兵,自然是不能大吼大叫凶世子夫人。是妻子,是要和世子相守一生的女子,要温柔对待。”

耳畔响起前不久张二自以为是的劝说,齐辞冷峻的眉动了动,紧绷的唇抿了抿,别扭地“嗯”一声,算是对宋樱那话的回应。

宋樱手背抹了抹眼泪,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明,能看清别过头去的齐辞了,“那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清。”

说完这话,宋樱心里是没底,毕竟齐辞可是从未妥协过。她心里发紧,越发没底,怕就怕齐辞他老人家又动怒了,凶骂着赶她出去。

齐辞唇角拉得平直,在长久的静谧中,终于开口了。

“适才确乎是我失态了,你别往心里去,是我自己的原因,抱歉。”

齐辞抬头看宋樱,神情怔了怔,片刻后的愣忡后,他敛了情绪,淡声说道:“将张二叫进来,我回书房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早些休息。”

这次倒是换宋樱有些发愣了,心道齐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很快,张二进来,扶了齐辞到轮椅上,又像往常一样推着齐辞回了书房。

“世子,你这样不行。如今是正是寒冬,马上就冬至了,这夜里一天比一天寒,这时候世子怎么能将世子夫人一个人扔在屋里呢?夫妻哪有分床睡的道理,”

张二一副知心的模样,自认为是很懂齐辞,于是苦口相劝道:“世子夫人白日里对世子可谓是体贴备至,世子怎么还……”

齐辞手中玩弄着一支箭羽,修长的手指熟练地转动那支利箭,看向张二的眼神与这利箭不相上下。

张二犯怵,生怕那被齐辞转着完的箭就莫名飞到他身上来了,即便嘴里有话也不敢再多言。他拍了拍嘴巴,识趣地闭嘴。

“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齐辞停了手上的动作,单手举起箭羽,瞄准书架上放置的果子,用力一掷。

果子被一箭刺中,从不高不低的书架上掉落,摔烂成两半。

张二低头,在齐辞耳畔回道:“属下去军营查了,副将、前锋等世子的得力干将都盼着世子能早日恢复,重回军营,诸位将士也等着世子回去。”

“至于世子提的,是否有人居心不轨,想趁机扰乱军心,属下暂时还没查到。”

“一切如常?”

齐辞如墨般暗沉的眸子道不出情绪,又从轮椅边的长瓶中抽出一支利箭,手指熟练地转动箭羽,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究竟是真的一如往常,还是有人暗藏,等时间一长,自会露出马脚。”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将人揪出来。

毕竟他现在双腿不能站起来,那人尚有些残喘的时间。

齐辞这一笑,张二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虽说谈论的是军营中人,但这屋中如今就只剩他一人,他心里七上八下,难免没有底,正想劝齐辞歇下,齐辞挪过头来,将脸上的笑对着他。

张二心里咯噔一声。

齐辞神情严肃,正声道:“知道擅作主张如何罚?”

若是说擅作主张,张二倒是知道是为何,他咬牙应了下来,抱拳跪下,“属下认罚!是属下越界了,不该揣测世子和世子夫人之间的感情,属下明日一早就去军营领罚。”

他只是揣测相劝,哪里擅作主张了?

分明是那番话到他家世子心坎上了,世子又别扭地不好意思承认,这才罚他。

张二跟了齐辞数年,这别扭的心思他还是能猜中几分的。

既然如此,那他下次还敢。

世子能成婚,不容易呀,寻到如此贴心又欢脱的世子夫人,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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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樱还是觉得是她在按摩时按错了穴位加上手上的力道没有拿捏好,她左手食指受伤了,缠了几圈绷带,若是要按摩自然是有些不方便的,所以才将齐辞弄.疼了。

是以她第二日梳洗完就在屋中看医书,又对着薛太医给的那木偶将穴位摸索清楚,可不能再像昨夜一样按摩时将齐辞弄.疼。

大病尚未痊愈,齐辞这身子还是有些虚弱的。

“世子夫人都看了一个时辰了,仔细眼睛,世子夫人风寒还没痊愈,不宜操劳,不妨歇会儿吃吃东西?”

报春从果盘中拿起个橘子,“奴婢给世子夫人剥个甜甜的橘子。”

宋樱合上书,捏捏有些疲惫的眉心,随口聊道:“你还别说,这医书有诸多术语,晦涩难懂,一句话我读了好几遍才懂。倘若表哥在就好了,有不懂之处我还能问问。”

提到懂医术的表哥,宋樱有些落寞,她有一年多没见过表哥了,也不知表哥如今长成什么样了。不过表哥温柔,是位温润体贴的偏偏少年,肯定惹了不少姑娘的青睐。

远在一旁拨弄沙盘的齐辞动作顿了顿,剑眉拧起,手里的旗子被紧紧攥住,没有要放到沙盘上去的迹象。

这厢,宋樱吃了瓣报春剥好的橘子,唇齿间都是甜甜的。

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情,她兀自扳起手指算了算时间。

六天了。

距离送信给表哥已经过了六日,齐辞犯病也已经六日了。

若按照宋樱头次和第二次发现齐辞犯病的时间来算,还有四日,齐辞又要饱受病痛的折磨了。

宋樱隐隐担心齐辞的身子,看了看沙盘边没有举动似乎在认真思考盘中进.攻路线的齐辞,问道:“世子,前阵子麻烦你送出的信有动静了吗?送去扬州给我表哥的信。”

她声音有些软,是吃过橘子以后的甜糯。

“没有。”

听她提到表哥,齐辞莫名由的心烦,以极快的语速回宋樱。

“哦。”

宋樱有些闷,听出了齐辞言语中的不耐烦,心道可能是她问的问题打扰了齐辞的思绪。

左右他这人古怪,情绪好像没稳定过。

收了目光,宋樱没去吵齐辞,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自己剥了起来。

低低叹息一声,宋樱不知怎的就忆起了在侯府的无聊时光,她又想起无聊时苏婉清会常来寻她解闷。

说来奇怪,她嫁入侯府大半月了,也没收到苏婉清的半点消息。

宋樱来了情绪,小嘴嘟起都能挂油壶了,低喃道:“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也不来看我,肯定是有了新的小姐妹,把出嫁的我忘了,等下次见面我定要好好数落你一番。”

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听觉灵敏的齐辞听去一耳朵。

表哥表哥,又是表哥!

“砰——”

齐辞将手里的沙旗拍在桌上,带着浓浓的怒气。

宋樱吓了一跳,那正准备往她嘴里送的一瓣橘子被捏出汁水来,弄脏她一手。

恰逢此刻齐辞转过轮椅,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一个眸中惊慌、手足无措,如惶恐白兔;

一个满是冷厉、怒气横生,如凶狠灰狼。

仅仅对视了片刻,宋樱便觉压迫感十足,心跳快得不行,以极快的速度低下头去。她不敢去看齐辞,随意拿起锦帕就开始闷头擦拭弄脏的手。

她胡乱擦着,但还是能感觉到齐辞灼灼冷峻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甚至是被橘子汁弄脏的手上。

越擦,她感觉手指越黏腻,被齐辞盯得越发不安。

齐辞也确乎在看她,看她慌张无措地擦拭手指上的橘子汁。

橘子汁水顺着她白皙凸起的指关节滑落,她来不及擦,那汁水滑落她手腕,沿着她纤白手腕落到桌面。

齐辞细长的眼尾缓缓眯起,唇瓣抿了抿。

橘汁甜,舔一舔。

他一怔,眸子紧缩。

这突如其来的邪.念他从来没生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