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4月,小学一年级A班教室

“藤原同学的妈妈是科学家吗?好酷啊!”

国文课一下课,坐在藤原千夏斜前面的少女便转过身来,主动地和她搭话。

而和情绪高涨的女孩不同,藤原千夏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相当敷衍地回了声“嗯嗯”。

她才不屑于和这群幼稚的小学生聊天呢。有这功夫闲聊还不如多看一点物理书。

她要对坐标移动(Move Point)的理解再深刻一点,下次测试的时候,绝对会让妈妈眼前一亮的。

“我是黑泽羽奈日*。开学第一周你没有来,所以可能还不了解班级。我可以替你介绍一下班里面的同学!”

面对热情和又贴心的建议,藤原千夏依旧冷淡的摇了摇头,拒绝了。

她对于自己的同学完全不感兴趣。说实话,同学在时效过后也不过就是陌生人罢了。

就算她听了全班人的自我介绍,她也不会去记住那些人的名字的,因为无关紧要。

“为什么第一周没有来呢,藤原同学?”

“因为我发烧了,所以没来。”

终于,出于烦躁,藤原千夏简单地回应了面前女孩,希望通过她的回答来终结这个话题。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那个叫黑泽的女孩在听见她的回答后,反而更加兴奋的,对着她说着说那的。

“烧现在已经退了吗?身体好了吗?”

“没好就不会来上课了。”藤原千夏无语的回怼了一句。

况且她的发烧只是因为能力带来的副作用,和呼吸道感染是没有关系的,基本半天一天就能完全退烧,根本不值一提。

她开学第一周没来的原因,主要是不想把宝贵的训练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学校学习上。

但是妈妈却告诉她,上大学必须要从小学上起的。她想要和妈妈上同一所大学,所以才勉为其难地来学校的。

“你在读什么书啊,看起来好高深的样子。”

女孩的话噼里啪啦地完全停不下来,一个话题被终结了,就再开了一个,没完没了。

“和你没有关系吧!”

藤原千夏彻底被惹烦了,她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黑泽瞬间闭上了嘴。

而原本周围想要上来搭话的其他同学,也都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藤原千夏现在还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眼神,导致她在往后的活动中彻底地被孤立了。

小组活动没有人愿意和她组队,春游的时候也没有人愿意坐在她的旁边,除了每一个奇怪的女生——黑泽羽奈日。

“藤原同学不会感到寂寞吗?”

某天家政课分组时,黑泽这样问道。

“完全没有。”藤原千夏几乎没有一丝犹豫。

这是实话。反正所有事情她一个人都能完美的完成,身边的人,很多时候就是个累赘。

就比如现在。

“你不要再动食材了,黑泽。”

藤原千夏青筋暴起。

明明她一个人半个小时就能做好的菜,加上搭档后,反而一个小时才烧出来一个半生不熟的玩意。

“既然不会做,就给我在一边乖乖的看着。”

黑泽羽奈日听话的站在了一边,虽然手闲下了,但是嘴巴依旧不停地在说着话。

从夸奖“藤原同学好厉害”到“千夏同学做的饭好好吃”,直到最后临下课时,她大声喊道:“正好我也没有朋友,我们做朋友吧,千夏!”

藤原千夏冷漠:“我不要。”

*1997年,5月

藤原千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对黑泽羽奈日退避三舍。

她很不擅长应对这种没有距离感的人,简单来说就是讨厌,这类人基本能荣登她最讨厌的人中的第一名

对黑泽的稍稍改观,是发生在入学后一个月的国文课上。

老师问班里的同学:你们未来的梦想是什么,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可能是察觉到她在偷偷摸摸地看数学书,于是国文老师第一个就点了她的名字。

“藤原同学,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成为神。”

藤原千夏没有思索的,说出了她对妈妈承诺过的话。

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十分的认真,而班级里的人却只有一片讥笑。

甚至还有一个大胆的男生直接开口,也不顾是在课堂上了。

“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脑子有问题吗?藤原。”

“都多大了还相信神的那一套。”

“中二病提前发作了吗!哈哈哈哈。”

虽然老师及时地制止了他们的喧闹,但是藤原千夏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满满的是嘲讽的意思。

——哼,既然不相信,那就让你们尝点苦头。

藤原千夏腹诽,直接用笔盒里的美工刀片割断那群学生的椅子腿。那几个人还没幸灾乐祸多久,就集体摔了一个屁股蹲。

“啊!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我椅子突然坏了。”

几个学生惊慌失措了起来,他们看着藤原千夏仿佛无视发生的样子,大喊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你这个妖怪!”

