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伦逸和身边的一群人齐齐刹住步子,双目圆整,不再往前。

“我去……宁二小姐这么勇的吗?当众给亲爹玩冰桶挑战?”

“天,这要怎么收场?”

“别,别过去了,这不好再掺和。”

陈乘风双目紧闭,原本一丝不苟的发型此刻丝丝缕缕耷拉下来贴着脸,还淅沥沥地滴着水,让他一时睁不开眼。

铁青的脸上还有道不知是被酒瓶碎片还是冰碴割出的口子,正有红色血迹溢出来。

堂堂宁氏集团话事人,此刻犹如一条狼狈的落水狗。

只有宁欢笙还在惊慌失措地继续往人群挤,朝站在高处的宁宵妤艰难靠近。

【崩坏值:+8】

【崩坏值:+10】

【崩坏值:+12】

【崩坏值……】

宁宵妤余光中不断跳动着崩坏值入账,犹如金币哗哗落袋般美妙。

“啊——”

几秒后,被酒液波及,满身狼藉的陈美妍惊叫出声:“宁宵妤你疯了……”

陈天眷气急败坏地四下张望:“疯子!保安呢,快来人把她赶出去……”

宁宵妤举起话筒,“各位,我是宁氏集团宁铮远董事长的孙女,宁宵妤。”

清亮的嗓音经由音效良好的设备扩散,瞬间将底下陈氏兄妹的声音盖下去,“请容我着重介绍一下,今天以宁氏集团名义参加本次宴会的几位宾客!”

在场众人听到‘宁铮远’这个名字,都不由神情一正,甚至有几位核心圈的人抬手阻拦身边人上前。

水晶灯光芒璀璨,宁宵妤立在铺着柔软桌布的高台上,黑色深V礼裙包裹的大片肌肤如凝脂白玉,令人仰视间心底也生出几分触不可及的距离感。

宁宵妤指尖指向狼狈的陈乘风,语速飞快:“这位是大家都熟悉的宁氏目前实际话事人——陈乘风。想必不少人心里明白,他之所以今天能站在这里,全因多年前娶到我的母亲,宁氏唯一继承人宁轻澜,成为宁氏上门女婿,才得以实现阶级跨越。

然而二十年来,陈乘风在取得宁家信任后,挖空心思利用宁氏资源中饱私囊,从而达成暗度陈仓,自立门户的目的。”

清晰的话语在整个宴会厅回荡,宾客们神情各异,出于对陈乘风的顾忌,按捺着没有出声,眼里却涌动着极力掩藏的兴致。

人,不管身处哪个阶层,都逃不掉八卦和爱看热闹的本性。

陈乘风不顾双目蜇痛睁开了眼。

不说这些年在宁氏手握权柄,早就无人敢再当面提他上门女婿的身份,就哪怕是刚结婚那会儿,宁轻澜也是处处护短,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宁宵妤!”他瞪着通红的眼眶,回头大喊:“保安队人都死了吗?!”

而这声音也瞬时淹没在出色的扬声设备下。

宁宵妤加重语气,“但今天要重点给大家介绍的,还是陈乘风先生身后的两位年轻人。他们是陈乘风入赘宁家后不久,便在外生下的一对私生子女,今年二十二岁,名为陈美妍、陈天眷,巧合的是,出生日期还正好比我早上一天。

陈乘风先生为了这对心头肉,为了他们今天能够参加宴会,费尽心思要求作为宁氏后人的我不许出席,如此分量,自然值得我在此隆重的为大家介绍!”

宾客们的关注点霎时投向形容狼狈的陈姓兄妹,被爆炸性八卦点燃兴奋的眸中倾泄出鄙夷之色。

不知从何而起,窃窃私语声逐渐蔓延。

“哟,在宁家千金孕期出轨啊,陈乘风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男人本性就欠,好些个商业联姻没有感情的家庭,在外弄出个私生子女也不少见……但陈乘风又不是商业联姻,他入赘还这么乱搞,把宁家当什么了?”

