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纸上,祝子晴、姜家诚两个名字挨在一起。这张纸是育才中学04级,高二二班的学生名单。

顾婉婉指着名字背后的日期,“你是1987年6月12号出生的,你如果还活着今年都三十六岁了。”

她又看看排在祝子晴下面的姜家诚,刚好比她大一岁,同月同日生。

顾婉婉不禁笑道:“怪不得你说他那么多好,原来有这个缘分,那你试试能不能想起他?”

如今祝子晴的记忆里只有中年姜家诚穿着夹克的样子。她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顾婉婉皱眉,“算了,不过你们既然是同班同学,或许我去问问他,就知道你的死因了。”

祝子晴看看名单上姜家诚的名字,又指着后面的信息,“黄淑荣是我妈妈的名字吗?这里还有电话号码。”

谢必安和范无赦查完资料,听见两人的对话,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那串数字,谢必安说,“这不是手机号码,应该是传呼机的。”

传呼机... ...

顾婉婉记得那东西看上去就是个黑色小方块,听鬼说如果要联系对方的传呼机,先要找到座机打电话过去,然后拨打对方的号码,等对方收到留言,再找座机回拨给对方。

手机是1987年开始进入国内市场的,那时还叫大哥大,价格昂贵,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看样子,祝子晴的父母那时候还没有购买手机。

顾婉婉回头问谢必安,“那是不是就联系不到她父母了?”

谢必安说:“还有一法子,用鬼术替她引路。”

这个法子需要用鬼术抽取出祝子晴身上的一缕阴气,然后将阴气附在写着死者姓名、生辰的剪纸小人儿上,成功后纸人会根据死者身上的阴气,飘去与她相关的地方。

使用不同的鬼纂,会有不同的效果,纸人也会去到不同的地方。比如:死者的死亡地点;造成她死亡的凶器;又或者是与她有血缘的亲人身边。

如今没了鬼术,顾婉婉只好把目光移到了身后二人身上,眼神可怜巴巴地,“麻烦你俩咯。”

范无赦手里拿着一张纸,进行裁剪,“没看见我已经在开始裁纸了吗?三张纸,我们一人追一个,追到了就摇铃。”

说完,他又道:“其实明个一早你去问那个姜什么的也行。只不过... ...”

范无赦嘿嘿一笑,“长夜漫漫咱也没事,也让婉儿看看她已经施展不出来的鬼术。”

顾婉婉无语,合着是拿她当乐子了。

她打住范无赦的调侃,“既然你俩那么厉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的鬼术回来?”

谢必安看她气鼓鼓地,用手肘拐了一下范无赦,让他别笑了,才说道:“办法是有,但你也知道我俩也不过是个阴间使者,没办法帮你冲破肉身的禁锢,除非那天你遇见有灵力的人,他们或许能帮你一把。”

遇见有灵力的人,说得倒轻松,灵力这种东西不是修行就能得的,是天生的,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要知道随着日月更迭,如今世间的灵气少之又少,很难诞生出有灵力的人,可以说几乎不可能了。

而这类人真存在,他们要么隐居深山当个和尚、道士,要么也会用各种法子隐藏、压制自己的灵力,混迹在人群里,不被发现。

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顾婉婉欲哭无泪,唉声叹气地,“遇见了,人家也不见得会帮我。如今没有鬼术,我连个门儿都开不了。”

谢必安正在朝着小人儿画咒,劝道:“凡事都讲机缘,急什么,反正还有三个月就死了,还要这鬼术干什么。”

“三个月一百件功德,白爷,你觉得很简单吗?”顾婉婉有气无力道:“尤其是在现代社会,我一个死了百年,与社会脱节的人,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谢必安心软,继续哄她:“没事,不是还有咱哥俩吗,有什么事就摇铃,而且阎王也在问你的近况,她挺关心你的。”

谢必安写完鬼纂,三张纸人悬浮在空中,“所以你别哭丧着脸,没鬼术就没鬼术吧。”

说完,谢必安收回看她的眼神,手持哭丧棒朝纸人一挥。

只见它们便迅速分散开,朝着不同方向飞去。

其中两张从窗户缝隙飞了出去,谢必安和范无赦同时隐身在教务室,追着去了。

另一张在顾婉婉面前停留片刻,并没有要飞去别处的意思,反而盘旋一圈儿,稳稳当当地贴到了祝子晴的手背上。

祝子晴心中一惊:“这...这是什么意思?”

顾婉婉也有点儿懵,“难道你是自杀的?”

自杀?祝子晴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总觉得自己不会是那种想不开的人,看着纸片人有些无措。

顾婉婉将她手上的纸人一把扯了下来,“算了,一会儿问问白爷是什么情况。”

说着她带着祝子晴离开教务室。

另一边,谢必安追着纸人,转眼到了门卫室。

纸人被紧闭的门窗阻拦,它四处搜寻一番,紧贴在门上面。

谢必安见状一抬手,把它收了回来,随之在空中勾起一团蓝色鬼火,将它烧得灰也不剩。

门卫室里隐约传出电视节目的声音,谢必安绕到窗前,朝里看。

地上放着一个鸟笼样式的烤火器,紧挨着一张一米二的折叠床。

床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半躺着,身穿一件厚厚的深灰色呢子短上衣,内里还穿了好几件打底的衣服。腿上盖着牡丹花样式的珊瑚绒毛毯。

