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云梯关
冬季北风寒，目标云梯关。
海上风浪很大，张鹿安在外面待了一会，就冻得受不了，而返回到船舱里。
因为风向原因，加上躲避礁石需要，帆船先是向东快速行驶，然后再折向西南，速度就慢了下来。
反正只要风不停，船只在大海上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行驶的。
张鹿安不以为意，晃来晃去的船身，已经不能让张鹿安感到恶心了，他已经习惯，不再晕船。
他不想到船舱底部，那里的味道能把人给熏晕。
张鹿安选择了靠近驾驶舱的一个空位，铺上了厚厚的棉被，靠着柱子，渐渐的进入梦乡中。
睡得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就听到船上梆子声大作，瞭望哨上的水手也吹响了表示敌袭的急促海螺声。
船舱睡觉本来就不是特别踏实，听到警声后，张鹿安赶紧翻身坐起来，把胡壑师傅送的匕首紧握在手里。
不一会，睡眼蒙蒙的张捡弯着腰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少爷，哪里来的敌人？”
张鹿安没好气的回道“我哪里知道，你身为奴仆能不能自觉一点，不会自己出去看看呐？”
“少爷，俺还小，万一有危险怎么办？老许已经背着弓箭篓子，带刀跑出去了。”
还好有许由这个靠谱的人在。
“你都十六了，你还小？阴六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陈伯父，拿着刀到处砍人了……”
“所以阴六只能苦守着海岛，而俺就可以跟在少爷身边享福……”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这样的话……”张鹿安真是恨铁不成钢，懒得掰扯了。
“郭小文睡醒了吗？”
“他还没睡醒，就是吐了很多，差点把黄胆都吐出来了，太难闻了……”
“那么难闻你还能睡得着？”
“俺太困了”
“你赶紧回去看着郭小文，看他呼吸是否顺畅，喝醉酒的人最怕的就是气管被卡住，被活活给憋死。”
“那么严重吗？那俺回去看着了，少爷你自己小心。”张捡说完，又下到船舱里去了。
张鹿安缓了缓神，然后轻手轻脚的探着头来到了甲板上，双方并没有大打出手。对方有十余艘小船，都是那种近海打渔船改造的，每艘船上站着七八人，总数顶多八十来人，四面围住了顾国栋的船只。
好在沙船比较高一点，对方一时还没能爬上船。
张鹿安就听到许由大喊道“不知道哪路朋友？我等并无财货，只是运送家人回家，请诸位知悉，行个方便。”
对方一个人尖着声音大叫道“莫废话，留下买路财，就放你们走。”
“诸位大王，我等是鼎祥升镖行的，能否卖个面子？”
“什么玩意，没听说过，若再废话，俺们就放箭了。”
许由哭笑不得，鼎祥升的名头在大海中一点都不好使。
本来就是玩鹰的，还能让鹰给啄了？那多丢人啊！
许由向自己的手下指示准备作战，顾国栋也吩咐船上的水手准备好木标枪。
对方好像也发现了端倪“众寡悬殊，不要负隅顽……”
“嗖”的一声，一直长箭不偏不倚直接射中脖子，那人直接掉落了海里。
海盗同伴连忙下海把人给救上船，发现伤者已经断气没救了。
这就捅了马蜂窝。十艘船纷纷靠近，船上的人愤怒地疯狂摇晃着膀子，大刀舞的一圈又一圈。
每艘船上，两人划船，一人把带绳铁钩在头顶摇晃着，打算甩到沙船上来。剩下的人都在放箭。
顾国栋命令水手们拉满帆，加上划桨双动力，不顾一切向前冲去，最前方的船只躲避不及，被直接撞翻，另外由于许由等人连续射箭，让对方根本没有跳帮的机会。
装备的差距令这些海盗吃了亏。
海盗们看着扬帆远去的沙船，这帮海盗们个个捶胸顿足，船只武器太差，导致啥都没有捞到，反而丢了面子还折了兵。
对于张鹿安来说，这就是一个很小的插曲。
张鹿安向顾国栋询问道：“这一片海域怎么也会有海盗，以前可是登莱水师的主要活动地方，而且此处是航运要道，难道官府不会管？”
顾国栋回答道“哪里是什么海盗，就是一些比较可怜的渔民罢了，多来自于成山头或者倥侗岛等地的渔民。刚才也是不得不杀人，否则不先打掉他们气焰的话，他们就会一起贴上来。登莱水师已经在平叛战中打没了，他们因此也就活跃起来。但是也只能打劫一般民船罢了，遇到咱们这样加装了部分铁皮、速度又比他们更快的多桨帆船，那是力有不逮的。”
