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福松院。
时序转换,一入秋,姚氏就发了咳疾,正屋内,时不时传出姚氏的咳嗽声。
陆怀砚一袭蓝灰色薄衫,端坐在姚氏身侧,手握西施壶,不疾不徐地替姚氏斟好一杯茶。
陆怀砚将茶往姚氏手边轻轻一放,唇边扬起一抹清淡笑意,“母亲喝些热茶润润喉,入了秋,露气渐重,母亲该保重自己的身子,小佛堂冷清,母亲夜间还是回福松院歇息的好。”
陆怀砚的话让姚氏心中熨帖欣慰极了。
看着面前容颜俊雅不俗的儿子,不管在外做了多大的官,有了大的成就,回到府里,依旧对她这个母亲千依百顺,姚氏很满意。
这是她的儿子。
一想到不久后便是陆怀砚的生辰,姚氏又不由得想起魏尚书夫人的生辰宴,就多说了几句。
“对了,魏府摆宴那日,你要不要带上梨丫头一起,这么多年了,该让她长长见识了,别总是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省得日后丢陆府的脸。”
不知怎地,陆怀砚眼前蓦地浮现出一双明亮的杏眼,而后杏眼转瞬间又失去了颜色。
陆怀砚敛眸沉声道,“尚书夫人生辰宴那日,我会与若音一同前往,至于带云梨见世面,我们是夫妻,日后总会有机会,这次不带她一起也没什么。”
姚氏惊讶蹙眉,“为何要带秦若音一起?”
陆怀砚眼中泛起冷光,“带若音一起,是为揪出谋害慕风的真凶,幕后主使可能与朝中各位殿下有关。”
“母亲你知道的,当初若不是慕风相救,我可能早被山里的野狼分了尸,如今他被奸人所害,我势必要为其报仇。”
姚氏叹了口气,“可你帮他照顾妻儿,也算是能够相抵,况且如今朝野局势不明,你又何必蹚这趟浑水。”
陆怀砚,“母亲不必担忧,我自有法子。”
姚氏摆摆手,“也罢,反正这么些年,见过陆府三少夫人样貌的人少之又少,你若不说,谁会知道你带的女子不是陆府三少夫人,而且秦氏也比梨丫头能撑得起场面,不过是去走走过场罢了,也没什么。”
*
云梨不知是何等重要的事,需要陆怀砚带上秦若音一起赴宴,而他却连一句解释也不曾留。
那日秦若音对她说的话,终究在她心里扎了根,可她悲哀地发现,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见陆怀砚与秦若音越走越近。
也是第一次,云梨心里冒出了和离的念头。
秦若音没来陆府前,云梨尚觉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凭着她的满腔爱意,总能在陆怀砚心中刻下些痕迹,得他一丝眷怜。
可秦若音的到来,将这一切都打破了。
她慌乱、她不知所措、她无能为力,她恐怕坚持不住了。
当初父亲在世时,继母黄氏明里暗里在父亲面前念叨,不如将她嫁给邻村卖狗肉的屠夫。
云梨见过那屠夫,一身横肉,宰狗肉时脸上的肥肉都会跟着抖上一抖,或许是杀孽太重,他的眼神也总是凶神恶煞的。
父亲自然不同意,可黄氏并未放弃,隔三差五便与父亲争吵。
她还听到黄氏的原话是将她嫁给那狗肉屠户,能得一百两银子,用来给继兄娶妻。
后来父亲患病,许是怕在他死后黄氏会将她随便嫁出去,才以救命之恩让陆家同意了这门亲事。
那日陆怀砚亲自携礼上门提亲,云梨只见过他一眼,便陷了进去。
云梨想,他既亲自携礼上门提亲,想必对这门亲事是不排斥的,否则随便打发一个下人来就是。
如今看来,不过是陆家的礼数使然。
想到最后,云梨觉得不去这个生辰宴也罢,那日她还要去魏府给尚书夫人酿鲜柿酒,待酿酒成功,平安生下孩子,攒些银钱后,再提和离也不迟。
云梨涩涩一笑,她都不用想,他必然会很乐意和离。
*
夜间陆怀砚又来了晚翠院,云梨正在翻看酿酒方子。
眼下这个时节,柿子未熟,想要酿得甘美的鲜柿酒,得用熟透的柿子,否则酿出来的酒也带有一股涩意。
直到檀木圆桌上传来一道轻响,云梨扭扭酸涩的脖颈,抬头看去。
目光一怔,圆桌上的猫笼里,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正睡得不省人事。
她看向一旁的陆怀砚,“夫君这是?”
陆怀砚,“过来看看,喜不喜欢,若不喜再换一只。”
云梨移开视线,声音干涩,“夫君,我有小花就够了,这猫,夫君还是送回去吧,我不会再养猫了。”
小花在她心中无可替代,她不想养其他的猫,更不想再害死一只猫。
陆怀砚听出她话语里的冷淡,眉心一蹙,“这是在为我不带你去生辰宴生气?”
云梨心中委屈又压抑,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较劲起来,或许是她觉得最差也不过是与他和离。
云梨凝着书页,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淡,“是,我是在生气,夫君你食言了。”
陆怀砚默默提起猫笼,转身往外走去,“是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会理解,如今看来,你与你父亲没什么两样,都不过是爱慕虚荣之人。”
待陆怀砚彻底出了院子后,云梨才放声哭出来。
出了院子后,陆怀砚尚未走远,他提着猫笼站在月色下,望着天空的皎月,脸色有些沉。
云梨的哭声他自然听到了,只是不为所动,这些年相处下来,原以为云梨性情乖顺温婉,平日不争不抢,比之其父要好些。
眼下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女。
言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女子的哭声着实凄婉,言聪忍不住道,“公子,少夫人哭得那么惨,要不您再回去安慰一下,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陆怀砚打断他的话,冷声道,“日后若无必要,别再让她来松雪斋,她如今有了孩子傍身,还有陆府三少夫人这个身份,得到的够多了,该知足了。”
见陆怀砚脸色黑沉得厉害,言聪也不敢再劝。
陆怀砚瞥了一眼笼子里的白猫,连笼带猫往言聪怀里一扔,“你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