“就算商业联姻,也不能搞出这种事吧。确实有些人不讲究,但圈子里都默认外头那些是上不了台面的野种,原配孩子才有资格当正经继承人,陈乘风一边靠着吃宁家软饭立身,一边婚后不久就弄出这么两个玩意儿,还要把婚生子给扔一边儿去,那不就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么?”

“嘘,小声点……不过,确实挺让人瞧不上的,这会儿被宁家孙女公开数落,倒也活该。”

“这事儿一出,大家可都看好自家姑娘吧,老老实实找个门当户对的联姻,不然,脑子进水信男人的鬼话,宁家那位这可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陈美妍脑中‘嗡’的一声,心口巨震,脊背不由瑟缩,被酒水波及打湿的裙子冷飕飕的,抑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是说宁家人都被瞒得死死的,根本没人知道这些事吗?按原定计划,哥哥会在今晚签下早暗中商定好的优质合作,烙上精英标签的……可现在,形象没立起来,脸却被踩在地上丢完了。

陈天眷涨红着一张脸,眼神求助地望向前面的中年美妇,然下一刻,就轮到他妈被点名了。

“陈乘风身侧这位菟丝花似的中年妇女,正是多年来躲在陈乘风身后忍辱负重,诞下一对私生子女的情妇。今日,我母亲宁轻澜没能席宴会,她却堂而皇之的陪着陈先生。”宁宵妤轻笑一声,“现在,我母亲和陈乘风先生还没离婚呢,她这样良好的心态,也着实令人钦佩。”

场间宾客们看向岳香冬,讥诮的神情逐渐转为厌憎不满。

“世风日下,今天可是名流宴会,这种人也能进来?”

“太不像话了,大家是得跟主办方郑重提些建议了,以后得加强宾客资质审核才行。”

“呸,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看见就恶心。”

第三者对于任何家庭来说都是极为恶心的存在,遮着掩着私下处理都嫌不够,这还堂而皇之带出来?这种风气可要不得!

宁宵妤垂眸,见那中年美妇在这种当众出丑的情形下,正不顾自己沾了脏污的旗袍,攥着方巾,满脸忧色地帮陈乘风擦拭西装。

不愧是书中最心机深沉的反派之一,陈美妍、陈天眷的母亲——岳香冬。

宁宵妤:“想必大家也都知道,陈乘风敢如此明目张胆如此行事,是笃定宁氏大厦将倾,看我姥爷年事已高,欺辱我母亲多年来对他盲目信任,不问世事,自认胜券在握。”

陈乘风轻嗤一声,阴鸷愤恨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宁宵妤——明知道这样,还敢招惹他,真以为是他女儿,他就会手下留情?愚蠢!

保安已从各个方向匆匆赶来。

宁宵妤对上岳香冬幽深的眼神,唇角微扬,发起挑战:“但不到最后一刻,结局犹未可知。我在此声明,从此以后,只要我宁宵妤仍然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会不惜一切让他们付出代价!下次的名流宴会,依旧能站在这里的人是姓宁,还是姓陈,我们拭目以待。”

保安队伍冲上来,但并不敢有任何大动作,只是小声劝解。

宁宵妤已完成计划,将话筒抛给保安后,伸手扶着两个壮汉的手臂,潇洒地从餐台上走下来。

在这期间,视线右上方,透明的悬浮球不停闪烁着崩坏值入账的消息。

陈乘风夺过方巾,擦了把脸后甩到地上,暴躁地伸手指向她,咬牙切齿:“宁宵妤,你姥爷都不敢这么跟我叫板,你以为自己是谁?!”

在他身后,保养得宜的岳香冬目光挑衅,不躲不避地回应宁宵妤的战书。

毋庸置疑,宁宵妤此时已成为他们的头号眼中钉。

“宁宵妤!”

这时,宁欢笙也终于挤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前方,焦灼的用身体隔开那些保安,疾声问:“妹妹!你今天是怎么了?是听了什么人的挑唆,竟然在这种场合闹起来!你太过分了!”

宁宵妤踩着满地的玻璃渣,顿住脚步回头,“你认为是有人挑拨离间?”