“你们是还想再体验一次吗?”藤原千夏托着腮,带着不屑的笑容看向他们。

“不要不知好歹。”

整个国文课,最终在尴尬的沉默中结束了。

几个找茬的人最终也没敢真的动手,只能在背后和别的班级的人说说藤原千夏的坏话。

不过藤原千夏一向不关心别人对她的评价,所以他们说什么,对于她来说都没有意义。

更让她在意的,是黑泽羽奈日的一番话。

“千夏你好帅啊!你真的会成为神吗!那我之后新年祭拜可以直接去拜你吗?”

黑泽对于她的“梦想”完全没有贬低,反而还一脸崇拜的相信了她“荒诞可笑的话”。

藤原千夏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人理解的满足感。

“祭拜不可以。”

她骄傲地挺直了身板:“但是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帮你一把。”

*1997年,7月

很快的,藤原千夏遇见了那个,可以帮黑泽一把的机会。

在休业典礼过后,藤原千夏无意间撞见了,黑泽羽奈日被一群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围堵在墙角的场面。

“外校人是不允许进来的,我已经通知保安了。”

藤原千夏冷不丁地开口,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本来气势凌人的一伙人,听到她的“威胁”后只好怏怏地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甩下一句不良常用语录“你给我等着”。

“我会等着你们的。”

如果他们主动找上门,藤原千夏也不建议直接正当防卫一波。

“他们好像是我们班的伊藤叫来的,说是要收拾我一顿。已经骚扰我很长时间了,今天真是谢谢你,千夏。”黑泽羽奈日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拽出褶皱的衣服,委屈的说道:“为什么他们总是要欺负我呢。”

“因为你的学习成绩不好,值日做的也不干净,体育也不好,上次的球技竞赛多亏了你的一个乌龙球,我们班输了。”

藤原千夏一一细数着,认识这几个月来,黑泽不靠谱的缺点。

“而且很聒噪,还爱哭。”

黑泽的眼眶慢慢浸湿了,她鼓起嘴,似乎再强忍住自己流泪的欲望。

“但是欺负你是他们的错,和你有没有缺点,脆不脆弱没有关系。”藤原千夏话锋一转,有些变扭的偏过头去:“这件事上,你没有错。”

黑泽羽奈日愣了一会儿,小声的开口道:“……你是在安慰我吗?”

她的问题刚问出口,就看见面前平时总是一副大人样的女孩,此时面红耳赤,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谢谢你,千夏。”

“我只是勉为其难的帮你一把而已。”藤原千夏反驳道,但是她通红的耳根根本就无法说服其他人。

“那千夏大人,再勉为其难的帮我一回吧。”

“教我学习吧!”

*1997年,7月

“小学的数学都能考不及格,你是什么榆木脑袋啊。”

看着黑泽羽奈日灾难般的成绩,藤原千夏无语了。

她想过会差,但是没想到这么离谱。

“呜呜呜呜,对不起啊。”黑泽羽奈日委屈巴巴的低下头去。

“最近你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啊,千夏。”

平时虽然嘴巴不饶人,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刻薄。

“还不是因为教的学生太笨了。”

藤原千夏下意识地回怼道。

但随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飞快的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地开口。

“其实还有一点……妈妈她,最近对我特别的冷淡。这些天,她一直昼夜不分的在电脑前钻研,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虽然我知道她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也知道不应该去打扰她。”

“但我还是觉得,有一点寂寞。”

其实不只是日常生活变得冷淡了,藤原千夏早就注意到了,妈妈在其他方面也同样减少了对她的关注。

虽然母女二人共度的日常时光原本就没有多少,但是现在即便是在实验中,藤原千夏也几乎没有从妈妈的口中得到一句夸奖。

“再继续努力吧。”这是藤原千夏最常听见的一句话。

但是她想要从妈妈口中得到的,不是这句话。

察觉到藤原千夏的低落,黑泽快速地转移了话题:“我这次的数学成绩进步了十分哦。”

藤原千夏:“这次的试卷这么简单,70分还是倒数。不是你进步了,而是出卷老师退步了。”

黑泽羽奈日:“呜呜呜呜,我就不应该担心你。”

“不过——”藤原千夏翻看着黑泽按照她要求完成的笔记和作业,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已经很努力了,接下来肯定会成功的。”

她想要从妈妈口中听到的,是这句话。

*1997年,9月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明显地亲近了,那些原本看藤原千夏不爽的同学,在挑衅藤原千夏未果后,都不由分说地将气撒到了黑泽的身上。