“明白了。顾老大，你回去后好好想想，把每艘船重新命名，船上多配一些护卫，另外考虑再增加一点武器装备。今日还好遇到的只是战斗力比较弱的‘实习海盗’，咱们还可以应付。如果遇到了那种积年海盗，战斗力强悍一点，上来也不废话直接进攻，那么咱们就危险了。如果对方拥有更强大的坚船利炮，那么我们的船就更没有指望了。咱们的船队护航任务还是很重的，不能掉以轻心的……”
“好的，鹿安少爷，只是海船不同于内河船只，海船养护成本很高的，经费问题是个大问题，我们也不会掉以轻心，毕竟谁愿意拿着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问题是买武器需要钱、加装铁板需要钱、加固桅杆需要钱……可是目前商号下拨的经费真的非常有限。”
“经费问题我知道了，眼下商号确实有困难，也总不能指望一支健全的舰队能在一朝一夕就可以建设出来。顾老大，你平时可以注意多培养一些优秀的船长和水手出来，等以后有了钱，就可以买更多的船只，这些提前培训好的船长和水手们也就可以快速有序胜任。”
“鹿安少爷，你知道吗？其实造船真的很贵的。像以前郑和宝船，九桅十二帆，可载船员达到两千人之多，所费何止巨万？
最近的万历34年夏子阳主事出使琉球所乘用的封舟，大小也有四千料，所费至少数万两；
就拿我们现在的沙船来说，作为平底海船，实际上只能沿着海岸线的浅水区域行驶，如果是远洋或者深海，一是速度太慢，二来遇有暴风肯定会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沙船大小有七百料到两千五百料之间，每一艘沙船的制造费用，所费至少也得一千两到四千两，就这还不包括船上加装武器的费用以及后期保养的费用。上次去外海捞取海带，风险就是特别大，真正的九死一生。并不是所有船只都能够远航，也并不是每一次都会那么幸运的；
真正适合远洋的船只是福船和广船，就是福建和广东两地生产的远洋船，那种尖底海船，吃水很深，每艘建造费用多在三千两以上。这还只是举例说明船舶的种类。
按照你刚才所说，想要有一个健全的舰队的话，那难度就更高了，要有主旗船、运输船、支援船、护卫船等等，不光要花大价钱购买福船，还得添置一些沙船、鸟船、快蟹、拖罟船、长龙、舢板、钓钩和辎重之类。如果想要形成战斗力，就得反复演练、训练和配合，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顾国栋一口气说了很多。
这是张鹿安第一与顾国栋进行仔细的沟通，没有想到建立一支航海舰队的难度竟然这么高。
果然是十年陆军，百年海军。
张鹿安没有放弃，而是不紧不慢的说道“顾老大，你说的很好，我也听进去了，经费问题，我会想办法来解决。但是常言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做任何事情都会有难度的，如果惧怕难度而畏缩不前，那什么事情也干不成！那也不是我张鹿安的个性。先一步一步来，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张家也会有一只强大的远洋舰队。”
顾国栋抬眼望了望远处的海面，不置可否，或许是不屑一顾，或许厌恶这孩子又在吹牛。
一路再无话语。
经过数天的航行，船只终于靠岸，到达的地方就是被誉为“万里海疆第一关”的海州云梯关。
云梯关坐落于黄河改道后的河道以北，向南望去，满眼波涛。
后世的滨海县等陆地还没有形成，不得不令人感慨大自然的沧海桑田变化之大。
张鹿安等人下了船，然后和顾国栋告了别。
顾国栋让人把张鹿安等人的行李物品卸下后，补充了一些粮食后，就扬帆返航了。
许由责无旁贷去雇佣内河船只。
张鹿安趁着许由去雇船的空隙时间，带着张捡和已经清醒的郭小文在云梯关闲逛。云梯关虽是海疆边关，但是多年未见倭寇，早已经发展成了一个货物集散地。
人流如织，分外热闹。
云梯关设置有大河卫卫所，是常年驻军的兵站，张鹿安看到这里的兵丁衣甲鲜明，将士精气神很好，看上去也比较强壮，不像登莱各地卫所兵穿着那样的破旧不堪，也不像别的地方那么病恹恹的。