“不然呢?”宁欢笙一脸恨铁不成钢,“爸爸是什么人,妈妈和我还能不知道?跟你传谣的人,都是见不得我们家庭和睦美满的别有用心者,你怎么能上当呢?”

宁宵妤:……

穿过来之前系统说那句‘想要其他角色改变本性,崩掉人设,比登天还难’登时在耳边振聋发聩。

嗯,傻白甜不见棺材是不会死心的,原书的人物设定注定了她将在被真相正面暴击后,才愿意接受事实。

这时,孙虹娜也终于扒拉开其他宾客,呼天抢地着冲过来,“你这个破家乌龟!外姓女白眼狼我打死你个不孝女……”

宁欢笙一个头两个大,跟保安一起拼命拦她,“奶奶,妹妹一定只是错信小人挑拨,她不是故意的……”

宁宵妤:……

经由这么一闹,不论是搞事情的宁宵妤和宁欢笙,还是满身狼狈的陈乘风一行人,都不能继续参与宴会了。

在主办方严肃而不失礼貌的劝离下,一群人如宁宵妤所愿,在全场宾客的注目下全部打道回府。

离开时,先前热聊过的郑伦逸等富二代找着机会凑上来,围在宁宵妤身边送她去停车场。

“宵妤,别把那些来路不正的人放在心上。”

“对,欢笙,以后有事说一声,能帮的一定帮。”

宁宵妤从容得体地微笑应声,好像先前发生的骚乱对她来说只是件寻常小事。

“不是的,你们不要相信,哎呀我爸爸不会做出那些事的,肯定都是误会……”宁欢笙不停地急切解释。

宁宵妤伸手揽过她的肩,将人塞进车里,转头看向郑伦逸等人:“对了,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留意刚刚会场上有没有人拍视频?有的话,到时发给我一份?”

“啊,好。”郑伦逸几人点头。

这要求虽然奇怪,但又不是让他们帮忙清除视频,转发一下而已,不难办到。

在一群年轻人的挥手告别下,分别载着宁家姐妹和陈家人的几辆车子先后离去。

夜色中,郑伦逸等人看着远去的车尾灯低声交谈。

“宁欢笙还真是……随了她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窍。”

“是啊,祁总是她未婚夫,今天眼看闹成这样,却一点儿插手的意思都没有,欢笙愣是没察觉出微妙来。”

“倒是宵妤,真没想到平时不鸣则已,一鸣就捅破天啊。”

“不过这么闹也没什么好处,要我说,陈总敢明着带人出来,必然是已经站稳脚跟有恃无恐了,怎么说也是亲女儿,眼看宁氏状况堪忧,还不如软着点……”

“笑笑!”

宁欢笙坐在车子里,气得眼眶通红,“你今晚太伤害爸爸了,你得听我的,回去就跟爸爸和那几位客人道歉,听到没有?”

宁宵妤正盯着右上角的悬浮球看。

车内光线不好,看不清楚,只能确定崩坏值入账仍在三不五时的弹出来。

一心两用,回应宁欢笙的话也不怎么走心:“你和妈妈,还有姥爷,都这么无脑信任陈乘风?”

“我们是一家人,当然要互相信任啊!”宁欢笙理直气壮的答了一句,又忽然反应过来,“妹妹!你怎么能直呼爸爸大名?你这样,妈妈也会生气的!”

宁宵妤嘴角微抽。

宁欢笙,宁轻澜,这俩一个比一个难带动。

宁欢笙只是傻,出了事还知道顽强求生,宁轻澜却是倔,那是要一跃解千愁,扔下烂摊子不管不顾的狠人。

偏偏这俩人是重要角色,所有决定最终都会连累自己。

不过,虽被迫跟她们绑在一条船上,宁宵妤却也不慌。

什么‘改变一个人的本性比登天还难’?要她看,就是这俩人这些年过得太舒坦了!年轻人的时候,哪个没有血性,进入社会打滚几年,亏吃的多了,自然都学会圆滑和保护自身利益了。