起初还只是小学生的小打小闹,无论是黑泽羽奈日还是藤原千夏都自然地选择了无视,然而无视却换来了对方更残忍的手段。

“我负责喂养的小兔子死了,呜呜呜呜,千夏,它没有呼吸了。”

身为值日生的藤原千夏,一进教室,就撞上了满脸泪痕的黑泽。

她手里捧着已经冰凉的兔子的尸体,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藤原千夏简单地观察的一圈,基本上就可以确认兔子是死于食物中毒,而下手的人,估计也就是那几个针对她们两人的学生。

真卑鄙啊,明明是人之间的纠纷,却要牵扯到无辜的兔子身上。

藤原千夏叹了口气,虽然她也很遗憾,但是生命的消逝,从始至终都是单向的,她也对于死去的兔子,无能为力。

半晌,她也只憋出一句话:“不要为弱小的生物感到悲伤。”

这是妈妈教育她的原句,藤原千夏将它直接照搬上来了。

然而黑泽羽奈日却并没有像当时的她一样,半知半解的停止哭泣,反而哭得更狠了。

——诶?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别哭了!”藤原千夏手忙脚乱的给她递上纸巾。

考虑到可能是刚才的语气太过强硬了,藤原千夏适当的将从藤原空那里得到的“教导”又弱化了一下:“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动不动就流眼泪。”

“我就是一个小孩啊!”黑泽羽奈日完全不能理解藤原千夏异常的安慰人的方式。

“你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千夏!!”

“你不要一直压抑着自己,用‘大人’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啊……这样也太悲伤了。”

“我希望千夏你能过地再开心一点啊。”

“自己都不觉得幸福的神明,怎么能给别人带来幸福呢?”

藤原千夏怔怔地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黑泽,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轻抿了一下嘴唇,却意外的尝到一丝咸味。

——诶?这是什么……?

她的手指浅浅的划过眼底,带下一滴泪水。

——为什么我会在哭呢?

——我不知道。

*1997年,9月

虽然没能搞清楚自己哭泣的原因,但是藤原千夏知道,她现在应该做什么。

杀害兔子的罪魁祸首,藤原千夏不到半天就找到了。

“呜啊!”

她冷眼看着被她一拳打趴下的男生,连滚带爬地跑到老师办公室。随后,她和那名男生,以及双方的家长都被班主任喊了过来,要求四方面谈。

藤原千夏已经许久没有看见母亲脱下白大褂的样子了,能够这样和妈妈像是寻常母女一样并肩站在一起,她莫名地觉得开心。

藤原千夏完全没有被约谈的恐惧,因为她知道,妈妈绝对是会站在她这边的。

果不其然,藤原空把对方的家长和孩子几乎呛到说不上一句话,最后还潇洒地甩下一堆钱让对方去医院治伤。

整个四方会谈中,最让藤原千夏影响深刻的,是藤原空说出“你们没有资格训斥我的女儿。”这句话的时候。

——妈妈她真的好帅!

藤原千夏欢快地跟在藤原空的身后,向着家走去。

她蹦蹦跳跳地走进家门,她已经有很多话迫不及待地想和妈妈讲了。

她想和妈妈好好地讲述一下今天自己是怎么通过线索找出“犯人”,又是怎么样把他打得屁滚尿流的。

黑泽说得对,偶尔表现地像孩子一点,说不定会更招大人喜欢的。

然而迎接她笑脸的,却是毫不留情的一记耳光。

“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千夏。”

或是被一巴掌扇蒙了,母亲的声音在藤原千夏的耳朵里显得十分的不真切。

落在脸颊处的耳光,其实并没有多疼,和能力不熟练时,把铆钉插进大腿里的疼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但是藤原千夏的身体却止不住地打颤。

“为了朋友打架……?朋友?”

“那种无聊的感情诉求,给我早点抛弃掉。”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实现‘你的梦想’。”

这些来自藤原空的“教育”,藤原千夏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过了。往日的她都会乖巧地点点头,将这些话奉为“圣经”。然而今天,一如往日的话语,却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在藤原千夏的印象中,这是她第二次,在母亲的面前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而母亲的回应,也和第一次一样——决然而又冷漠。

“眼泪不应该是属于你的东西,千夏。”

“不许哭。”

她用力地咬紧嘴唇,强压住内心的悸动。直到口腔里已经被血腥味占据,她才勉强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我明白了,母亲。”

“我不会再哭了。”

“我向你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

*羽奈日和花火同音(hanabi)

*黑泽,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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