原因就是云梯关这边有些油水，不像别的地方，卫所兵会因为被压榨太厉害，加上天灾人祸实在生存不下去，会大量的逃亡，这里的卫所兵生活的比较滋润。
张鹿安站在一处石刻旁，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大海，好似要拥抱那略带咸味的海风，轻轻哼了一下，就吟咏了起来：
南北驱驰报主情，
江花边月笑平生。
一年三百六十日，
多是横戈马上行。
“哎呀，好诗啊，真是好诗，没有想到俺们家少爷作诗也作的这么好，这首诗读起来让人觉得朗朗上口，体现了少爷对于未来的期望。只是少爷，你武功不行，还得多加努力哦”张捡在旁边由衷的敬佩道。
旁边路过的人忍不住发出嗤笑声。
张鹿安觉得有点丢脸，没好气的瞪着张捡说道“我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什么时候瞎的？旁边的石刻上面的字没看到？这是戚公继光的大作《马上行》。”
张捡转过头果然看到石刻上最后侧写着“馬上行”三个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张鹿安带着郭小文往前走去，想回到码头边看看船只是否准备好。张捡赶紧跟了上去。
云梯关不愧是海疆第一关，码头边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令人几乎迈不开步子。
张鹿安看到关前的河水特别浑浊，原来此刻的黄河夺淮入海，云梯关的河水因此显得灰黄。
这里就是此刻大明的分水岭，北方灾害遍地，民不聊生；南方虽然也偶有水旱灾害，但是还算比较富裕安祥。
简直两个世界。
与此同时，云梯关关城北废弃土地庙内，一群穿着邋遢、满头头发混结在一块的半大孩子正在兴奋的翻着钱袋，一个个手舞足蹈。
“俺今天顺了三个外族人，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有钱，好多银子呢”
“不错，你今天表现太棒了。俺今天捉弄了一个小家伙，只有几钱银子，老子气不过，就钱给顺了，再塞了一把小石子放在他的袖子口袋里，他竟然没有丝毫发觉……”
“哈哈”
“哈哈，真笨”孩子们笑成了一片。
这一群少年都是北方逃荒的孤儿，或者本地被拐卖的儿童，领头者是一个名字叫孙有福的十六岁少年，他之所以领头，除了确实肯教新人技术以外，就是对于年幼的同伴比较照顾，有一定的大哥风范。
孙有福是海州本地人，父母双亡的他，只好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孙有田和孙有地流落民间，他本来也不想做贼，可是没有办法，总得吃饭，就加入了海州的四海帮，被派到云梯关这边以偷东西为生。
“有福大哥，俺饿，能不能先买点包子吃？垫垫肚子？”
“好，走……”
“走？上哪里去？规矩又不懂了？”迎面走过来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为首一人，上来立刻就把银子全部抢走了。
然后另外两个壮汉就把孩子们一顿暴打。
“今天是给你们上了一课，这三十文钱是奖励你们的，拿去买吃的。下次再不懂规矩，别怪俺们四海帮不讲情面，到时候送你们去见海龙王。孙有福，你年龄大一点，应该听清楚了吧？”
“听清楚了，小的们明白了。小的谨记周大哥的教诲。”孩子们中领头的孙有福不住的点头。
四海帮的周永“哼”了一声，就把一把铜钱洒在了地上，然后潇洒的离开。
孩子们慌忙趴在地上把所有的铜钱都捡起来，好像早就习惯了一样，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起叫嚷着要去买吃的。
他们还没有完全明白，这点钱是买不了多少吃的，如果想要吃饱，那就得继续去抓紧干活。
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一边的孙有福，虽然嘴角被打肿，但是没有丝毫哭泣，愤怒加上憎恨的眼神随着周永等人的背影而去，两个拳头越攥越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