身为穿书者,宁宵妤对宁轻澜、宁欢笙这对恋爱脑和傻白甜的亲人组合并没什么感情。

要宁宵妤一个人累死累活玩命逆风反杀带飞她们,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今天这一把赚到了启动资金后,宁家这母女俩一个都别想跑,通通得努力崩人设、赚崩坏值去。

至于如何让她们改了性子么……宁宵妤看着仍不时入账的崩坏值,唇角微翘。

作为一名成功企业的老板,职场怎么用人,及如何利益最大化,她可是极擅长的。

与此同时,在后面的红色路虎上。

“呜呜呜……爸爸,奶奶,宁宵妤今天都是算计好的!”陈美妍被气哭,妆都花了,“白天试礼服时她就不对劲了,一会儿嘲讽我没穿过高定,一会儿拦着不让奶奶刷卡,害我没准备充分就仓促参加了宴会……这就算了,还在今天这种场合当众大闹,连爸爸的脸都被丢光了!”

“真是太不像话了,哪家女儿敢当众说父亲的不是?宁宵妤以前也不是这样啊,怎么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孙虹娜说着说着,忽然猛一拍大腿,“对!这丫头肯定精神不对劲了,要我说,乘风你也别心软,反正宁家也没几天好日子了,以后怎么着都是我们说了算!等她后悔回来指望陈家,就直接绑了送精神病院去!”

陈美妍哭声立马止住,疯狂心动。

“这不太合适吧。”岳香冬温温柔柔的接话。

陈美妍噘着嘴刚要反驳,便见她轻笑着继续道:“宁家这一倒,立马就是如山的负债,她姓宁,躲到精神病院去,可怎么跟债主交待啊?那不是逃脱债务责任吗?”

“是啊,奶奶跟妹妹还是想象力太贫瘠了。”陈天眷轻浮地哼了声,“进精神病院太便宜她了!”

那些债主可都不是好惹的茬儿,一个没人庇护,还偏偏很有姿色的女孩子,多的是法子让她跌入泥里,生不如死。

陈乘风对这一切不予置评,面无表情地擦着眼镜,对身边人算计宁宵妤的商讨置若罔闻。

“回去后,你们应付宁家人,我跟王总线上沟通一下原定的单子。”

“谢谢爸!”陈天眷精神一震。

那是早就说好了要在今晚宴会上给他敲定的单子,前期花费了大量精力,可不是宁宵妤能轻易搅合的。

车子没有去往孙虹娜住的别墅,而是驶向了宁轻澜婚后位于市区的住房,是一处比前者居所地段更好、闹中取静的澜湾庄园别墅。

在名流宴会上闹出这么大乱子,一行人还没到家,宁轻澜就已经听到事情的全部经过了。

宁宵妤下车时,一眼便见宽檐下的主厅门前,一道高挑纤瘦的身影立在灯光下。

宁轻澜穿着浅蓝色的高定礼裙,长发黑滑顺直,眉眼清透,明明两个女儿都二十多了,可她的状态好得也像二十几岁似的,站在宁欢笙、宁宵妤身边,根本不像妈妈,倒像姐姐。

比起看着温婉的岳香冬,宁轻澜的美更加孤高,如雪中寒月。

后头的几辆车子依次开门,陈乘风、孙虹娜下车之后,岳香冬、陈美妍、陈天眷三个不速之客依次跟上。

“吴妈,带笑笑回房间去。”宁轻澜不轻不淡地吩咐了句,直接越过宁宵妤,浅笑迎向岳香冬,“岳经理,又见面了。”

陈乘风已脱了西装外套,虽仍穿着脏污的衬衫,脸上顶着被玻璃划出的伤痕,却已恢复了往常的气定神闲。

他面色如常地对宁轻澜道:“轻澜,我回书房开个紧急会议处,岳总交给你招待了。”

“妹妹你看,妈妈是认识岳阿姨的!他们怎么可能像你听信的那样,跟爸爸有那种关系呢?”

宁宵妤身边,宁欢笙迫不及待的小声道:“你快去道个歉吧,只要大家不计较,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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