老人睡着了,鼻息呼出沉重的气息。

谢必安穿墙而入,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局,又往老人身边去。

他用鬼术勾出老人身上的一丝气息,与适才从祝子晴身上勾出的阴气缠绕。一黑一红两股丝线于空中纠缠,渐渐融为一体,然后消失。

谢必安收回停留在空中的视线,下意识瞟向床上的老人。

他腿上的毛毯掉到了鸟笼烤火器上,一股纤维焦味飘了出来。

谢必安表情平淡,并没有帮忙拾起毛毯,而是直接从窗户处离开,带动一阵风,将屋内的茶杯吹倒在地,发出声响。

老人被惊醒,闻到了那股味道,赶紧把毛毯捡起来放在床上,避免它烧起来,而后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把地上的不锈钢茶杯给扶正。

鬼差不能插手人间的事,哪怕是这样一件小事,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老人家。

见他无事,谢必安离开。

此时范无赦开始摇铃。

谢必安寻着铃声到了老教学楼楼下,看见三个人站在空地里抬头望天。

他走过去,也抬起头来,“怎么天上要掉钱了?”

“不是。”顾婉婉收回视线,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黑爷说她是从楼上摔下来死掉的,喏,就这个位置。”

谢必安偏过头,看花台旁边的一小块空地,又顺着往上,直至视线停留在楼顶,“所以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顾婉婉回答说,“我在想,如果是有人推她下来,是不是她会掉到这个位置。”

说着她在纸人旁边一点儿的位置踩了一脚。

“也不见得。”范无赦笑了笑,回头对谢必安道:“上楼去看看吧,楼顶有些不对劲。”

话落三只鬼同时消失在夜色里,留下顾婉婉在原地,拿出铃铛拼命摇:“喂!我怎么办,我飘不上来啊!”

喊了好几句,都没有人来接她,只有隐约传来一句:“飘不上来去走楼梯啊,万一有人看见你在空中飞,不得吓死。”

谢婉儿嘁了声,乖乖爬楼梯。

下午校长提过,如今只有一楼的教室高三在使用,其余三层都处于荒废状态,所以在上楼的拐弯处,安装了一扇铁门。

门上挂了一把锁,是打开状态。

顾婉婉将它取下来,锁头有半个巴掌大,重量不轻,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面还有凸起的纹路,摸上去像是字。

她细细摩挲了一下,察觉有些异样,将锁举起来借着月光查看上面的文字。细看是道家的符咒,可锁头已经有些年生,锈迹斑斑,辨认不出具体的符篆了。

顾婉婉将锁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准备拿去给无常看看。

压下心里的疑虑,她将铁门轻轻推开。

楼里的阴气不少,比白天更浓些,似乎除了祝子晴还有其他鬼魂的阴气聚集在此,越往上走,越有这样的感觉。

顾婉婉蓦地停下脚步,垂眸看向脚踩的楼梯,又回望一眼。

一楼到铁门有十三个台阶,可她脚下只有十二个。

以为是自己数错了,她回到一楼又重新数了一次,一楼到铁门十三个台阶,但有个台阶是后砌的,铁门以上的每一截楼梯都是十二个,而且一直到顶楼,都是如此。

顾婉婉进入天台,一股冷空气吹进鼻腔,刺激她打了个喷嚏。

隐约还嗅到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香火味,好像有人在这里祭拜过。

谢必安倚在墙边,看到顾婉婉进来,伸出哭丧棒戳戳她的脸颊,“婉儿,这里有个镇魂阵,不过被人破坏了。破坏得又不够完全,只把阵眼给破了,所以女鬼能出来,但出不了学校,而且设阵法的人也不怎样,就是个半吊子道士。”

听他这样说,顾婉婉从包里把锁拿出来,给谢必安,“白爷,你看这锁是什么?”

谢必安淡淡扫了一眼上头的字,就道:“就是挡鬼的符,没什么大用。”

顾婉婉嘀咕着,“单为阳双为阴,可这栋楼除了一楼是单数台阶外,其余都是双数,这不是鬼路吗?”

闻言谢必安暗自一笑,指指她手里的锁头,“而且你没发现这个锁是被人为破坏的吗?还有这个阵法也是,显然这个人也知道楼里有问题,是故意放女鬼出来的。”

顾婉婉暗自思索着这个人是谁,又听谢必安道:“守门的大爷按年龄来算有可能是女鬼的父亲。”

“你怀疑是他破坏的?”顾婉婉讶异地抬眸看他。

“有可能。”谢必安无心管人间事,只说,“现在知道她父亲是谁了,带她去见了就送她去投胎,其余的事你还是别管了。”

顾婉婉目光移到天台的边上,看祝子晴站在那里,目光往下,似乎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从楼上跳下去。

她呼吸微滞,“可是她这样不明不白的去投胎,会不会有所遗憾?”

“世间遗憾的事多得去了。”范无赦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婉儿,我们管不过来所有的因果,也不必去管。”

可顾婉婉不这样觉得,自己就已经死的不明白了,不想祝子晴也同她一样。

她走上前,正欲询问祝子晴,是要去投胎,还是继续查查死因,楼下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活人能看见的人只有她自己。

以为是看门儿大爷,顾婉婉赶紧躲到了墙角。

须臾,只见一束光在黑夜中慢慢扩大,照亮了一小半天台。

来人穿着一双皮鞋,休闲裤。在往上,顾婉婉看见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他径直走到祝子晴的面前,然后将手中的袋子打开来,拿出一个萝卜头放在地上,又拿出一捆香与纸钱。

顾婉婉又把身子探出去些,发现来人竟是——姜家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